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凌云意谁陈(下)

    月过中天, 正是春风渡倚红偎翠、曼舞笙歌的时分。

    春风渡位于上京旧城最繁华的长安街，毗邻登云街贡院，是上京达官贵人颇为青睐的一处雅集会所。

    珠帘绣幄中, 传来声声琵琶慢曲，和清倌人婉转清浅的歌声。

    一名身着绣罗裙的少女款款而至, 挑开珠帘, 将一壶以龙泉水镇过的金风酿奉在雅间矮几上。几尾置一盏博山炉，炉中香雾袅袅，点的正是寸金难买一寸灰的优昙婆罗香。

    “官家亲政已满十年, 而今怕是忘了, 当初究竟是谁将他捧上崇政殿金銮宝座的。”

    冷香氤氲, 清浅的歌声里，是几名大臣低低的谈话。

    “试问在座诸君, 谁没有一份勤王之功？如今官家御座坐得稳了, 想动世家的一杯羹，也不瞧瞧我们东州八大世家的眼色！”

    “八大世家？”一位身着紫蟒的朝臣嗤笑一声, “德兴张氏恐怕早就成了崇政殿丹墀下一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犬，如今同舟共济的，唯七大世家耳。”

    雅间的几位朝臣兀自谈论着天下大不韪之话, 春风渡的几位侍酒少女却神容自若, 恍若未闻，莲步轻移间, 恭敬地替诸位宾客斟酒、打扇。

    她们是春风渡的“广寒仙”，仙人遥居蟾宫里，两耳不闻红尘事——这些美丽的“广寒仙”，正是春风渡用以侍奉达官贵人的聋女。

    “官家早朝的这道‘行香令’，不知韩户部怎么看？”

    那韩姓的户部侍郎呷一口酒, 漫不经心地笑道：“上有敕令，下有对策。官家这一手‘行香令’要搜刮的，不就是这香油里头的脂膏么？”

    “香料油水丰厚不假，可官家也不瞧瞧这香，咱们东州世家赏不赏光呀！”

    他喝得微醺，一步三晃走去案尾的鎏金博山炉旁。酒水溅湿紫袍，韩户部遥遥举起金樽：

    “诸位，看好了！”

    言罢，嘿然一笑，泼手将琼浆倾入炉顶。

    ——嗤！

    烈酒浇着火星，博山炉里刹那腾起一尺高的烟雾。骏烈的冷香与醉人的酒气在雅间弥漫，袅袅青烟散尽，炉腹里，唯余一堆冰冷的残灰。

    “好！说得好！”

    “官家想从香赋里刳脂油，也得看咱们世家的脸面。香料生意，从来是世家占大头，咱们不买那造作局的熏品，看这‘香赋’从哪头肥羊上出！”

    言罢，又是一阵乱哄哄的附和。

    酒过三巡，众人意态微醺，谈天的内容也渐渐从严肃的朝堂时政转为轻松的闲话家常。

    在座的都是世家中人，所攀比无非家业之雄厚，与族内优秀的青年才俊。珠帘后的清倌人将弦一拨，换了一首《金缕曲》。

    “温大人，今夜怎不见您说话？”

    “平章大人这些天忙着替探花郎张罗姻亲，旁的杂事哪有理会的雅兴。”

    温有道端坐在金丝绒锦垫上，顾自斟了杯酒，浅斟慢酌。

    满目皆是红粉佳人，当朝宰执却吝于投去一眼，只是眉宇温柔，轻抚着一枚缠枝梅兰纹的玉扳指。沈半山一望便知，他还在惦念着先夫人姜佩罗。

    “贤媳可有中意的人选？”

    温有道呷一口酒，这样的私事，他本不愿多说。席间众人笑着再三追问，他沉吟片刻，这才缓声道：

    “苏家三小姐很好。温良贤淑，知书达理。恪儿在外任性惯了，若有幸能娶苏三为妻，也该学着体己顾家。”

    “苏家三小姐——平章大人可问过令郎的意思？”大理寺少卿窦恒搁下酒盏，似笑非笑地望着温有道，“下官怎么听说，小温大人像是有了意中人。”

    温有道望着玉扳指上秀雅的兰花，淡淡开口：“年轻气盛，难免糊涂。他不过随便玩玩罢了，总会幡然醒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温老爹举起了鸳鸯棒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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