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看起来毫不在意
猴群一般奔向城主府的沙弥，一路捣坏店铺撞到行人，好不张狂。
城主陶继刚得到报告一时慌张，不知如何应对，思来想去还是将春雀召集起来，毕竟自从得到常虹仙师所授《吞天录》后不仅自己人开始修行，春雀同样得到了陶继刚背诵下来的复本，虽然春雀之前就有着不同宗门的修行底子，但看到《吞天录》之后，对于他们这种修行不深的人总会得到一些启发，跟而精进修为。
春雀与城主府护卫严阵以待，殊不知猴群一般奔跑的小沙弥在路途中突然纷纷感觉一阵心悸，众沙弥有的从屋顶坠落，有的撞翻街摊，有的一头扎进路人怀里，一时间好不混乱。一众小沙弥运气将心悸压制住，跟而聚集一处，一同看向南门，脸色凝重。
“师兄气息不见了？”领头的小沙弥说道。
“师兄是金身境金身罗汉不会有事的。”一个小沙弥一脸坏笑地回道，“估计师兄为了不受我们打扰，压制住了自身气息。”
众沙弥闻言，顿时露出一副心领神会地表情，咯咯笑着宛如山魈恶鬼。虽然众沙弥嘴上这么说，但都放弃去城主府的打算，收敛气势，众人转身缓缓朝着胖和尚气息消失的地方走去，不过一路上还是顺手牵羊，又拿又抢。
寻幽谷里，常虹仙师师徒几人大醉一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这酒虽是个好东西，不过忒误事了。”常虹仙师拍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一旁睡眼惺忪却依然不想起床袁洪深以为然，因为脑壳儿实在太疼了，不过还想喝。
“猴儿，若缺呢？”常虹仙师没见到陶寄奴，用脚蹬了一下袁洪道。
“我也不知道啊。”袁洪一脸委屈，心想，师父又偏心，你不是看到了我也是刚醒吗？
“你怎么当师兄的你”
“师父，师兄，你们醒了？”陶寄奴一手提着粗陶壶一手端着几只粗陶碗走进屋来，身后跟着端着吃食的阴老六。
“师父师兄，口渴吗？”陶寄奴将陶碗按个摆开，从水壶里倒出肉汤来，他和阴老六一人端了一碗分别给自己的师父。
常虹仙师与袁洪接过陶碗，如同流落荒漠数日一般，一口气便将碗里的肉汤喝尽，师徒二人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竟无长幼尊卑之仪，纷纷伸手就要去抓水壶，抢夺起来，如同孩童。
“哎，这酒真误事，以后不可多饮。”常虹仙师畅饮之后，总算暂时缓解了口渴之感，感叹道，“不可多饮，不可多饮啊。”
“对，师父说得对。”袁洪嘴对陶壶嘴喝着肉汤，闻言停下附和道。
“还行吧。”陶寄奴将阴老六餐盘中的两大碗面条分别放到常虹仙师二人面前，竟然从腰间撤下一支竹筒，拔掉竹筒上方的木塞，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陶寄奴刚想喝一口，却不料常虹仙师快如奔雷，一把就将陶寄奴手里的竹筒抢了过去，于是接下来就看见常虹仙师一边吃着面一边喝着酒，袁洪想要喝一口，几次伸手去抢都没有成功。
哎，不是说不可多饮吗？怎么说完就忘了呢？
陶寄奴看着师父吃喝津津有味，也就不再去计较师父说话不算话，自己便和阴老六出了屋子，走进厨房也开始吃喝起来。
自此以后，常虹仙师每餐必有酒，但皆是小酌，不能醉，而寻幽谷中并没有酒，陶寄奴便过不了几天就会出谷去镇上找杜康打酒。因此在破焠魄境前，陶寄奴每天的功课便是，早上用尖底木桶在谷底水潭挑水，同时与米亚子猜拳，他亦如当初不愿意输给米亚子，每每陷入僵局，他就会趁着米亚子反应慢一溜烟跑掉，一跑出去就到半山腰，而且气息绵长一点不觉得累，气得米亚子只得用大钳子夹着鹅卵石使劲砸，用以撒气，到了第二天米亚子却又忘了陶寄奴逃跑的事情，继续兴高采烈地要和他猜拳，如此这般，循环往复，陶寄奴和米亚子乐此不疲；下午陶寄奴就会在袁洪的带领下继续在崖边石上打坐调息，不过要是中午常虹仙师把酒喝光了，下午陶寄奴就会一个人出谷去打酒。
