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谷
石仓城城头一时鸦雀无声,本以为自己的行为会遭到文庙的霹雳镇压,殊不知文庙圣贤不仅没有惩罚石仓城一众带头之人,反而给予了他们肯定,不过也提醒了他们要‘君子务本’,那样才会‘本立而道生’。
“陶继刚,切记忘本!”孟夫子并未现形,但陶继刚等人却能感受到他所在的方位,于是纷纷拱手作揖,直到那份似有似无的气息渐渐消失。
“同僚们,咱们就徐徐图之!”陶继刚很清楚现在自己所拥有的武力根本无法与所有的山上宗门对抗,即使藏在翠竹轩地下的新军从常虹仙师的《吞天录》里各自找寻到了炼气之法,还在劳齐尔等唐家沟余孽哪里学来了迷踪步和凝气刀之法,但是这些不过是修行入门而已,要与有着千年根底的山上宗门对抗实属痴人说梦。
功名多向穷中立,祸患常从巧处生。谋划十几年,陶继刚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拥有了一支有着修行功底的军队,即使痴人说梦也有梦想成真的一日,只要愿意去做。
洪玉茹那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不仅招来了至圣先师和老道人,也将寻幽谷里的陶寄奴吓得够呛。当然,不是因为洪玉茹的嘶吼声吓人,而是这一声嘶吼背后的道行修为,陶寄奴一想到自己如今还只是一个聚气境圆满期,心里就开始发慌,心期,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漂亮姐姐娶回家呢?陶寄奴一想到这里就很焦急。
“师弟,胆怯了?”袁洪看出了陶寄奴的心思,端了一碗酒走进院子,来到榕树下的陶寄奴身边,道,“俗世间有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那娘子修为是很高,师兄都害怕,但是你不能还没开始就放弃了啊。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
袁洪大灌了一口酒,加上之前在屋里喝的,此刻他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抬手拍着陶寄奴的肩膀,以示鼓励。
“师兄,能做到吗?”陶寄奴内心有些忐忑。
“哪有什么做不到的,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飞升大能呢?”袁洪将碗里仅剩的一口酒一饮而尽,将碗往后一扔,只见粗陶碗飘飘悠悠好似有人牵引一般回到了屋子里的桌上,袁洪脚下一点,摇摇晃晃地跃上榕树,回头对陶寄奴道,“愣着干什么,想要早日娶那娘子回家吗?跟着师兄。”
说完,袁洪仰面倒下,就在他的身体与所站树枝齐平时,只见袁洪脚下一蹬,树枝顿时受力形成一个大大的弯弓,随即嗖的一声,袁洪整个人如同箭矢一般迸射而出。
陶寄奴见状,顿觉师兄说得有理,自怨自艾有何用呢,还不如奋起直追,于是乎瞬间陶寄奴喜笑颜开,心中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迈开步子,使出自己将劳齐尔的迷踪步和阴老六的残影丛结合起来地步伐,紧跟袁洪而去。
“师兄,等等我!”
一晃三年过去,在这三年里陶寄奴时常在出谷打酒时听到洪玉茹的消息,要么在西域收拾了一帮和尚,要么就在北方冰原击杀了一头冰原狼妖总之,洪玉茹已然成了八荒天下的一个传奇,上能斩杀飞升大能,下能救助路边乞丐,一身红衣红裙尤为惹人注目。有人说她是天下公敌,以诛杀山上修行者为乐;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救百姓于水深火热。
石仓城在这三年有了一个传说,叫作修行者禁地,在这三年里,但凡有修行者来到石仓城境内,竟然没有一个出去的,皆都下落不明,魂魄都没办法找到。起初消失的修行者宗门异常气愤,纷纷派出弟子前来探查,最后结果却是有来无回,一而再再而三,渐渐的,在山上山下便传出石仓城是修行者禁地的说法。至于那些来到石仓城消失的修行者,肆意妄为之徒纷纷成为石仓城新军的刀下之鬼,而一些本性纯良的修行者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么收编要么关在翠竹轩地下利用各种手段迫使他们交出自己所学术法密要。
石仓城新军愈渐壮大,而山上宗门依然无人发现,似乎石仓城上空的耳报神都消失不见了。耳报神并不只是掌握在文庙圣贤手里,道家三观庙也是其中之一,即使文庙圣贤不管石仓城所做之事,那么道家三观庙怎么也一点动静也没有呢?在这期间,不少道家宗门弟子也折损在石仓城。
寻幽谷深潭边,陶寄奴已经换了好几对木桶,此刻在他手上的是一对可盛千斤水的水桶,陶寄奴每打一次水深潭就会少去一大半水,每次也都会被米亚子追着打骂,不过很快深潭的水就会恢复如初,米亚子才会气呼呼放过陶寄奴,但陶寄奴今天打水时没有看见米亚子,正当陶寄奴纳闷米亚子去哪里了之时,正在恢复水位的深潭里米亚子突然肚腹朝上漂出水面,陶寄奴一阵慌乱,四下打量一番,并未见到师父在洗脚,也不曾见到有其他人或者闻到生人的气息。
“米亚子!”陶寄奴扔下水桶,一个箭步跃入潭水之中,快速踩水来到米亚子身边,可当他伸手要去捞起米亚子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是一副蟹甲,米亚子的真身不见了。
“如今是三月,完全没到米亚子换壳的时候,这是怎么回事?”陶寄奴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有些乱,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有歹人潜入寻幽谷?不对,师父和师兄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陶寄奴捧着米亚子的蟹甲回到岸边,仔细打量,并未在蟹甲上发现伤痕,仿佛就是自然脱落的,这就更让陶寄奴摸不着头脑了,虽然米亚子修行大几百年了,但每年到秋天依然会遵循自然脱皮换壳,每次换壳师兄都会为她护法,并将她蜕下来的蟹甲搜集起来,还说这是米亚子化形后的衣服。而今确实是三月,百花盛开的季节,米亚子怎么就卸甲了呢?
