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八重象之老病
弥留村窝棚群的护阵罡气被陶寄奴撞碎之后,并没有见到窝棚里的乡民醒转过来,即使被陶寄奴撞破的窝棚里的人也是没有反应,呆呆地站在那里。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天色渐晚,气温随之下降,不知是窝棚里的人是因为阵法禁锢解除了还是被寒气激醒了,这时,纷纷醒转过来,但他们好像已然失忆,一个个或揉着脑袋或揉着脖子,试图回忆自己做了什么,但最终都没有得到答案。
“妈妈,我饿。那边好香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拉着自己的妈妈走出窝棚,抬手指着远处的宅院道。女孩妈妈看了一眼宅院方向,赶紧惊恐地拉着女孩回到窝棚里,轻声说道,“妈妈给你做饭啊,那边可别去玩啊,去不得,去不得的。”
女孩点点头,不再说话,拿了一把小木棍蹲到墙边玩起了挑木棍游戏。
在小女孩的提醒下,这时众人好像才想起该做饭了,于是,纷纷开始忙碌起来,只有一家人没有做饭,而是在吵架,女人揪着男人的耳朵又哭又闹,大骂着:“你个挨千刀的,让你赶紧把这破墙用枝条补上,你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你看看你,懒得都快不会走路了,墙砸下来都不知道动弹一下!造孽啊,老娘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男人不说话,只是嘿嘿笑着。
“笑个屁啊,让你笑!让你笑!”女人用力扇着男人耳光。男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嘿嘿笑着。良久之后,别家都开始吃饭了,女人还在骂男人,但也没有了多少力气,要死不活的样子。
“嘿,李二嫂子,这么看不起李二哥,跟我好了,我很勤快的。”一个癞头光棍端着一碗白水面条蹲在女人所在窝棚外的一块平日当作桌子来用的石头上,调笑道。
“去你妈的,癞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李二嫂腾地蹦了起来,指着癞头光棍大骂道,“头顶生疮的玩意儿,你哪点比得上我家男人,我家男人长得比你好看,坐着都比你高,就是老二也比你的长,到老娘门前骚情,你也配,呸,不要脸!”
“哟哟哟,李二嫂子,你怎么知道你家男人老二比我的长,莫不是半夜你摸我床上来了?”癞头光棍也不气恼,抓住李二嫂子话里的漏洞,赶紧占便宜,“我说怎么每天早上起来都腰酸背痛的,原来是二嫂子帮忙了啊。”
“滚,你个癞头鬼,让你胡说八道!”李二嫂子提起一张瘸腿凳子就砸了过去。癞头光棍见状撒腿就跑,一路跑一路哈哈大笑。
女人叉着腰站在石头上骂骂咧咧,其他窝棚里有的在哄笑,有的在嘲笑,更多的是无动于衷,好似这样的事情已经让他们麻木了。
男人在李二嫂子骂累了之后,默默地去将她扔出去的瘸腿凳子捡了回来,随便在回来的路上掰了一节邻居家墙壁的上的树枝,扯了一把稻草,一路走一路用稻草给瘸腿凳子绑上树枝腿,走到李二嫂子身边时,他将凳子放在地上试了试是否牢固,确定能坐之后,拉着李二嫂子坐下,然而李二嫂子此刻还在气头上,坐下去的时候很是用力,刚绑上的树枝腿咔嚓一声又断掉了,害得李二嫂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个憨批!”李二嫂子跳起来就给男人后脑勺一巴掌,男人不还手,但还知道往窝棚里躲,于是两人一个打一个躲又进了窝棚。
洪玉茹大概说了一下陶寄奴在八荒天下有多出名,最后总结道:“你要是混不出名堂,你都愧对八荒天下议论你的人。”
“对,我觉得也是。”陶寄奴扒完最后一口饭,说道,“所以我一定要娶你回家。”
洪玉茹一愣,心想,这贼小子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娶自己回家这件事情上来?真让人烦恼,哎,还是自己魅力太大。洪玉茹难得自得意满地想着,却不知自己在想到陶寄奴时不自觉会嘴角翘起。
“好了,我们继续吧。”转眼间陶寄奴将锅碗瓢盆收拾好放进了方寸物,重新拿出残阳如雪,朝着内院走去,睚眦紧随其后,洪玉茹不慌不忙,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收好手帕才跟了上去。
