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来生与你仗剑行天涯
“是这个小铁牌救了她,为她挡下了那颗子弹,至于嘴角上的血,应该是她在吹唢呐的时候用力过猛造成的损伤,把唇磨破了,现在正在昏睡。”沈丹说。
“这个是北棠的琴箱,我放在这里了,我去那边看看,你们聊。”秦书了解到北棠没有生命危险便走开了。
于是高长功把北棠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还有她所经历的一切,和沈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言语中不由得透露出有些许的敬佩之意。最后他说道:“北棠同志虽说是女孩子,但颇有些英雄气概,不输给男儿啊!”
“胡闹!她这哪是英雄气概,她这简直是在找死!她是想在生命终结前做点儿不一样的事情,哪怕用生命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沈丹听完高长功的叙述吓得两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两眼失神,后半句话声音却说的很小。她见过那么多从战场上抬进来的伤者,无论多么惨烈即使是血肉模糊她都没有害怕过,但是这次落在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身上,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后半句你说的什么?”高长功问。
“哐当!”突然从屋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闻声进屋,高长功顺手提起了北棠的琴箱。推门进病房发现是风把没有关紧的窗户推开,碰倒了玻璃花瓶,花瓶落地没有碎,而早已干枯的花朵却散落一地,花瓣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哎呀,吵死了,死了也不让睡个好觉。”北棠皱着眉念叨着,以为自己已经是驾鹤西去之人。
“北棠!”沈丹中气十足带着要哭的颤音喊道。
北棠忽然睁大眼睛挺身而坐,一脸的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丹,有些开心又有些惊讶:
“堂——姐——?你怎么……?”北棠看着沈丹面带严肃,双手紧紧攥起拳走向自己。
沈丹走到北棠的面前突然一只手抬起手掌张开,目不转睛地看着北棠,看着她额头上的那块淤青,深陷的眼窝,没有完全结痂的唇角,还有那惨白的面容,手便停在半空中颤抖着,眼泪瞬间淌下,眉心紧锁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高长功见状,放下琴箱赶忙走过去说:
“丹丹,你这是干什么呀,快把手放下。”高长功握住沈丹举起的手,向自己身边拉过去。
“丹丹?原来王爷已经有王妃啦!”北棠眯着眼睛观察着他们两个人举动,半分祝贺半分调侃道。
沈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高长功,而高长功也正在看她。这时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脸红了,沈丹快速把手抽了出来,又转过头来指着北棠怒道:
“你个死丫头,我看你是屁眼儿拔火罐儿,作死是吧!”沈丹的眼圈依旧红红的,但是突然出现这句歇后语却把高长功给逗笑了,可是他不敢笑,只能憋着,于是憋得脸更红了。
“我没有!古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北棠慷慨激昂地说。
“那你觉得,你是泰山还是红毛?啊?”沈丹微微昂起头看着北棠。
北棠顿时无语,但仍是不服气地看着沈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琴箱想干什么,如果没有这次乌龙事件让你来到了这里,你是不是想在西洋乐团演奏时去吹唢呐,给人家捣乱去?伟人曾也说过,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时沈丹气得已经语无伦次了,脑海里又出现北棠被抬上担架时嘴角渗血的画面又厉声道:“不是让你这样消耗自己仅有的生命去做危险的事情,给别人添麻烦!”说完一时间沈丹心跳仿佛漏跳一拍怔住,她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严重了。
“那不是捣乱,是中西音乐交流,不懂不要乱说行吗?话说回来,我也想好好学习,但是好好学习不想我!拉小提琴,拉着拉着胳膊被砸断了,数理化学着学着脑子变糊涂了,文史地背着背着眼睛就闭上了,后来喜欢看小说,你们又说我不务正业,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是夕阳,不是朝阳了,你让我怎么天天向上?还有!这次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了!哼!”北棠委屈又愤恨地说,她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时日不多的生命。她抱起双臂,扭头倔强地不再看沈丹,皱着眉头望向窗外那深邃的天空。
“你!还跟我在这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沈丹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北棠。
“要打人啦!王爷你管不管你家王妃,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北棠向高长功投去救命的眼神。
高长功被眼前这姐妹俩的谈话弄得云山雾罩,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又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出了什么。见沈丹真的要揍北棠便一步跨到她面前,沈丹一个没注意撞在了高长功的胸前,她捂着鼻子又羞又恼地抬头瞪了高长功一眼然而泪水还在眼睛里打着转。沈丹一时没有办法便转身走出病房,北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酸酸的,不禁在想象着,如果自己离去的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对于这些爱自己的人来说会是怎样的生离死别呢?
