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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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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酒入喉,烫热了整个身子。

    太子设宴,酒必然是好酒,可惜弈暮予不识酒,品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只觉着像是吞了一团火下肚,这感觉实在不太美妙。

    但他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说:“弈以此酒,谢过二位将军。”

    临瑜一手执酒:“弈小友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此次,该是我二人多谢弈小友相助之恩。”

    “弈岂非也是举手之劳?”弈暮予轻轻摇头,“况且也并未帮得上什么忙,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临羡晃了晃手中的酒樽,未语先笑:“上头旨意已下,我找弈公子也并非是想着要逆了他的意,只是想求一个心中有数。我所问弈公子皆有所答,弈公子如何不是帮了大忙?”

    临瑜清了清嗓子:“正是如此,还望弈小友不要推拒。”

    弈暮予被酒润过的唇边向上挑了挑,腹中虽是火热,但盛情更是难却。他斟上一杯,抬手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举酒相碰,酒樽里荡着琥珀光,不知怎的,一时间竟是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弈暮予心绪一晃,也只是一晃。他放下酒杯,思索片刻,说:“两位将军此后有何打算?”

    “此次不急着回南交,得等着他姐过来面见陛下,还得定日子,等所有事情都落定再回去。”临瑜说。

    百越刚遭重创,想来得萎靡不振一会儿,换句话来说,要是百越还有力气打架,皇帝也不敢在这时候揪着临家作妖。

    “如此也并非全是坏事。”

    临瑜颦眉:“弈小友此话怎讲?”

    “虽然二小姐出嫁已成定局,但其余的麻烦还有回旋的余地,”弈暮予温声说,“两位将军停留在都的这段时间,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谁都清楚联姻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临瑜永远都是启明帝的心头大患,而这样的情形下临氏在朝中却是孤立无援,这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临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良久,终是叹气道:“我明白弈小友的意思,家父并非名门望族,在皇都毫无人脉,凭借军功才得了爵位,除却打仗什么都不会,更别说笼络人心了,我跟他也是半斤八两。”

    临羡在旁一直没说话,支着脑袋,垂眼看酒杯,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

    本来弈暮予有心要问跟着老侯爷上战场的将军们呢?但他转眼想起了夙兴关的伙夫,答案无非是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留下的待在了南交和夙兴关,一辈子可能连后代都没能留得下,再问也只是凭添痛楚。

    “将军不必笼络人心,将军身居高位,又军权在握,若是与人太过交好反而惹陛下猜忌,”弈暮予宽慰道,“但朝堂之上若无一二能为将军说话的人,又有旁者挑拨,陛下难免晃神。”

    临瑜摩挲着酒杯,他何尝不知道在朝堂孤军奋战的苦楚?只是平日里无暇去想,但现在就算是无暇也必须想了。

    他正细细琢磨,另一侧的殷明道终于突出重围,举着杯酒往这边走过来,临瑜看着他走过来心中忽然一动。

    “此外,将军还请切记……”

    弈暮予无声地念了几个字,趁着临瑜愣神,起身对已经到跟前的殷明道行了一礼:“殿下。”

    两兄弟站起来,也是一礼:“太子殿下。”

    殷明道快步上前,连连抬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原说是侯爷和临小将军补庆功宴,却失陪了这么久,本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殿下言重了。”临瑜说。

    “本宫知道两位将军与弈小友过往有交情,这才请弈小友来一叙,”殷明道露出和善的笑,“想必弈小友见了故人心里也是欢喜的?”

    弈暮予莞尔:“自然。”

    殷明道心里一喜,又说:“今日人多眼杂,想来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改日等两位将军和弈小友得空,本宫做东再摆上一桌可好?”

    临羡心道,这场庆功宴是做给别人看的,再设宴可就味道不对了,太子殿下若是知道凌烟台对他行踪了如指掌,只怕也不敢起这些念头——也不一定。

    “殿下有心了,”弈暮予声音温润,“只是殿下公务繁多,还请不必为此事费心。”

    殷明道的眸光沉了沉,最终还是摆手道:“好罢。”

    说来稀奇,殷明道虽从未踏出过皇都,但大抵因书读得多、话听得多,聊起南交来却半点不含糊:“说起来,本宫听闻南交武风盛行,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临瑜说,“武馆年年扩招,今年亦是翻了两翻。”

    殷明道赞叹道:“设武馆、扬武风,这是好事,南交稚子如此热衷习武,想来受你临家影响不浅。”

    临羡持着酒樽的手一顿。

    同时,临瑜眼皮连着跳了两下,说:“殿下谬赞了,南交儿女尚武只因遵圣上所言,习武以扬国威,临家亦是如此。”

    殷明道笑道:“侯爷多虑了,本宫并无他意,南交地广,又是军事要地,侯爷若是有何难处尽管告知本宫,凡本宫力所能及之事,定当鼎力相助。”