在前两重幻象里本已经是在内院之中,然而当幻象破除之后却只是在前院,这让陶寄奴很纳闷,不知道布阵者会怎么安排后面的幻象,因此,当他迈步踏入穿堂时很是谨慎,生怕一转眼又出现一重幻象。然而,想什么来什么,果不其然,就在他刚想回头看洪玉茹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就变了,原本只是宅院的穿堂,一瞬间竟变成了一片荒野,还好睚眦和洪玉茹也走了进来,彼此并没有被分开。
荒野无边无际,长满了等人高的杂草,杂草枯黄,好似几个月未曾下雨了,这里也见不到一棵树,没有飞鸟,没有昆虫,地里的老鼠也没有,除了风声,一片寂寥,当头一轮红日,晒得人头昏眼花。
“这是什么鬼地方?”洪玉茹问。
“不知道。”陶寄奴神情紧张,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会有较之之前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走走看,总不能站在这里等死吧。”洪玉茹一个响指,赤红长剑嗡然出鞘,悬于洪玉茹头顶,洪玉茹走一步,赤红长剑跟一步。
就在洪玉茹踏出第一步时,眼前景象迅速移动,宛如缩地成寸,之前一片杂草的荒野突然变成了戈壁,戈壁最中间竟然有颗树,距离太远看不清这是一棵什么树,但从它的树冠看来应该是一棵常绿落叶树。树下有一块类似床榻的石头,石头上好似还睡着一个人。
“小心!”陶寄奴提醒道,手中的残阳如雪也握紧了些。陶寄奴现在的观气之术还是不太灵光,本想聚气于双眼,看看树下的人是怎么回事,却只能看到他头顶细若游丝的微弱气息,这气息飘飘忽忽,时断时续,好似这个人的生命时有时无一般。
“那是个老人。”洪玉茹说。
“老人?”陶寄奴一脸疑惑,心想,在这戈壁中怎么会有一个老人呢?这布阵者怎么想的,在戈壁中出现一个老人,谁会相信呢?
“没有任何灵气修为,没有妖气,没有阴煞之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洪玉茹继续说道。其实,洪玉茹也很纳闷,这里出现一个老人是多不合理难道布阵者不知道吗?
“我去看看。”说完,陶寄奴迈步向前,只听得脚下咔嚓一声,陶寄奴赶紧低头去看,竟看见自己脚下是一具骷髅,刚刚咔嚓的一声就是自己踩碎了骷髅的头骨。
我去,这是瞬移来的?
陶寄奴赶紧缩回脚,然而就在这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被满地的枯骨包围了,而这些枯骨之前是没有的,就在那声“咔嚓”之后所有的枯骨都出现了,而远处的树和石头也离他们近了不少。这让陶寄奴更紧张了,这动不动就瞬移,不知道何时回瞬移一个杀手来,迎面就给自己一剑,那还了得?
“水,我要喝水”树下的人突然说起话来,声音微弱,嗓音听起来像是一个老人。
陶寄奴回头看了看洪玉茹,两人眼神相接,并不言语,似乎也知道了对方想的是什么,只见两人点了点头,握紧手中长剑,弓身前冲,眨眼功夫来到树下,可就在这时树还想着瞬移开,却不料陶寄奴和洪玉茹同时各踩住了它的一簇根须,这些根须露在地表,宛如石居的触角。
“这是什么玩意儿?”陶寄奴没见过这种东西,听都没有听说过,“树精?”
“你见过花草树木成精未化形就能移动的吗?”洪玉茹瞪了他一眼,道,“天下精怪花草树木成精是最困难的,因为他们始终固定在一个地方,灵气补充只能靠风雨,风调雨顺倒好说,能够有充足的灵气补充,天气但凡出点纰漏他们就停滞不前甚至灵气耗损降低修为。这怎么可能是树精呢?”
“那这是什么?”
“你听说过在西北雪域有一种仙草叫虫草吗?它是花草类精怪与昆虫类精怪的复合体,而眼前这个东西就跟虫草差不多。”洪玉茹踩着这棵怪异树木的脚拧了一下,怪树竟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吃痛声,“听到了吗?它也会喊痛。”
“会不会是精怪变化的?”陶寄奴也忍不住用脚尖狠狠碾了一下怪树的树根,随即也是一声沉闷的怪叫。
“精怪变化成其他生灵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非到问道境不可。”洪玉茹手指一点,赤红长剑逼近怪树,凛冽剑芒使得怪树瑟瑟发抖,那个沉闷的声音开始嘤嘤啼哭,似乎在求饶,然而洪玉茹就当作没听见,仍然指挥赤红长剑劈下了一节树枝,洪玉茹指着树枝的木质层对陶寄奴说,“你看,这会是其他精怪变化的吗?”
