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临怜
三日转瞬即逝。
临瑜在候府前面来回晃悠,实在无聊极了就摘了朵开在墙边的小花玩。
偶有商队和路人从他面前经过,免不了多看他几眼,有好奇的就壮着胆子问:“侯爷,这是散步呢?”
临瑜沉默了一下,说:“消消食。”
来人一噎,要不怎么说是侯爷呢?就是讲究。
“嗬!那您可得仔细这太阳灼人呐,今年这水多,太阳也大,谷雨才过多久啊就湿热湿热的可难受了。”
临瑜抬头看了看太阳,果然灼得眼睛疼,他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有劳挂心,你们也多注意。”
“得嘞!”
目送小贩驱着马车走远,临瑜默默地又算了一遍时辰,分明信上说的申时就能到,这都要到酉时了。
没时间概念的丫头。
“咯噔咯噔——”
临瑜循声望去,街角驶来一辆算不得华丽的轿子,帘子有些破损,想来是被树枝划的。
他抄着手站在原地,也不过去,眼看着轿子停在跟前,里头走出来一名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来岁,肤白唇红,一身蜜合色长裙硬是把眉间的明媚压柔了几分,她脸上笑盈盈的,冲过来的速度却很快。
她大大地张开臂膀,作势要抱人:“哥!”
原本抄着手一脸冷酷的临瑜毫不犹豫地抬手摁住她额头,阻止她向前,皮笑肉不笑地道:“让你好好学礼,都学哪儿去了?”
临怜撅起嘴,似是很不乐意:“记脑子里呢。”
“是吗?那你打开脑袋让我瞧瞧,看看里头有没有写申时和酉时的区别?”临瑜微笑着说。
临怜装没听到,认真地说:“快让我看看,我哥是瘦了还是胖了?”
说罢,她对着临瑜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一本正经地一拍手:“一如既往,英俊!潇洒!”
“少贫嘴,都把你弟带成什么样了。”临瑜啐了一声。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他嘴可比我欠,而且他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可比跟我长多了,要说带坏也该是——”临怜及时收了口,往左右看了看,没瞧着人,“那小兔崽子呢?”
临瑜没说话。
“找谁呢?”一个人轻飘飘地跳下院墙,双手环着脑袋走过去,“这是谁家姑娘,好生奔放啊。”
临瑜及时撤了手,临怜立刻转身上前,抬手将来人的脖子一勾,硬生生压低了他的海拔,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在他头上乱揉,说:“这才多久没被教训,又浪上了?你倒是说说啊我是谁家的?”
头发很快乱成一团,临羡不敢反抗,但是被揉得实在难受,忍了没多会儿就连声道:“错了错了姐姐姐!”
“一日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你,”临怜冷哼一声,松了手,“饿死我了,给你姐买吃的没?”
“没有,你饿着吧。”
不等临怜再去抓他,他早有所料似的闪身拉开距离,推门而入,隔得老远才抛出一个油纸袋,头也不回地跑去厨房讨水喝了。
临怜抬手抓住油纸袋,往上抛了抛,根本不需要闻就知道是什么,她啧啧嘴道:“哎呀,我弟就是嘴硬,这不是很心疼姐姐吗?知道这皇都里我就好这一口,这个很难排吧?”
临瑜哼了一声,没说话。
临怜转眼看他,笑着抬起手肘撞了他一下:“干嘛,羡慕啊?羡慕让你弟也给你买去呗。”
临瑜冷笑道:“他给你买,不是因为上回没给你带回南交被你给打了?”
“我有糖饼子你没有,我有糖饼子你没有……”临怜直接无视掉他的话,扬起手中的油纸袋,步履轻快地往前走。
临瑜忍了又忍,最后闷声闷气又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给我买酒了!”
前方立刻传来一阵笑,临瑜觉得有些掉面子,见她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赫然是一副要告密的样子,临瑜连忙快步上前:“等等!”
“喝完没啊?”临怜先临瑜一步走进厨房。
正咕噜咕噜喝水的人扭过头,冲两人扬起眉:“干嘛?”
临瑜的神色变得十分精彩。
临怜却浑然不提刚刚的事,说:“最近皇都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啊,说来听听,一路上可闷死我了。”
临羡刚想脱口而出没有,想了想,说:“还真有。”
“说。”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观,”临羡放下喝水的碗,“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
临瑜白了他一眼:“去什么去,快要吃晚饭了,你不嫌害臊我还要脸呢。”
临羡抄起手,学着临瑜平时板着脸的样子,说:“那你可以不去。”
“你又找打是吧?”临瑜抬起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抡。
临怜哈哈地在旁边看笑话,看着两个人跑了一阵,终于说道:“行了小崽子,你哥那拳头离你十万八千里,别跑了!跑得我眼睛都花了,不是说要上山吗,赶紧……等等,山上不会吃斋饭吧?”
