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里茶气
走道里的声控灯被一阵脚步声唤醒,大门忽然打开,一道光漏进了拥挤的独居公寓里,灰尘在光柱里翻飞。
整间屋子里堆满了东西,衣柜里塞满了用奇怪语言编写的书本,衣服杂乱地在沙发上堆成了小山,缝纫机和石墨烯模型让本就狭窄的客厅更显得无处落脚。
东西虽多,但似乎又没有几件有用的。
少年蹬掉鞋子走了进来,灵巧地避开了地上堆放的各种杂物,开始觅食。
在冰箱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熟练地接住了从箱顶上落下的电泳仪,拿出一瓶冰镇可乐后跳到了沙发上。
就在他拉开易拉罐准备开怀畅饮的时候,一个高挑枯瘦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破烂的黑色斗篷一挥,如枯树枝般的细长手指便将可乐罐子夺了去。
“哎,你回来了?”方奕琛回头问道,伸出手想将自己的冰可乐抢回来,却扑了个空,嘟囔道:“就一瓶,还是无糖的!”
黑斗篷死神不答,将手中的可乐罐子轻轻一转。
“别!”方奕琛意识到大事不妙,刚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可怜的可乐被加热到沸腾,二氧化碳如脱缰野马般向外冲出。
好好的一罐冰可乐就这么被糟蹋成了热糖水——还是无糖的那种。
方奕琛接过热可乐,心里骂骂咧咧的。
“主人。”
忽然间,一男一女也出现在了沙发边上,恭恭敬敬地对着方奕琛行了个礼——是人脸蟾蜍测试时的男女仆人。
“这次辛苦你们了。”方奕琛晃动着罐子里的可乐,轻声说道。
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死神,只是为了便于观察候选人们的具体表现,才化名方奕琛混入了玩家之中。
而之前水晶高台上的“死神”,只不过是他的宠物指猴赛因假扮的而已。
只是可惜了赛因不会说话,不然他估计早就把这个麻烦神位丢给这个可爱的小宠物,然后自己快乐逍遥去了。
“不辛苦,一切都是为了您。”女仆“缓慢”直起腰来,(是她名字叫缓慢,非状语)说道。
男仆“迟钝”还呆呆地弓着身子行李,直到缓慢用手肘戳了戳他后,才跟着点了点头。
“谢谢,”方奕琛把手中的可乐丢进垃圾桶,转头对男仆说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你确实对付不了发狂的人脸蟾蜍,幸好没出什么大事情。”
男仆迟钝呆若木鸡,连眼睛都忘了眨。
缓慢又用手肘戳了戳他。
“噢噢,”迟钝迷茫地转了转头,“您说得对。”
缓慢气得用高跟鞋尖踢了他一脚。
“没事没事。”方奕琛苦笑道。
他这个男仆人脑子一直都不太聪明,除了打架什么都干不来。
女仆从就更加了,简直是当代双标带师,对除了主人以外的人都刻薄得很,方奕琛一直怀疑她是不是错拿了隔壁恶毒女配的剧本。
“对了,你们让傲慢去调查一下笼中战时和我一组的那个打伤了蟾蜍的男人。”方奕琛又吩咐道。
“他怎么了吗?”女仆缓慢问道。
那个男人她记得,确实比一般人要强一点点,但绝对没有到能让死神对他特别关注的地步。
方奕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他有一点儿像骄傲。”
那两个字一出口,宛如刺耳的惊雷在屋内炸开。
女仆缓慢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叛徒?”
