第43章 上郢路
京华门相连京畿官道，共里外里三重大门，外门与官道相接，中门为护城河沟渠所在，下了桥堍，远远就能瞧见髹红漆内门。过了这道内门，车马队伍也就真正驶入了天都上郢，也正是北楚的核心所在。
宋绾离着凉发热，头脑还是清醒的。她撑着酸痛的身躯爬了起来，掀开车苓向外看。回溯过往，她也来过这繁华热闹，灯火阑珊之地。大约是两年前，宋绾离十三岁，豆蔻之年，风华正茂，那时她才接手家中产业不久，听闻外邦年年来朝进贡，心有好奇便偷偷溜出金华台来到了上郢。
初入此城，她瞧哪儿都充满了新鲜感，尤其是这上郢的集市，不可谓不壮观。集市从阜鹤门外大街为始，经合阳楼，直抵大德门。一路上布棚高张，商铺林立，夹道纵横交错，经营的则是从珠宝钗环、绸缎皮货、笔墨纸砚到衣裳布匹、刀剪陶瓷应有尽有，一堆儿连着一堆儿，好一番热闹景象。
上郢与苏安大不相同，这里热闹繁华，苏安贫瘠幽凉。这里百姓富庶，苏安百姓多为贫苦……对照之下，这里恍若天上人间一般。宋绾离逗留多日，逛遍了这城中每一个角落，也正是因为这次的上郢之行，她下定了决心，日后定要将生意做到这座城中来。
宋绾离心怀大志，愈发野心勃勃，不过一年，她将珍宝阁与兴和楼带到了这座城中。起初经营肉眼瞧着都好，每日都能入了银两，然而不过两月，生意急转直下，变得凄凉惨淡。
她从掌柜手中接过账本，细细研磨，也就发现了症结所在。说到底，做买卖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在达官显贵云集的上郢呢。正因为争斗如此残酷，她痛定思痛，重振旗鼓，暗中前往边疆与外邦蛮夷做起了商贸，以粮草换皮革，再回城中以皮革换绸缎，如此反复便有了一定的积蓄。
有了银两，她便带人去了兰珩云港，这里是北楚最大的沿海港口。来到此处，放眼望去海舶鳞集，商贾咸聚，更有外邦来者贩卖洋物。宋绾离瞧着琳琅满目的珍贵之物两眼放光，一掷千金从外邦来者手中买下稀奇珍贵之物，临行前又收购了一批瓜果和海错。
这些珍贵之物，也正是宋绾离翻身之所在。口脂、胭脂、珠宝钗环送入珍宝阁，瓜果海错送入兴和楼。不时，兴和楼与珍宝阁在当地名声鹊起，一度成为了名流韵士和高门贵女的首选之地。
珍宝阁和兴和楼风头一时无两，日进斗金着实不算夸大。那日，她仔细盘账后将账本收入槅中，在遣散酒楼众人后，她心情甚好，欲要带上竹月和白青去集市逛逛，岂料这才出了酒楼大门，一匹枣红马突然疾驰而来，马上男子身着朱红曳撒，头带乌纱折上巾，还未等宋绾离看清，那人已经驰马而来……
竹月一旁惊声尖叫，正要护在她身前时，宋绾离身子一轻，好似悬空一般被带离回酒楼门内。再看门外，那枣红马上的一抹红早已飞逝而去，远远瞧着竟成了点点红星一般。
宋绾离蹄下脱险，旋身看去，援救之人竟是一美貌女子。她年不过十二三岁，竟是身着曳撒，外套罩甲，腰间束卡簧腰带，发髻肆意一绾，不着钗环，更让人称奇的是，这女子手上握着一柄雁翎刀。
雁翎刀乃是北楚建国初起，由高祖皇帝命人所制。雁翎刀刀身弧小，刀尖儿窄且略上翘，轻便之余，劈、砍、刺均异常顺手。这也是此刀在朝中被官员惯用的重要原因。
再看那女子，十二三岁能佩戴雁翎刀，想必是出身武家，又或是已上了沙场，成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姑娘？”白青几人见宋绾离看向车外良久，始终不语，实在忍不住这才推了竹月出去询问。
竹月的一声询问让她从往事中回转，一瞬间划过眸底，消失殆尽。
“何事？”宋绾离收回视线，放下车笭回坐到扑了软褥的车椅上。
竹月说：“瞧着姑娘出神，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虚弱地笑着说：“前两年来上郢，你可还记得那位带着雁翎刀的女子？”
“雁翎刀？”竹月疑惑道：“奴婢记不得了。”
宋绾离靠在迎枕上，困顿的说着，“那日我欲要带你去集市，才出了兴和楼的门，便有人纵马而来，幸得了那位女子相救，你当真不记得了？”
竹月登时瞪大了眼睛，“奴婢记起来了，那位姑娘姓孙，只是不知出身哪户人家。”
“当日恩情尚未还报，也不知此次入京是否有缘再见一面。”
“姑娘，奴婢以为，有缘自当能相见，只是姑娘现在身子不好，还在发热，可莫要再开窗吹风了。”
宋绾离点点头，“我听你的便是。”说罢，她长叹一声，“你们说，这次来京，我们要在何处歇脚呢？”
素采平日里最不爱言语，此时的她正堆坐在角落里，闻言她探头过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奴婢觉着，左不过是万岁爷恩赐个宅子，又或是重启了老爷的住处吧。”
宋绾离眼神明亮，“素采平日多在小厨房里躲着，没想到说起话儿来还真能说出门道来。”她嘴上夸赞着素采，可这心里头却盘算起了另一件事。
曾经父亲在上郢的住所在何处？而那府中又住着哪些人，有他的王妃，他的子女，亦或是满院妻妾？
一想到这里，宋绾离恍惚间有了接近真相的感觉。
此时，车马队伍已突破重重守卫，以牙牌为证，速速通过了京华门第三重内门。此门一过，先前的静谧突被喧嚣给掩盖，映入眼帘的是上郢的繁华与兴盛。不多时，车舆外传来了廖聪开路的声音，街巷驰道的百姓们立即散开，让出驰道，又是策马奔驰一炷香，车马队伍终是停在了一处三路五进的府邸门前。
“姑娘，这是到哪了？”
宋绾离也是不知，悄悄掀开车笭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