云衔观。
比起前几日,天空出乎意料的蓝,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抹流云,不甚雅驯。
风一吹,窗檐挂着的浅绿色新穗就晃晃荡荡地摇曳起来,乌玉制成的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哒。”
临羡盘坐在蒲垫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迅速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冲坐在旁边观战的人抬抬下巴:“怎么样,看了一个时辰看出什么花儿了吗?”
“没有,就你这下得跟躁矢一样,恐怕再看一天都看不出花,”临瑜扭过头喝了一口茶,对另一人说道,“弈小友当真是好脾性,就他这水准还能陪他玩这么多局,实在是辛苦了。”
弈暮予无声地笑了笑,落下一子。
“那当然了,我们公子跟太子殿下下饶子棋都能赢,临小将军与我们公子下的是敌手棋,自然要……”寻醒给他们斟上茶,斟酌了一下措辞,“更惨烈一些。”
“噢?”临羡来了兴致,“那他们饶了几子?”
寻醒想了想:“不一定,有时候三子有时候四子,实在输得惨了太子就要求饶七子。”
临羡捧腹一阵乐,就连临瑜也憋不住笑了几声。
弈暮予无奈地扫了寻醒一眼,寻醒吐吐舌头,打了声招呼忙不迭地出去了。
临羡拿着白子在手中抛了抛,最后落在棋盘上,又看向对面的人:“弈公子也不让让太子殿下?”
棋盘之上白子毫无章法,时而走自己的棋,时而堵黑方的路,换个下棋高手来看这盘棋估计要一脚把他踹走让他别玷污了棋艺。
弈暮予却什么都没说,黑子落盘,回道:“饶子便是让,对局中若是不全力以赴,便是不敬了。”
“说得好,”临羡瞅了瞅棋盘,又拉着临瑜一起看,问,“你看出什么了没?”
临瑜凑得近了些,大概以为近一点就能看得懂,他仔细盯了一会儿,诚实地说:“没有,你是不是又要输了?”
临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抬手捻起一颗黑子在指尖转了转。
“你拿弈小友的棋做什么?”临瑜睨他。
“当然是……”他手指一松,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投子认输了。”
弈暮予还没什么表情,临瑜就先一步震惊地瞪着他:“认输?男儿家怎么能不战而降?我教你的你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临羡喝了一口茶,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俗话说得好,卧薪尝胆、厚积薄发,对手太强大硬碰硬不可取,自然是要先掩藏锋芒不是?等到羽翼丰满再给对手致命一击,弈公子,我说得对是不对?”
弈暮予笑道:“有理。”
“我呸!弈小友,我不是冲你啊,”临瑜对弈暮予拱拱手,又转头对自家弟弟说,“就你这棋下得还羽翼丰满、致命一击,你做梦去吧你,你不如直接拜弈小友为师,说不定还能有些长进。”
他纯属随口一说,临羡却笑了起来,说:“有理,那弈公子就做我先生,教教我怎么样?”
临瑜虽然早就习惯了,但对于自家弟弟这份更上一层楼的无耻还是感到震撼,朝他投去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的眼神,太子管叫先生的人,你说叫就叫?
弈暮予同样已经习惯了临羡这种时不时抽风的个性,莞尔道:“将军若是想与弈下棋,随时可来云衔观,不过先生便不必唤了,弈愧不敢当。”
“好啊,”临羡支着下巴,眼睛都弯了起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等他们再多说几句,门口传来敲击木板的声音。
临怜站在门口,温柔地说:“弈公子,寻熹托我来问问,今晚是煮清汤还是红汤?如果是清汤锅底,是用菌菇还是用番茄?”
兄弟二人听着临怜温柔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弈暮予说:“两位将军喜辣,不知二小姐的口味是否与两位将军一致?”
“一致,非常一致!”临怜立刻说,“那我去告诉寻熹做红汤了?”
弈暮予颔首道:“有劳二小姐。”
临怜一摆手,说:“哪里的话,寻熹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刚刚带我去打山鸡,你们这儿山鸡还会飞呢,我追都追不上,她扔石头倒是一扔一个准,对了弈公子,一会儿我可以把山鸡放进那个锅里吗?会不会很香?”
“我想大概不会吧。”弈暮予一哂。
临怜有点失望:“好吧……真的不可以吗?”
弈暮予忍俊不禁:“也罢,那便请二小姐告知寻熹做两个锅底,一红汤一鸡汤,可好?”
“好!”临怜顿时欢天喜地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