七宗罪十人作为死神的直属眷从,一直服侍着这位至高无上的神,并仰仗着他的庇佑。
骄傲本是方奕琛最早的追随者之一,也曾是他最信赖的人,和虚荣一起组成傲慢,位列七宗罪之首。
但他却在二十多年前“断金线之乱”里伙同贪婪背叛了神明。
那一战十分惨烈,情/欲和忧郁两位神眷陨落,至今下落不明,暴食也重伤昏睡了二十年。
那之后,七宗罪重排,虚荣成了唯一的傲慢,愤怒和嫉妒位列二三。
而男仆迟钝和女仆缓慢合并为怠惰,作为方奕琛最忠诚的仆从一直服侍左右。
他的七宗罪啊早就七零八落了。
良久,方奕琛才无声地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主人,”女仆缓慢又说道,“贪婪让我转达给您,说城郊最近出现了一栋鬼公寓,聚集了很多怪物,原因尚不明确。”
“那”方奕琛笑了笑,“下一次的考验就选在那儿吧。”
一下车,花颓就吐了一地。
也不知这死神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偏要发布个“解开闹鬼公寓之谜”的任务。
花颓没有车,只能蹭陆赋机的副驾驶位置。
但这小白脸开车跟拍电影似的,一路狂飙,过弯都不带减速的。
他漂移是漂得爽,但晕车的花颓可就苦了。
陆赋机一脸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背,抬头望了望面前阴森的公寓。
它并不高,只有约莫五六层,却设有电梯。
尽管现在是白天,但这里依旧散发出一股刺骨的寒气。
其他玩家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却没有人想打头阵,于是都挤在了公寓大门口。
“奇怪,小白兔哪去了?呕——”花颓差点把胃都给吐出来了。
“可能是不想来吧。”陆赋机耸耸肩。
死神发布的任务是自愿制的,当然,若想提升排名就只能来参加。
忽然间,一个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从玩家身边飘过。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玩家们瞬间就噤了声。
“我怎么觉得这死神好像和上次不太一样了?”花颓小声说道,“好像矮了许多。”
陆赋机点点头表示赞同。
死神的脸藏在斗篷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他环顾四周后,缓缓开口道:
“里面有一只怨念深重的女鬼,她非常危险,长得也十分可怕。”
几个玩家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惧色,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你们遇到了她,”死神继续说道:
“就对她大喊: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众玩家:?
“这样就不会怕了,还能死得痛快些。”死神又补充道,“就这样,祝你们好运。”
话音未落,黑色的身影就化作纷纷扬扬的黑色蝴蝶消失了。
死神一走,玩家们就炸开了锅。
“啊啊啊这可怎么办啊!”花颓鬼哭狼嚎道,“这破烂死神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啊!早知道我也学小白兔跑路了。”
“你现在跑也不是来不及。”陆赋机说道。
“那哪行啊!来都来了。”花颓闷闷不乐地回答道。
“怎么?你们家的小兔子没来么?该不会是被做掉了吧?”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是唐迟楚。
他今天依旧穿着考究,一件深色的长风衣配上同色系的礼帽,一条银灰色围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配上他那张线条凌厉的脸,显得慵懒又不可一世。
花颓撇了撇嘴,他想骂回去,但又害怕唐迟楚身后的那一群混混和保镖,只能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唐先生最近对兔子很感兴趣?”陆赋机上前一步将花颓挡在身后,微笑着问道。
“不错,”唐迟楚居然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双眼微微眯起,“我最近特别想吃麻辣兔头。”
这句话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压迫力却不小。
一个颇具少年意气的嗓音响起:“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方奕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乖巧地冲着三人笑了笑,茶里茶气地说道:“别来无恙啊唐哥哥。”
唐唐哥哥!?夺笋呐!
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冰冷,唐迟楚的跟班们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叫我什么?”唐迟楚阴沉着脸说道。
“唐哥哥呀,”方奕琛眨眨眼睛,“哥哥看起来这么可靠成熟,我不知不觉就叫出口了。”
“噗”花颓忍不住笑出了声,“抱歉抱歉,我老婆生孩子了,我特别开心。”
“对了,唐哥哥,你写好遗嘱了吗?”方奕琛又问道,“唉,好羡慕哥哥啊,有那么多钱,死前还要思考怎么分配遗产,不像我,根本就不会死。”
求求您留一颗笋吧!憋夺了!
小弟们在心底呐喊。
“噗”陆赋机也忍俊不禁,“抱歉抱歉,我老婆也生孩子了。”
“够了!”唐迟楚冷冷道,“我的事情不必你操心,倒是你可得小心点,别到时候又说什么被女鬼爱上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奕琛心想:笑死,这可是在晋江,她能对我做什么?
但表面上仍是乖巧的模样,笑起来眉眼弯弯:
“那是得多不小心啊。”
唐迟楚知道面前这人不要脸,自己口头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方奕琛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黑眸子里的小星光也尽数消失。
“赛因,你跟着他。”他对着空气轻声吩咐道。
这声音极小,几乎融入了呼吸声之中,连近在身边的花颓都没有听见,反倒是离他几步之遥的陆赋机皱了皱眉。
方奕琛知道他听力是极好的,但眼下也顾不得暴不暴/露身份了。
——因为他看到,唐迟楚的背上趴着一个婴儿,它器官都还没发育完全,小脑袋上凹下去了一个大口子,浑身鲜血淋漓。
没有人注意到,这句话一出口,方奕琛肩膀上被压出的褶皱便悄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