沈丹气呼呼地走出门眼睛红红的,这时秦书正迎面走来。秦书看到沈丹的神情以为北棠出了什么事,刚要张嘴说话就被沈丹堵了回去:
“高长功在里面!”说完她向住院部与急诊部的连廊走去。
“哦。”秦书一脸无辜地应了一声。
“高警官,我这个堂姐就是脾气有些大,以后多多让着她点儿。”北棠见高长功要走便赶忙说道:“还有刚刚我和堂姐的对话如果你听明白了能不能帮我保密不要与他人说起,如果你没听明白就当我俩是久别重逢的寒暄,呵呵。”北棠无奈地看着高长功苦笑道。
“嗯!好!”高长功答应后快速出门发现秦书在门外,秦书没有说话给他指了指连廊的方向,又指了指手表,意思是还有几分钟就到归队的时间了,快点儿。高长功点头表示明白,便向连廊跑去。
北棠的世界又安静了下来,她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叹了口气,眼睛一瞟看到了地上的琴箱,下床去拿,脚一软向前踉跄了两步,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抬头,没想到原来是他,鼻子忽然一酸抱住他的腰,像一只猫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寻求安慰。
“北棠?北棠?”秦书轻轻地摇晃着北棠的肩膀,北棠却一动不动地站在秦书的面前,出神地望着他。
“啊?”北棠想象着,灵魂出窍般地望着秦书。她眨眨眼,又摇摇头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一步说:“秦警官,是你呀。”北棠挠挠头想着刚刚在无意识中脑海里出现的场景,有些尴尬地说。
秦书看到她向后退了一步,手悬在空中又看到她蓬乱的头发,想着为她拨开面前的碎发,但是转念一想又克制住了,弯腰提起琴箱递给北棠说:
“这个给你,我帮你找回来了。”秦书温柔地笑着。
“哦,谢谢。”北棠将琴箱抱在怀里。
“看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哈哈,走啦。”秦书爽朗的笑声让北棠此刻阴霾般的心情顿时如同沐浴春风一般慢慢明亮起来,说着秦书转身便走。
“谢谢你,谢谢你替我报仇,虽然在这个年代说报仇有点儿不合适,或许你也并非是为了我,又或许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北棠突然不知道如何表达又急忙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有来生我会化作你手中的武器,与你一同惩恶扬善,维护一方和平。”
秦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的表情里写着可望而不可及,写着想要走近却不得不疏离的复杂情绪。秦书不明白,他想问清楚,但是没有时间也没有适合的场合让他去了解,他只能看着她,看着她仿佛快要溢出泪水的笑容。
“秦书!”高长功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哦,来啦!”就在秦书扭头回应再回头时,北棠已经转身坐在床上,背对自己,朝向窗外,低头擦拭着手中的乐器。
回去的路上星空漫天,弯弯的月牙笑看着大地上所有的生灵,空气中硝烟的味道依旧浓烈,昏黄的路灯时隐时现着亮光,安静的道路上时而跑出几条流浪狗,它们也不会叫,只是在寻觅着可以饱腹的食物,即使那是已经发臭的人肉,然而那些狗曾经也是人的宠物。
“秦书,你怎么了?很少看你皱眉。”高长功问。
“是吗?”秦书说。
“是在想北棠的事儿?”高长功说。
“她说让你帮她保密,是什么意思?”秦书问。
“我也不知道,本来想问丹丹这到底怎么回事,可是还没说上话她就被同事叫走了。不过今天的撤侨行动中北棠的唢呐声来得可真是及时,国歌响起的那一刻我都差点流泪了。”高长功说。
“啊,是吗?”秦书若有所思地说。
翌日清晨,透过窗户洒下一片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像小猫咪似的在用它的小脸蹭着自己的脸。北棠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之时。
“你醒啦,来吃点儿东西吧,一直在听你的肚子叫,饿坏了吧。”沈丹看着北棠,眼神里尽是关切没有了昨天的怒气,她将面包和水递给她。
“堂姐,你怎么在这里呀。”北棠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接过面包和水。
“我们医院派遣一批支援b国的医疗组,其中有我。你还有那里不舒服吗?让我看看。”沈丹说。
“哦,没有就是有些困。”北棠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这时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笑嘻嘻地说:“你跟高警官是什么情况呀,从实招来!你现在什么都不跟我说了,哼!”
“之前他负伤回国治疗,在重症病房躺了一个月当我们都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他还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后来进行的康复治疗与康复训练都是我来协助他完成。这期间他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看着我。我也只是完成我的分内工作而已,从来没有多想,可是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在心理上肯定还有未解开的心结。后来心理医生也为他诊断他什么都不肯说,依旧还是老样子。直到有一天他想用跳楼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两年前的一天,午后,十层楼高的医院顶楼。
“你快下来,站在那里很危险!”沈丹一边慢慢靠近站在楼顶边缘的高长功,一边喊道。
高长功不说话只是一直仰望着天空,清澈的蓝天美丽而宽广,白云朵朵幻化出可爱且毛茸茸的小动物,但在他的眼里如同阴霾和杀戮的血色,是骷髅与僵硬的尸体,天空的云朵在哭泣,哭出来的是血水。高长功心头的压抑,无助,卑微,自责……
一切负面情绪在此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仿佛恶魔的血盆大口吞噬着那个已被摧残的体无完肤的纯洁心灵,他没有办法挣脱这些黑暗势力带给自己的枷锁,痛苦与挣扎显得那么的苍白与无力,只能无休止的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与弱小。
他想用最后的一点点力量来感谢曾经帮助和照顾他的人们,于是他回头微微笑着,释然地微笑着,是最后离别的微笑,所有看到过的人都不禁潸然泪下,他倾身而下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