出谷打酒，离开师父的视线是陶寄奴最开心的时候，这并不是陶寄奴不喜欢师父，而是在翠竹轩别院家塾落下的毛病。那时在孟夫子的戒尺下陶寄奴不仅有着一身的腐儒之气，人几乎也变得畏首畏尾了，完全失去了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模样，只有偶尔得闲与红肚兜香火小人白花仙子在一起时才有片刻的放松。虽然在寻幽谷里没有那么多的世俗规矩，但养成的习惯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够剪除的。
陶寄奴进入聚气境圆满期太过轻松，常虹仙师生怕他到以后境界高了根基不稳固，于是每次出谷常虹仙师都会在陶寄奴的后背贴一张符纸，名曰万山符，顾名思义便是有万座大山的重量的符纸，不过鉴于陶寄奴的根底这道符纸被常虹仙师撕掉了一个角，因此这道符功效也就失去了一大半，如若不撕掉一个角，不说只是聚气境圆满期的陶寄奴就算来一个仙府境练气士也够他喝一壶的。
第一次出谷陶寄奴背着这道符感觉尤为吃力，走上不到一里地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但越往后越轻松，起初陶寄奴以为是符纸失效了，于是就问常虹仙师要不要换一张符纸，常虹仙师不回答只是伸出手搭在陶寄奴的手腕上，没过一会儿，常虹仙师喜笑颜开，拍了拍陶寄奴的肩膀说：“傻小子，你打坐试试看你丹田中那条龙怎么样了。”
陶寄奴将酒坛放下，就在路边坐下打坐调息，没多长时间他只感觉忽然一阵晕眩，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海天一色的天地间，曾经那条小手指一般大小的水龙如今已经有手臂粗细，此刻正趴在海面上呼呼大睡。
“师父，怎么回事？”陶寄奴收敛心神，缓缓地从那个世界退出来，一睁眼便问道。
“好酒！”常虹仙师猛灌了一口酒，缓缓说道，“修行莫过于修一口气而已，境界高低也不过是气息是否宏大绵长悠远，而你看到的那条龙就是你自己的气息。世俗人与练气士的区别就在于，世俗人气息散乱不成形，也就不稳固，而练气士气息凝聚成形，这气形可以是任何物体，猫狗虫鱼，刀剑抓钩等等，这在于你气息运行路径和人性善恶。”
“这其中佼佼者可以做到化虚为实，就是将气息运行到体外幻化成武器。不过这很难，做得最好的也就只有剑道宗门的剑修，他们就可以将气息幻化成本命剑，来去自由，杀人于无形，不过如果有人打碎了他们的本命剑，他们也就碎了大道根本”
“师父，我这个龙能化形吗？”陶寄奴趁着常虹仙师停下喝酒的间歇问道。
“这个没见过，听天由命吧。”常虹仙师说着将酒坛拖过来，揭开泥封就往嘴里倒。
猴群一般一路走一路糟蹋的小沙弥们来到胖和尚气息消失的清流河边，不见胖和尚也不见小姑娘，只有一群野狗似乎在争抢什么，小沙弥们并没有在意，不过正当他们纳闷时，只见一条野狗叼着一块骨头从一个小沙弥身边走过，那骨头看起来很特别，不像动物骨头，动物不会有那样的腿骨。
“不会吧？”小沙弥们心有所想却又不敢相信，最后几个人同时驱赶围在一起抢夺东西的野狗，这才发现胖和尚已然成了一个干瘪的水囊，原本硕大微胖的脑袋已经被野狗撕得稀烂。小沙弥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震惊得无法言语。
“回去找石仓城主！这是在他的地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愤怒道。
“对！”有人附和。
说着几个人就要奔向石仓城。
“站住！”带头的小沙弥蹲下身摆弄着胖和尚所剩无几的皮囊，缓缓地道，“你们认为石仓城这个连仙家宗门都没有的小城能有杀死金身境金身罗汉的人吗？”
听了这话，其他小沙弥都停住了脚步。
“师兄，就算与石仓城无关，也不能让这群蝼蚁好过！空海师兄死在了这里，他们就该负责！”带头要回石仓城的小沙弥道。
“这方天地坐镇的是儒家君子，不是我佛门中人，你想两家开战吗？”醒悟过来的一个年级稍微大一点的小沙弥道。
“开战又怎么样？！”
“是吗？”话音刚落，带头沙弥面前的空气一阵涟漪，一身白衣儒衫的文士一手负后一手捻须从空气中走了出来。