陶寄奴摇摇头,突然想到,我们是在阵法之中啊,这只是幻象,怎么可以以外面的世界推理这里的情况呢?于是,他问洪玉茹道:“这是布阵者根据虫草幻化的异种?”
洪玉茹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法回答陶寄奴问题,却见玩弄了好一阵白骨的睚眦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前肢搭在石头上,闻嗅着石头上的老人,闻着闻着睚眦突然跳开,焦躁地对着石头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咆哮着。
“老七,怎么了?!”陶寄奴见睚眦第一次这般焦躁。睚眦没有回答陶寄奴,咆哮声越来越大,好似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就要站起来攻击它一般。陶寄奴不明所以,转头看向洪玉茹,洪玉茹好似也感到了不对劲,眉头紧锁,眼睛死死盯着石头上的老人。陶寄奴见他们这般,心里不由得纳闷,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为何一个天人,一个上古神兽会如此紧张,出于好奇,陶寄奴也看了过去,然而,当他看过去时,竟然发现老人已然瘦成了皮包骨头。他记得自己和洪玉茹跑过来制住怪树是瞥了一眼石头上的老人,那时候看到的老人只是很虚弱,仿若病入膏肓好久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了呢?
“我想起来这怪树是什么东西了。”洪玉茹回头看了一眼怪树,又看向陶寄奴道,“我们身处万魔阵八重幻象之中,之前经历了生死,眼前的这个应该是老病,而这棵怪树没说错的话就应该是病根。”
“病根?!”陶寄奴瞪大了眼睛,心想,病根这个东西还能化形的?
“对的。病根它是世间所有疾病的本源,也是所有灾祸的本源。”洪玉茹踩着怪树根须的脚加重了力道,踩得病根怪树哇哇怪叫。
一时间陶寄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棵怪异的病根怪树。
“它存在于世间任何地方,以汲取生命为生,世间但凡有一个活物它便存在,就算是我们天人也是无法摆脱它的,并且每一个生灵都有属于自己的病根,你在它才在,你不在了它有可能还在,它会寄生于其他的生灵身上。”洪玉茹催动赤红长剑钉住病根怪树的根须,腾出脚来,走到石头旁,看着即将闭气的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棵病根怪树一只在汲取老人的精元,他从老人小的时候就跟着这个老人,到如今有了这般模样。”
“把它斩杀了,老人会不会好起来?”陶寄奴问。
病根怪树闻言,顿时吓得整个树身不停摇动,似乎想着挣脱逃跑。然而,洪玉茹则只是摇头,很明显就是想要击杀病根是有可能的,但老人并不会因为病根被击杀就会好起来,病根不在了,你也就不在了。
“这个幻象是什么意思?”陶寄奴不明白这个幻象意味着什么,于是,问洪玉茹道。
“老病是相生相随的。”洪玉茹看着老人渐渐没有了呼吸,身后的病根怪树汲取老人最后一丝精元后,突然,全身暴涨,从一棵丈余高的树陡然间增长到十丈左右,可以说枝繁叶茂,它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惧怕陶寄奴和洪玉茹,此刻正张牙舞爪地想要将二人抓起来,目的当然就是寄生其中。
“跑!”洪玉茹手指一抖,赤红长剑急速飞至她面前,只见洪玉茹拉着陶寄奴跳上赤红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脱病根怪树的势力范围。睚眦见陶寄奴没有拉它上飞剑,气得哇哇大叫,然而,即使病根怪树看到了睚眦,它也没敢对睚眦怎么样,反而是绕开了。睚眦很奇怪,陶寄奴也很纳闷,不是说会寄生到其他生灵身上吗?怎么到了上古神兽面前就胆怯了?
赤红长剑飞出去数十丈,病根怪树就将身躯伸长至数十丈外,但最终还是没能追上他们,反而是把自己的身体拉扯到了极限,随时有崩裂的可能。陶寄奴发现了这一点,赶紧让洪玉茹停下,说:“姐姐,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废了它!”
洪玉茹停下飞剑,仔细打量一番,觉得可行,但她并没有让陶寄奴动手,而是掐指念诀,脚下的赤红长剑瞬间幻化出数十把一模一样的赤红长剑,围成一圈,悬停于身前,只听洪玉茹大喝一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