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假面
姜梨乘车到了吴阙子的青竹院时,看见门口停了辆周家的马车,不好的感觉急升。
周逸还是周泽?
他是怎么知道吴阙子今日到南齐都城的?
姜梨快速下车,轻叩院门。
半晌,一位少年开了门。
他是吴阙子五年前带着去周游的小童,名叫金柏,如今是总角之年。
见来人是姜梨,金柏一愣,然后开心的朝院里大喊:“师父,姜梨来啦!”
他一笑,两颗小虎牙就会露出来,看着十分可爱。
听见他的叫喊,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回廊拐弯处出现一抹苍青色身影。
一个白发老人,皱紧眉头急匆匆地走向他们。
然后一拳敲在金柏头上,说:“嚷什么嚷,没点规矩!我徒儿名字也是你叫的?几天不叫阿司收拾你,你就皮痒了是吧!”
老人已年过古稀,身体依旧硬朗,根根银发被束在玉冠之中,脸上虽堆满了皱纹,还是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他看似是在责骂金柏,实际没有一点严肃的模样。
是个和蔼可亲好说话的人。
“师父,阿梨终于又见到你了!”一见吴阙子,姜梨立马戏精上身,曲膝准备下跪。
今日她的目的要让吴阙子知道自己是如何敬仰他,思念他,又是过得如何凄惨。让他对自己产生同情,从而加深与他的关系。
吴阙子见她要跪,立刻推开金柏将她扶起来。
“莫要如此!阿梨快起来!”
“师父!”姜梨努力想着难过的事,让自己尽量哭出来。
“哎,阿梨啊!师父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好啊、好啊,还能再见……”她还没哭出来,吴阙子竟先流出眼泪。
看他老泪纵横的样子,姜梨也不甘示弱,干嚎了一声就要抱上去一起哭一哭。
还没碰到吴阙子,额头就接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是两根手指抵在自己额间。
冰凉的触感不用猜也知道是周逸!
她像一只炸毛的猫,退后几步,指着他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吴阙子揩了揩眼角的泪珠,转头看去向周逸,沙哑着声音说道:“阿梨,不是你让你夫君来接我们的吗?”
“啊?”姜梨一脸疑惑不解盯着周逸,提防着说:“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周逸露出微笑,温柔地解释:“是我没告诉夫人,因为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原是打算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对您甚是思念,应该是一听到您回来的消息就赶过来了。珩之考虑不周,妄前辈见谅。”他躬身作揖,十分恭敬谦卑。
姜梨看得一愣一愣地,完全没反应过来。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她心想。
不对,有事情。这个白切黑,现在装出温柔体贴的模样,肯定又有什么奸计,自己必须小心不能上当。
吴阙子不仅没有责骂周逸,反而还十分喜欢他。除了他确实长得好看以外,在与他交谈对弈间,还觉得他才华超众、虚怀若谷、举止大方、说话得体……
看着自己的师父滔滔不绝地表扬这个虚情假意的人,姜梨一脸嫌弃。她拍拍金柏询问道:“这人来接的你们?”
“嗯,我们刚到城门就见到他在那里等着。”金柏回答。
“他有没有说自己怎么知道你们是今日到都城的?”
“嗯……好似没有。只说了自己是谁,受师姐你之托来的。”少年回忆道。
“那他和师父聊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姜梨感觉非常不好,担心师父被他诓骗,也忧虑自己的打算被他破坏。
“他们聊了很多!师父说的好多事,周公子都知道,我也是很少见到师父与人聊的如此尽兴了!”
看到金柏眼里对周逸的敬佩,姜梨如五雷轰顶一般,她觉得自己又要被摆一道了。
“夫人,怎么了?”周逸越过吴阙子望向姜梨,满眼关切。
姜梨吓得打了一个冷颤,特别不习惯他对自己这般温柔的模样,赶紧摆手说无事,生怕他靠近。
“夫人这是还在生为夫的气吧,看你见到我不是很高兴的模样,我还是不要扰了你的兴……吴前辈,珩之先告辞了。”他轻轻皱起眉头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说完就要出门。
姜梨目瞪口呆地站着,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也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
吴阙子那能让他走,赶忙拉住,劝慰他留下。又假装怒目斥责姜梨不懂事,怎么能这般责怪夫君!抓着周逸就往堂屋走,一路上还在说姜梨一只就是硬性子,叫他莫要生气,接着又和他说起夫妻相处之道。
在吴阙子转身的一瞬,姜梨看见周逸嘴角的一抹邪笑。
果然。
她牙关紧咬,恨不得一口咬碎他!这人又在算计自己,太可恶了!