“孟夫子。”带头沙弥起身单掌行礼道，“师弟妄言，并非那个意思，只是师兄空海无故遇害，一时气愤，万望孟夫子海涵。”
“哼。”孟夫子轻哼一声，并没有理会带头的沙弥，而是缓步走到说‘开战又怎么样’的沙弥身边，微笑着，道，“你很好，厉害。”
放了狠话的沙弥看起来毫不在意，昂着头，硬着颈项，看向别处。
“两家开战，你负得起这个责吗？”孟夫子依然语气缓慢，嗓音温纯，“你认为你在佛门在什么位置？罗汉？菩萨？尊者？”
沙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太过托大，自己不过是入门没几年的沙弥，怎么敢挑起儒佛之斗呢？于是，他缓缓地把头放平，看着依然微笑着的孟夫子，同时也露出一丝尴尬的笑。
孟夫子转身不再理会这个沙弥，抬手一抓，一只几乎透明的耳报神被他抓在手里，然后扔给带头的沙弥。带头的沙弥接住耳报神放在耳边，就听耳报神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如此这般重复了一遍，听得带头的沙弥一脸震惊。
竟然能轻松击杀金身境金身罗汉，这个洪姐姐是谁？！
“明白了？”孟夫子道。
“明白了。”带头沙弥双手合十行礼，道，“敢问孟夫子，这个洪姐姐是谁？”
孟夫子大袖一挥，刚才放狠话的小沙弥只觉身体一震，好似被什么东西穿过一般。只见人群前空气出现涟漪，孟夫子迈步走进涟漪，嘴里悠悠道：“洪姐姐我不知道是谁，也没听说过山上山下有这样一号人物。不过，你这个师弟老夫倒是可以帮你管教！”
待孟夫子完全进入空气涟漪之中，忽然一阵风吹过众沙弥，也就在这时，刚才放狠话的沙弥如同泥灰一般，随着风过，他也飘散在空气中。
众沙弥见状无不骇然。即使再有本事此刻也只得哑巴吃黄连，但宗门死了一个金身境金身罗汉又不能当作死了一条狗一般不闻不问，于是沙弥们找到最近的仙家水驿，找到邮剑坊，用飞剑传信告诉宗门小头陀山这里的情况。
因为胖和尚空海之死暂时让普州地界平静了一段时间，毕竟一个金身境练气士被一个找不到师门根脚的女人击杀，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山下都是难以让人相信的，但是事情就摆在那里，胖和尚空海水袋一样的皮囊也在那里，不由得不相信。相信了后就是害怕，特别是那句由耳报神告诉沙弥的话——休得坏我修行中人的名声。而今的山上修行之人哪里还有在乎名声的呢？他们只记得自己是区别与世俗百姓的山上仙人，自己高世俗百姓不知道多少等级，世俗百姓只是蝼蚁等等，总之不知从何时开始，山上修行之人对世俗百姓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而今还在普州境内的修行之人见到穿红色衣裙的人都会不自觉的避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人手起刀落斩杀掉。
这天，陶寄奴又出寻幽谷打酒去，他沿着水潭延伸出来的小溪走着，溪水里跟着要和他猜拳的米亚子。现在陶寄奴已经认得米亚子吐出泡泡里的文字了，据说这种文字叫作殄文，专门用于与鬼怪交流的文字。山精鬼怪并没有创造文字的能力，这种文字是莽荒后期由陆铎公创造，陆铎公四季居于山洞中，青石板上造文字，造得文字可测吉凶，可与精怪鬼魅交流。
米亚子一路跟随，不停地吐着泡泡，泡泡里就两个字，猜拳。陶寄奴一开始会玩两局，但是从不输给米亚子，打和也不行，米亚子也不认输，两个便僵持了下来。陶寄奴负气不理米亚子，米亚子就紧跟不放。
“再跟着就到小镇了，这么大一只螃蟹被人抓住可要吃好几顿呢。”陶寄奴吓唬米亚子。
米亚子闻言也就停住了脚步，慢慢隐入水里，心想，就快化形了，被人吃了多划不来。于是米亚子最后吐出几个泡泡漂浮在小溪水面上——等你回来，大战三百回合！
陶寄奴笑笑没回答，可就在这时，一道红影从天而降，落在溪水中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一个红衣红裙身背赤红长剑的女子冲陶寄奴阴测测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