“小师兄!”一个甜美的女声喊道。
陶寄奴一惊,差点把米亚子的蟹甲掉地上。陶寄奴抬头四下看看,并没有看见有人,再则怎么会有人叫小师兄呢,心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小师兄,看水里!”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
陶寄奴果然看向潭水,此刻,只见深潭中央有一颗小小的脑袋,那是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脸上虽然带着笑,然而陶寄奴却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服气和倔强。
“米亚子?!”陶寄奴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小师兄,把衣服还给我,谁让你拿岸上去的。”米亚子突然变脸道。
“哦,对。”陶寄奴赶紧将蟹甲抛入水中,可蟹甲还未落水,米亚子就从水里浮了起来,陶寄奴见状赶紧将头转向别处,虽然脱离了文庙儒家但非礼勿视还是记得的。
米亚子踩着水整个人漂浮于水面上,见陶寄奴将头转开,不由得莞尔一笑,只见她双手作剑指,前后左右移动,嘴里念念有词,渐渐地指尖泛起绿光,米亚子将双手剑指绿光汇聚一处,指向尚未落入水面的蟹甲。
蟹甲好似被人捧在手中一般,漂浮空中。米亚子再次聚力于指尖,绿光更胜一筹,瞬间,蟹甲在绿光的包裹之下一阵晃动,一副青绿色的蟹甲便化作一身翠绿色衣裙,米亚子收住指尖绿光,右手一招,翠绿色衣裙便如同听到命令一般直接套在米亚子身上。
“小师兄,好了。”米亚子赤脚落在水潭边,一双小脚白里透红,跟初生婴儿一般。
陶寄奴回过头,一脸欣喜地跑到米亚子身边,发现米亚子竟然高出自己半个脑袋,不免有些沮丧,于是赶紧后退一步,满脸笑意地看着她,说:“这就化形了?”
陶寄奴抬头看天,并没有发现雷云的聚集,有些搞不懂,妖族化形不是要经历天劫吗,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米亚子似乎看出了陶寄奴的尴尬,但她并不想放过他,谁叫他以前猜拳从来没输过,于是,米亚子上前与陶寄奴面对面,突然,咧嘴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比你高!”
陶寄奴一脸无奈,哀叹一声,转身拿起水桶就要往山上走去,却不料米亚子又拦住了他的去路要和他猜拳。
“不玩了,不玩了,你今天化形成功,竟然没引来天劫。得好好庆祝一下。”陶寄奴顿了一下,接着道,“米亚子,你要吃什么好吃的,给小师兄说,今天满足你。”
“猜拳。”米亚子往前一步,与陶寄奴面对面。
“不玩啦,吃好吃的不好吗?”陶寄奴后退一步。
“猜拳。”米亚子见陶寄奴后退一步,忍住笑,道,“猜拳再去吃好吃的。”
陶寄奴觉得米亚子一定是故意的,于是一个斜跨步,绕开米亚子就走,却不料米亚子在背后大喊道:“我比你高,我比小师兄高,哈哈哈哈——”
陶寄奴一头黑线,赶紧使出被师兄叫作逃之夭夭师父叫大残影丛的步伐,向着山上飞也似的逃命而去。米亚子见状,在背后穷追不舍,一面追还一面大喊‘我比小师兄高’。不过米亚子跑起来很奇怪,一会儿侧过身子横着跑,一会儿又转过身子正常奔跑,但是不管她怎么跑总是张牙舞爪的,一点不像是一个女孩子。
“米亚子,你怎么这么走路?”陶寄奴见米亚子怪异的走路方式,很是奇怪,于是停下来问道。
“以前不就是这样走路的吗?”米亚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师兄会觉得自己走路奇怪,以前怎么就没人说自己走路奇怪呢?
陶寄奴看着米亚子,不禁邹起眉头。原来这丫头还以为自己现在只是一只螃蟹呢。
“哎,米亚子,你可已经化形了,算是一个人了,要跟我们一样走路。”陶寄奴叹息一声,手挑水桶来回走着,示范给米亚子看。
米亚子歪着脑袋看陶寄奴走路的样子,一脸的不解,待陶寄奴停下来时,米亚子嘟着嘴问道:“为什么啊?”