    临瑜正要婉拒,余光瞥到一处,突然灵光一现:“殿下深明大义,臣实为感激,说来惭愧,臣的确有一不情之情。”

    不远处的石敬远正喝酒喝得欢,一听太子语气不善叫他过去,一个激灵差点把酒都给打翻:“这…这…太子殿下、侯爷,户部发军饷也是经过再三核查的,这也是需要时间的不是?户部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推延,一旦核查好了,在下也更希望这些银子赶紧拨出去,去该去的地儿做该做的事,说、说帐?这自然是应当的应当的。”

    石敬远忙不迭地抹着汗就要说账来听,弈暮予起身一礼,不知怎的脸上起了薄薄一层红,说:“殿下,既如此弈便先行告退了。”

    殷明道心里一恼,因为无论是军中要务还是户部对账都不是弈暮予能听的。他私心里希望弈暮予能多听听这些,但弈暮予自己的态度明摆着是不愿多管,除却偶尔帮他疏解心结,从来不曾过问朝堂上的事。

    “非必要不可让暮予入仕。”殷明道脑子里回想起巫清子的一再叮嘱,他至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巫清子也从未说明缘由,但正因什么缘由都没有,他这个念头反而愈演愈烈。

    然而巫清子不愿也就罢了,弈暮予自己也不愿。在太子的观念里有武之人必会在战场叱咤风云,而有才之人必将在官场崭露头角,追功逐利听上去利欲熏心,但岂非人之常情?再者,建功立业、一展风姿,这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社稷?

    殷明道虽然依旧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却也懂得尊重二字怎么写,于是便说:“如此,本宫便请如昭送送小友。”

    石敬远一听这话赶紧低着脑袋当做没听到。傅黎何许人也?十年前,傅家有子名黎字如昭,年方十九,中状元,入翰林,又任太子伴读,然六年前启明帝扬武弃文,翰林院自那时侯开始走下坡路,如今这翰林院里能在朝堂上说上话的也就这位了。

    弈暮予神色微动,说:“多谢殿下好意,只是……”

    “只是太子殿下,还是让我来送送弈公子吧,一别两载,现下见着了想念得紧。”临羡站起来行了个礼,脸上笑眯眯地道。

    殷明道稍作思量,说:“也好,临小将军与弈小友是旧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弈暮予一颔首,与临羡一道行了个告别礼便离了席。

    夜里难得无雨,这是几天以来唯一看得见月亮的晚上,弓似的月挂在漆黑的幕布上,散着清浅的光。

    临羡打了个哨,玉里梅梢踢踏踢踏来到他身旁,正要骑上去,弈暮予对他道:“将军饮了酒,不宜骑马。”

    “我没喝醉。”

    “既然喝了酒,便不要骑马。”

    弈暮予语气淡淡的,态度却不容置喙,临羡就不跟他辩了,也不牵马缰,玉里梅梢自己会跟着走。他懒懒散散地走着路,走出了几分醉味,边走边道:“弈公子好凶啊。”

    “这便凶了?”

    临羡一笑:“我是说你对太子殿下。”

    弈暮予默了半晌,说:“殿下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不会为此事难为于我。”

    “太子待你很不错。”临羡不经意地道。

    “太子殿下仁厚,待谁都一样。”弈暮予说。

    临羡停下脚步,弈暮予也不好意思自己往前走,驻足看着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临羡凑到他前方,又弯腰挨得近了些,“早上试探你是我的不对,弈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他刻意将声音放得软,尾音微扬,浸着蜜似的,叫人有火也撒不出。

    但这招对有些人是没用的,比如临瑜,又比如临怜,这两个从小打着他长大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对着别人也抹不开脸做这种事,故而实操不多,成功率暂且不明。

    弈暮予看着他的模样,笑了一下,坦然道:“将军不必同我道歉,到底是相隔两年,将军有所猜疑岂非人之常情?况且将军肯明明白白的问,远好过埋在心头生了芥蒂,现下把话说开了便好。”

    也许一开始会有些不好受,为故人所防备难免不好受,但不至于生气。临羡走后他细细一想,无人知晓也就罢了,但临羡明摆着是知道太子前日去过云衔山的,至于见了什么人,外人也许不知,或者以为国师回来了,但临瑜和临羡却是知道他的存在,不难想象临羡上山得知国师不在后,心里作何感想。

    临羡弯弯唇角,说:“这便已经说开了?”

    弈暮予顺着他的话接道:“将军还想说些什么?”

    这话听着像自己非要讲什么给他听似的。临羡挑挑眉,问:“弈公子就不想知道我从哪儿得知太子行踪的?”

    “的确好奇,不过将军愿说自会说的,若是将军不愿说我却问了,岂不是让将军为难吗?”

    “你不问,我又怎会知道你其实是想知道的?”

    弈暮予反问道:“将军这不是说了吗?”

    小将军一时卡壳,对面的人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十分温和地道:“我想知道,将军同我说说吧。”

    临羡不说话了,掏出一张纸给他,顺脚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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