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最坏的推论
坐在地上的松井秀豪,错愕地睁大眼睛,然后下一瞬又眯了起来。
安达大叔脾气直,火气大,他吼道:“你是看不见吗?松井这腿被那凶手捅了一刀!”
目暮警官皱眉点头道:“是啊,古林老弟这个伤经过我们检查是真的。”
古林渊有条不紊道:“伤是他自己捅的,松井先生在第一仓库里间,也就是这里,用血袋假装自己被捅,让孩子们当目击证人,抄近道走在孩子前面,做案后,想要用五楼通向天台的楼梯上事先涂的油漆脚印引孩子们上天台,自己下四楼仓库间把哥美拉道具装点燃扔下楼,虽然遇见点意外但还是成功摆脱了孩子们,回到了五楼第一仓库里间,用刀捅伤自己,等待警方到来。”
坂口友美抓住古林渊言语中的疏漏反驳道:“可是凶手根本不知道布景里面到底放了什么颜色的油漆,怎么可能事先把脚印涂好了呢?”
她回头找人做证,“对不对,安达先生?”
“对啊,那种油漆是我在命案发生之前碰巧放在走廊上的嘛。”
古林渊没有正面回答:“证据是放在道具箱里开了刃的刀,松井先生就是用这把刀捅伤的自己,以及松井先生被汗水浸湿换下来的衣服仔细搜应该不难找,我不知道松井先生是否换过裤子,如果没有换过,他的裤子上就会有血包的痕迹。”
坂口友美背在身后的手不住冒汗,无法抑制地颤抖,她神态坚定地负隅顽抗:“这些不能算证据吧,警官!”
目暮警官如实告知:“如果古老弟说的检验后符合事实,可以作为证据。”
“凶手只能是松井先生,我尝试过戴哥美拉爪套持刀,结果不能很好的握住,更不用说持刀杀人了,而这里面只有松井先生一身道具装穿了十年。”
古林渊看向低着头,脸色苍白的松井秀豪,他平和地问道:“松井先生以前练过吗?”
坂口友美向左移动挡在松井秀豪的面前。
“友美,抱歉……”
松井秀豪因为疼痛紧皱着眉,温和道:“我以前在陆上自卫队服役过两年。”
古林渊在发现死者被捅了心脏,就猜测松井秀豪可能会练过武,知道人体的骨骼分布和致命点。心脏外被胸骨和肋骨护住虽然能最快致命,但不好下手。最容易下手且致命的地方是肝脏其次是肾脏。
而他腿上的伤口一看就是自伤,不致命最多会残废,如果真的是他伤那一刀就该捅腹部上。
目暮警官打断两人好像在聊天一般的节奏:“松井先生你现在是承认你是凶手了吗?”
松井秀豪被自己捅伤的伤口,过了这么长时间,疼痛已经不停歇地穿刺向心脉,他感到有些眩晕但仍然四平八稳地答道:“是我杀了龟田制作人,换下来的衬衫就在我的背包里。”
目暮警官立刻吩咐人去验证。
松井秀豪高大健实,他坐相落拓,头发剪得潦草,胡子也没剃净,低头缄默。
松井秀豪情绪内敛平稳,古林渊意欲让他情绪失控。
古林渊问道:“有人配合你吗?”
松井秀豪一怔,抬头急忙道:“不,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计划!”
“但是龟井先生的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是坂口小姐发的,说有事要和他谈。”
目暮警官表情严肃,让人倍感压力,“坂口小姐是这样吗?”
坂口友美低头看着松井秀豪神情隐晦挣扎,撇开头不作声。
没等目暮警官再次询问,松井秀豪说道:“我是在上午拍摄结束后和他当面约好要在摄影棚谈话,这件事和友美没有关系。”
目暮警官怀疑他们合谋:“安达先生之前说油漆是他放的,这是怎么回事?”
“油漆的确是我放的,可能安达记错了。”
安达僚太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杀龟井制作人?你不是得到了拍下一部电影的机会了吗?”
“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拍他那部电影。”松井秀豪有些叹怀,“我的脑子里面想的只有好好拍哥美拉的电影。”
三上导演惊讶道:“可是最早表示不想演哥美拉的人不就是你吗?”
“那些全都是龟井制作人胡说的。”说完他有点苦涩地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很奇怪,大家怎么会突然摆出笑脸鼓励我,大家的眼神也都……后来真正发现这些谎言的时候是在两个星期以前的事。”
松井秀豪说着些事情时一直很温和,直到说到这,才能听出点怒意,语速也有了明显加快,“我知道了以后马上跑去找龟井制作人,他说要以哥美拉最后大决战做标榜好好的大肆加以宣传一番,所以以后再也不会有续集了。”
他回想起龟井制作人嘲讽的话。
‘我想只要过了一年之后,大家马上会忘了那种用塑胶做出来的怪物,那有什么好看的?’
