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且偷生
返回天都上郢已在意料之中,只是分了个或早或晚。李成蹊费尽心机拖延至此也并非是做了无用功。这个空当已经让宋绾离和他想到了办法,既能躲开当今圣上的垂爱,又能为将来之事做打算。
当然,这一切还要取决于圣心所向。
廖聪办事果断,一日就断出了结果,这也让多日来忧心忡忡的顾卫书得到了排遣,更是让金华台一干人等得到了解脱。
贺庆平之死就这样被草草下了决断,日后如何无人知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启程返回天都上郢。
一夜寂静过后,翌日的苏安暖和了起来,惠风和煦,鸟鸣虫叫。寒冬掠驰而过,取而代之的洋洋暖意。
这日一早,竹月服侍宋绾离起身,白青则是推开了直棂窗,暖意席卷而来,着实让人舒坦了不少。
“姑娘,咱们可是要出远门了?”白青回过身来,欣喜的说道。
宋绾离用鬃毛刷沾了牙粉正在揩齿,她闻言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待竹月送水过来漱了口,她这才说道:“想来就在这几日吧。”说罢,她用巾栉掖了掖嘴,随后来到妆台前坐下,从芍药纹的铜镜里看着白青,“你可是想随我入京?”
白青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头儿,嬉笑着说:“姑娘每回出远门,都是带上我和竹月姐的,不知这回是不是也是啊。”
宋绾离暗道这丫头不如竹月聪慧,若真带在身边,恐有一日会害了这丫头。可是她转念一想,此去上郢,怕是再也回不来这金华台了,要真是这样,还不如都带上,她若是在上郢混的如鱼得水,也好给她们指个好的人家,终究有了归宿。
宋绾离胸有成竹,也就没再继续盘算。
“放心,我这回去上郢,不止是你和竹月,就是素采和雀梅我也会带上的。”
白青欣喜若狂,踮着脚跳了几下,“姑娘,奴婢出去告诉她们去,她们听了啊定会高兴的飞起来的。”
宋绾离从铜镜中看着那丫头跑了出去,不禁摇了摇头,“白青和雀梅的性子欢脱,也不知带去上郢是好还是坏。”
竹月替她绾着髻,一边篦头一边说道:“姑娘知道此行多坎坷,留她们在金华台未必会好,倒不如带在身边,还能从旁照应着。”竹月停了手,从妆台上取了掩鬓,“奴婢以为,她们要是知晓了缘由,姑娘还不带上她们,她们定是要伤心死的。”
宋绾离失笑,“还是不要让她们知道的好。”说着,宋绾离转过身,抬手握住竹月的手说:“也只有你什么都知道,还愿意跟在我身边,说起来,我还是对你苛待了些。”
竹月忙不迭道:“姑娘何出此言,奴婢此生能跟随姑娘,伺候姑娘,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宋绾离拍了拍她的手,“进京后,还要你多多照料了。”
“姑娘言重了,竹月是姑娘的奴婢,照料姑娘是应该的。”
葐蒀阁内主仆两人互诉衷肠,恍若前路扑朔迷离,生死难料一般。而阁外,锦衣卫仍驻守各处,唯独缺了廖聪和顾卫书。
而他们,此时正咸集无为堂,耷拉着脑袋,承受着李成瑜的口头谩骂。
“本殿下要你们何用,都是一群废物。”李成瑜目光斜视,明面儿上是教训这两个锦衣卫千户,可这话里话外连带着一旁的李成蹊都吃了瓜落儿。
指桑骂槐,任谁也能听个明白。
李成蹊谨小慎微的侍立一旁,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胆怯的味道,他抬头瞧了炕上穿着中衣的人,轻声道:“大哥莫要气恼,还是仔细身子要紧。”
“哼,六弟当真是兄友弟恭啊?”李成瑜冷笑着,“在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位大哥?”
李成蹊忙颔首弓腰道:“大哥莫要说气话,弟弟心中怎会没有大哥,大哥自幼对我关爱有加,弟弟铭感于心。”
李成瑜气极反笑,“六弟此言可是当真?”说着,他用力拍向手下的迎枕,“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日在营中,你在舅父面儿前有意展露风头是为了什么,也怪愚兄蠢钝,竟是受了你的激怒,中了你的奸计。”
话音一落,李成瑜连忙泥首伏地,而他这一跪不要紧,连带着顾卫书和廖聪也跟着跪倒了下去。
“大哥所言,弟弟不曾做过。那日营中并非只有舅父,还有众多将领都在,弟弟若做错了什么,舅父又怎会应允,又何来怂恿激怒一说,还请大哥明察。”李成蹊视线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眼中透露出了凌厉的光芒,“大哥,弟弟那日的确不该略述己见,惹了大哥生气,都是弟弟的错。”
“你……”李成瑜见他撇的干干净净,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拿起茶几上的瓷杯掷过去时,廖聪却从地上爬到了李成蹊身前。
“廖聪,你待如何?”李成瑜视线下移,垂视着他。
廖聪一拱手,“殿下,六殿下做了何事微臣不知,只是六殿下体弱多病,经不起殿下这么一砸,依卑职看,不如待殿下回了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万岁爷,万岁爷定会替殿下做主的。”
提及回宫,还要面见父皇,李成瑜顿时坐立难安,他出宫之时遭到了父皇训斥,为了能有所挽回,他主动请缨去了陵济,不求屡建奇功,也能重得圣心……哎,只怪当时冲动,悔之晚矣,如今这个模样,怕是难以挽回圣心,就连这皇太子的位置都要拱手让于他人了。
廖聪见他犹豫不决,轻轻咳了一声,“殿下,卑职与顾千户商量了一下,两日后启程回京,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李成瑜心烦意乱,瞋目切齿道:“本殿下知道了,你们滚出去吧。”
“是,卑职告退。”
“弟弟告退。”
几人出了无为堂,站在游廊下,看着远处花草耸动,不时鸟儿栖落枝头……
“多谢廖千古仗义执言,广陌不胜感激。”李成蹊转过身,冲他拱手。
廖聪连忙把人扶助,“殿下,这可如何使得,卑职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李成蹊执意行礼,廖聪怎么都拦不住的。
廖聪心急如焚,待李成蹊直起身后,他连忙说道:“殿下纡尊降贵,实在是折煞卑职了。”
“廖千户当得我这一拜,我自当铭记于心。”李成蹊抖了抖身上的长袍,又说:“两日后出发,我还要向王叔讨几张药方,提前让人去抓了药,也好路上给大哥服用。”
廖聪忙不迭说:“殿下与大皇子殿下手足情深,当属典范,卑职打心眼里佩服。”
李成蹊笑着摆了摆手,“廖千户与顾千户事务冗杂,想必这两日不会太过轻松,我就不再打扰了,先行一步。”
“殿下好走。”
李成蹊转过身,朝着游廊另一头走去。
顾千户来到廖聪身旁,直直地看着那一瘸一拐地身影,叹气道:“六殿下当真苦命的。”
廖聪负手而立,面色低沉,蹙着眉说:“今日也算我多管闲事吧。”
两人于廊下窃窃私语,却不曾发现远行之人,双手藏匿袖中紧握成拳,而他早已褪去了阿谀奉承的谄媚相儿,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寒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