“你不都化形了嘛,化形了还跟以前一样,那你干嘛修行啊。”
“那也不要像你一样走路啊,多难看。”米亚子说着学着陶寄奴刚才走路的样子,双手伸展,握拳,抬起脚重重地踩下去。
陶寄奴见米亚子如此,不由得哀叹一声,心想,这孩子没救了。
“哈哈哈哈——”石崖上传来袁洪的哄笑声,陶寄奴抬头望去,只见袁洪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自己,哈哈大笑,道,“傻师弟,米亚子逗你呢?!哈哈哈——”
是吗?
陶寄奴赶紧转头看向米亚子,只见米亚子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己,好似她没听懂袁洪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就在陶寄奴刚要转头看向袁洪时,米亚子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冲陶寄奴吐了吐舌头,接着撒腿就跑,不过还是没有改过来走路的姿势,依然一会儿侧身横着跑,一挥转身又正常跑,看着让人好笑又心酸。
“米亚子,你给我别跑!”陶寄奴紧皱眉头,长出一口气,竟然被耍了,陶寄奴被米亚子气笑了,大喊道,“看我不把你清蒸了!”
袁洪在石崖上笑得满地打滚。
米亚子跑出去一段距离,躲在一颗造型怪异的松树后面,露出头,吐出舌头,冲陶寄奴发出“略略略”的声音,一转身还是老样子向前跑,陶寄奴又好气又好笑地跟了上去。
半山腰上,在常虹仙师的小院里,常虹仙师老神在在地躺在摇椅上,拂尘凌空摇晃着,一缕淡淡的黄色人影随着拂尘的晃动而晃动着,是不是发出哼哼唧唧地呻吟。
突然,一点金光过后,从人影中分离出一道黄色符纸,人影随之也变成了透明,但人影的轮廓还在。躺椅上的常虹仙师露出一丝满意地笑容,空着的手一招,符纸飘到他的手中,只见符纸上鬼画符着——敕令好好听话不会挨打。
“呜呼,要我大命也!”常虹仙师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拿着符纸,一脸哭笑不得,“符咒也能这么写?!”
常虹仙师拿着符纸上下左右前后打量着,还是不敢相信符箓这么写能管用?渐渐的,常虹仙师还是看出了这张跟玩一样的符箓与众不同的地方,虽然符纸是最普通的材质,符头也是那么随便,但它的符胆却非同一般。道门修行高深者能做到言出法随,说什么就会是什么,而符箓要做到这般,就算是骑青牛的老道人也是很难的,可遍布八荒天下的耳报神就是被那么一句‘敕令好好听话不会挨打’的玩笑话给禁锢住了,创造这道符咒之人可见必非寻常。
这人是谁呢?
常虹仙师想着要不再抓一只耳报神问问这天下谁是符箓第一人,可是当他抬头一看天上,竟然没看见一个耳报神。
怕了?被抓了一只就全跑了?
常虹仙师回想着什么时候耳报神不再出现在寻幽谷的,最终发现是三年前,心里不由得嘀咕,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抓了一个耳报神文庙和三观庙都怕了?不敢再来窥探寻幽谷动向?
常虹仙师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威望,于是,他掐指一算,但转眼便紧邹眉头,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文庙跟三观庙竟然帮着掩盖天机?这是闹哪一出?”
“小师兄,你抓不到我!略略略”米亚子侧着身子从常虹仙师的院门口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是手挑大水桶的陶寄奴,不过陶寄奴在过院门时放慢了脚步,冲院内的常虹仙师颔首,叫了声师父便追了过去。
“米亚子化形成功了?!”常虹仙师以心声问陶寄奴道。
“是的,师父。”
常虹仙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收好符箓,一个闪身来到陶寄奴和阴老六的院子,阴老六此刻正在厨房里鼓捣腌菜,听到院子里有诡异的动静,赶紧一猫腰,钻出厨房,一个滚地做出戒备的动作四下张望。
“呵呵,老六啊,不亏是鼠族,耳朵灵光着呢。”常虹仙师笑脸盈盈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阴老六。
阴老六见是祖师爷,赶紧起身行礼,问道:“祖师爷没酒了?今天小师叔还没出谷去打酒呢。”
“诶,我说老六啊,你祖师爷是个酒鬼吗?”常虹仙师有些不高兴地回道,“不是为了酒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徒弟和徒孙啊?”
“呵呵呵”阴老六此刻只得尴尬地笑笑。也也就在这时米亚子侧着身子跑进了院子,玩得兴奋过头了差点一头扎进常虹仙师怀里,幸好常虹仙师眼疾手快,一把抵住米亚子的脑袋,她才停下来。
“老祖师!”米亚子转头看到是常虹仙师,不由得一阵羞赧,红着脸吐着舌头躲到一边。
陶寄奴走进院子,见师父转眼就过来了,于是赶紧将水桶递给阴老六,上前行礼道:“师父,徒儿刚才”
“你可以出谷了。”常虹仙师打断陶寄奴的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