三上导演瞳孔震颤:“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
“我没有办法开口,因为这算是完结篇了,看到大家努力的样子我好痛苦。”
松井秀豪有些悲伤道:“但是我完全不后悔,因为这样哥美拉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看到哥美拉死亡的画面了。”
古林渊看向难掩悄怆的坂口友美问道:“友美小姐你是想和龟井先生谈有关哥美拉电影的事吗?”
“我……”坂口友美尽力在抑制,可喉口凄紧,再开口已是哽咽:“松井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啊……我们都不希望哥美拉是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他下部电影想要以我们为噱头,我已经打算加盟他的电影来和他去谈条件了,你为什么……”坂口友美蹲下失语埋膝,泪不可止,她本来不想说出来让松井秀豪徒增懊悔,但憾痛已满溢决堤。
松井秀豪摸了摸她的头,忽然感觉进组这么多年,这个扮演小精灵艾梅拉的小妹妹长大了,却又没长大,他内心感伤,声嗓温厚,安慰道:“傻瓜,我可是杀了人,不要替我可惜。”
柯南听着那压抑的哭声,心中不忍,他已经无法感觉到一丝破案的振奋,他感觉当时和古林渊比较竞争的心态,太过儿戏,让他为之愧歉。
古林渊平缓问道:“你不觉得龟井先生罪不至死?”
有一点令他困惑,像松井秀豪这样温厚沉着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值当且戾气的事。
古林渊的平缓问询,在一片悲沉的氛围中格外扎眼剌人。
目暮警官也是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古林渊推理他都莫名同情罪犯。
安达僚太怒瞪:“浑小子!”
古林渊目光冷清,“龟井先生罪不至死,他传播虚假信息,违法但不构成犯罪。故事以悲剧结尾,在商业和审美的角度来看都是更优的选择。即使杀了他,哥美拉也依旧会完结。”
古林渊走近松本秀豪,凝视,再次询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杀了龟井兼人?”
松井秀豪睁开了眼睛,不笑也不恼,“他没有违法,因为这些只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
他对于古林渊的层层审问,依旧抱以淳和的态度来回应:“但没有违法就罪不至死吗?他从根本上否认了哥美拉的存在,它对我们而言不只是一个塑胶怪物,这是比杀死它更让我无法接受的事。”
柯南听到这句话,好像忽然明白了。
他一直困惑古林渊的是正是邪。
但其实绝大多少人都是亦正亦邪的。
抱着哥美拉手臂的孩子们似懂非懂,只是纷杂不齐的不平着。
元太:“哥美拉才不是怪物!”
步美:“哥美拉不是塑胶做的!!”
光彦:“哥美拉是英雄!”
松井秀豪因为孩子们的活力略微松了口气,他有些担心让孩子们目睹了那种画面会对他们身心带来不好的影响。
古林渊微有所感,就像他人吃惊于古林渊的冷情,古林渊也吃惊于他人的热爱。
古林渊蹲下,注视着松本秀豪,在吵嚷中低声,最后确认:“松井先生你仔细回想,真的没有人引导你杀了龟井先生吗?或者说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松井秀豪不解,他认真回想,然后摇了摇头。
这句话让他感觉好像被抛进了一片未知的荒芜中,心悬起又空落落的。
他看着站起转身走远的古林渊,忍不住叫住他,“古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古林渊回头平淡道:“没什么。”
他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倚墙低头,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没有常识意义上的人在背后操控,这是他几次探究后得出的事实。
也是他最不想认定的事实。
他合理怀疑过在这一切案子的背后是不是那个变小的名侦探操控的。
结果不是。
催眠,不可能……先不说像松井秀豪这样的人,很难被暗示。
就说这么频繁的遇案次数,这个人不只要短时间挖掘出一个人的仇恨,还要让柯南正好遇见,这非人力能控。
倘若大胆一些,如果真有超出常人认知像小说动漫里的超能力,也并非无法应对,是人都有弱点。如果真的无敌,何必躲躲藏藏。
而在他众多推论里最不愿见到,也是最有可能的推论是。
在个体的心理之外有一个更大的心理。
说神佛也好,或者说世界的规则也好。
一张疏可跑马,密不透风的网也许就在他们头上。
在环境刺激和自然选择下。如果可以说一个人拥有心灵,而不只是结构产物,那就是因为被称为命运的东西有着一份难以计算的未知。
而他也喜欢格式塔近乎浪漫的观念,一件事物不等于他的结构相加之和,这种模糊地带让事物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如果他能看见这个世界的规律走向,那是一种悲哀。
不过抛却感性,这个推测虽然惊世骇俗甚至令人毛骨悚然,但其实比之前那些情况更好应对。
就好比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不需要防备,他可以慢慢分析其中有着怎样的规律,而他又该选择什么样的位置。
所以他现在应该忽略那份悲哀,往前走,在一切都模糊的情况下,只看见鲜血就哀伤,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