被金柏带着进了堂屋,里面简朴而雅致,与周逸的书房相似又不同,这里让人感觉温馨。
吴夫人早年布置的一切都被吴阙子保留了下来,未成改变过。
先进屋的两人已坐在棋桌旁继续先前的棋局。屋子另一边还坐了一人,他闭目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卷未完成的画。
笔落于地板上,墨迹洒在身上,磁碟中流转着各种颜色。
姜梨上前向他微微行礼问好。
此人是梁渊,原翰林院学士,吴阙子最喜爱的徒弟,为画入迷,被师兄弟们戏喊“画痴”。
梁渊未抬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姜梨觉得这人比吴阙子更像师父。
“阿渊正在作新画,莫要打扰他。阿梨来师父这儿。”吴阙子一面埋头思考棋步,一面唤阿梨过去。
梁渊脾气不好,特别是在他画画的时候。姜梨知道师父是怕她惹到梁渊,弄得尴尬,手心手背都是肉说谁都不是。
金柏眼疾手快地帮她端了一根凳子,靠在周逸旁边。姜梨走过去,自然地把凳子往吴阙子那边挪了挪。
移动的时候,周逸看到她发间有一根细细的辫子左右晃动。
这个长度果然会被发现,不该割这么短。他如此想着随意地落下一子。
“哎哟,珩之你这样下的话,老夫就不客气了!”吴阙子迫不及待地落下白子,棋局定。
周逸起身恭贺道:“前辈棋艺高超,珩之甘拜下风。”
吴阙子知道他棋艺甚好,是故意输给自己的,便乐呵呵的接受他的恭维,心里对周逸的喜爱更多一层。
旁边的姜梨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看吴阙子高兴的模样,又不敢轻易开口拆穿他。
整个一下午周逸陪吴阙子聊着天南地北,讨论着古今轶事,从诗词歌曲到乐舞棋画。姜梨觉得自己都打了三四次瞌睡了,周逸依旧认真沉静。对吴阙子每次提问,都对答如流,回答的一丝不苟。
姜梨觉得现在像在学校上课,吴老师正在讲重点,乖学生周逸时刻认真听讲,自己就是一个学渣除了睡就是发呆。
“对了阿梨,你现在画艺渐长啊,不错!”
恍惚间,姜梨听到“吴老师”在表扬自己,她迷迷蒙蒙的回答:“啊,真的吗!谢谢师父夸奖哈哈哈……”
“你看这眉眼之间神色抓得很到位,果然还是要有真感情,才能画的出色——梁渊听到没!”
什么眉眼?什么真感情?
姜梨揉着眼睛有些疑惑,看向吴阙子,他的手中展开了一幅画,很熟悉。
她的手慢慢往下放,走近,然后双眼瞪的像铜铃一样——那幅画上是之前她偷画的周逸!
这个混蛋居然拿过来给吴阙子看!
姜梨想都没想就要扑上去,才迈出一步就被踏脚绊倒摔了下去。
膝盖磕到踏脚的尖角,还撞到了麻经,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疼痛、羞耻、愤怒挤满胸腔,她低着头忍住眼泪不掉下来。
碧缇刚要伸手要去扶姜梨,被周逸阻止了。
他示意碧缇退下,自己将姜梨一把横抱起来,向吴阙子说道:“前辈恕罪,吾夫人莽撞伤了自己,珩之需带她先回去了。”
“好好好,阿梨以后要小心啊!回去擦擦药,女孩子家不要留疤。”吴阙子点头同意,他们本来也待了很久,是该回去了。
“改日再来叨扰前辈!”
姜梨没说话,任由他抱着自己,也没去反驳他。
双方道别,吴阙子与金柏送他们出门。
见他们回到了马车上,金柏感慨:“这周公子相貌又好,又有才华,还对师姐如此体贴,真羡慕啊!”
吴阙子瞧了他一眼,嘲笑他道:“无知孩童!莫被表面迷惑!”说完就进去了。
金柏抓了抓脑袋,没懂师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