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的星星
“到时候，我可以来帮你画画，赵嫣也会。”杨晓旭站了起来，笑着对沙发上的刘昊说道。刘昊的脸上也挂着笑容，抬头望着杨晓旭，时不时看向刘念。
赵嫣把刘念抱在怀里，在落地窗前轻轻地来回走着。金黄的阳光被一部分纱帘滤掉了光芒，徐徐穿梭在她们身边，柔柔地，散散地。刘昊这样淡淡地带着笑容看着，恍惚之间，伤感又涌上心头。
要是她在，就好了。
或许，她现在也是这样抱着女儿，晒着太阳，她还看得见他在花园为她们种的向日葵，一切都是按着她的预想和期望做的。
刘昊脸上有些感慨，他抿紧了嘴唇，低了一下下巴，又转过头来笑着看杨晓旭，只是杨晓旭刚刚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也静静地望了她们一会儿，此时的他在想，以后，他们的家，也会有这样温馨的一幕。
不过，他也迅速转回了头，继续跟刘昊交谈。
此时的赵嫣，轻轻拍着刘念的背，站在窗前，望着屋外一排一排的向日葵，这么好的阳光，她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春天，她们一起去油菜花海的样子。
视线慢慢往前移，最终定格在了面前的玻璃上。她正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刘念，刘念小小的脑袋趴在她的胸膛前，整个人都软软糯糯地依附着她，她留着短发，玻璃中的她，越来越像，那个人。
她真真实实地看见了那个人，隔在她们中间的，是梦幻的阳光。
赵嫣眼神闪烁了一下，腾出一只手轻轻摸着玻璃，想碰又怕碰碎了，玻璃中的人影也伸出了手——就是那个人，就是她梦里的那个人。
赵嫣眼眶又红了，怀里的刘念醒了过来，有些声音。
在聊天的两个人同时望了过去，杨晓旭看着赵嫣站得直愣愣的背影，根本没有管孩子的哭闹，心里觉得不对，便连忙走了上去，发现她在看玻璃中的自己，他也看了看玻璃中的倒影，和真人没什么两样。
“怎么了？”他伸出手拉回了赵嫣放在玻璃上的手，另一只手想抱过刘念，但刘昊已经站在另一边，把刘念抱过来了。
“孩子醒了，就是要哭一会儿。你们坐，我来哄。”刘昊有些歉意地笑着，哄着怀里的刘念，还站远些了，不让她的哭声打扰到他们。
赵嫣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回转过来，双目还在盯着玻璃，直到杨晓旭双手握住她的肩，低下头来看着她再次问“怎么了”，她才转过头来看他。
“我看见她了，她就在我们身边。”赵嫣盯着杨晓旭的眼睛，有些泪光，脸上还有些庆幸，“她肯定是放心不下刘念，所以才来看她，待在她身边。”
杨晓旭愣了一下，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理着她的头发：“是……在玻璃前吗？”
“对，你看。”赵嫣转过头来，想给杨晓旭指，但玻璃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镜像。站在杨晓旭身边的，不是薛妮，是她。
杨晓旭也看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看见赵嫣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惊慌。赵嫣还想再上前一步，想看得更仔细些，但被杨晓旭拉住了，他揽过她的肩，拥抱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赵嫣在他的拥抱下，也停止了想要再证明自己的冲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难道是她看错了吗？她真的消失了？
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了。
再也见不到了。
赵嫣原本想拉住杨晓旭的白衬衣，但手就这样停在空中，既没有拉他衣服，也没有回抱住他。她慢慢垂下了手臂，轻轻靠着他。
“我……我去看看刘念。”赵嫣往后退了一步，杨晓旭松开了手臂。
他就这样望着她慢慢离开了他的身边，走进了阴影与阳光交错的走廊里，背影越来越远。
“我来抱吧。”赵嫣站在门边，屋里的刘昊抱着刘念环视着四周，听见赵嫣的声音，转过身来。
刘念望着赵嫣，突然笑起来，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辛苦了，看样子她很喜欢你。”刘昊把刘念递给她，刘念主动伸出怀抱，抱住赵嫣的脖子，贴着她。
“这里是她的小书房，我们平时都很少进来，里面应该有她的一些回忆吧。她走前也没收拾这间屋子，或许是想给我们留下些纪念，你可以随便看看。”刘昊环顾着周围，这个书房，墙壁都是天蓝色的，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的花纹。
赵嫣抱着刘念在这间书房里慢慢走着，刘昊离开了这个房间。这间书房，没多少书，有很多海报，中学时期他们收集的，还有很多后来她演出的，照片，玩具，小首饰，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
赵嫣抱着小小念坐到椅子上，拉了一下抽屉，并没有锁。她轻轻打开，抽屉里，已经覆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看样子，刘昊也没打开过，或许，他至今也还不能接受她的离开吧。
“睹物思人”，都还没接受她的离开，怎么会去睹物呢？
静静地放在抽屉里的，是薛妮的日记本，从中学到半年前。
赵嫣一本本把本子放到桌上，眼睛顿时就酸涩了，她印象中，薛妮是不喜欢写日记的。
不过也对，这么多年，怎么才这几本日记呢？
想到这儿，赵嫣又不禁笑了笑。
怀里的刘念也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日记本。
赵嫣摸着日记本的封面，不敢打开，曾经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慢慢涌过来，她没打开，还坚守着最后一道闸门。
刘念也舞着小手，想要抓本子，赵嫣伸出手摸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弄坏了妈妈的日记。
还有一个抽屉，赵嫣打开，原以为里面没有东西，但低下头来时，却看见了薛妮曾经藏在心底的珍视。
四年前，杨晓旭送给她的一罐满满的星星，正安然放在抽屉里的角落。
薛妮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曾经那瓶星星的下落，现在，她找到了。
星星被尘封了，尘封在了现实与回忆的夹缝里，不见天日。
赵嫣伸出手轻轻摸着瓶盖，里面各种颜色的折纸星星，曾经是彻底破灭她幻想的东西，也曾经是她对薛妮说下狠话的导火线，是扎在她青春回忆的一根刺，血淋淋地刺进了她的心里，隔了这些年，现在再看，已经说不出心里真正的感受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关青春的东西都在消失，连人、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在改变，但这瓶星星，好像逃过了时间，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可是，它的主人已经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了。
就连曾经一心一意折星星的那个男孩，也被她抢走了。
赵嫣静坐在椅子上，望着星星，心里很空，她感觉，有很多真实的情感，想法，记忆，都在被慢慢抽走，慢慢离她而去。
留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赵嫣坐了一会儿，意识慢慢飘离，直到怀里的刘念轻轻扯着她的领口，她有所感觉，才回过神来，把瓶子放了回去。
“来，小小念，这是妈妈。”赵嫣指着桌子上薛妮的照片，教她喊“妈妈”。虽然知道她现在还不会说话，但赵嫣还是在慢慢地教。
刘念望着照片里的薛妮，也在笑，脸上肉嘟嘟的，笑得可爱。或许，她觉得照片上的这个人，长得漂亮，有趣，她很喜欢，嘴巴也在一张一合，还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赵嫣看着怀里小小的刘念，捏了捏她的脸蛋。这么美好的小生命，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刘念未来还会不会有新的妈妈，那个妈妈，会不会对她好。
一旦心里产生了这个疑问，赵嫣就开始感到不安——万一不好呢？薛妮知道了会多伤心啊……
如果，她是她妈妈就好了，这样的话，又有爸爸，又有妈妈，她肯定会平平安安长大，谁也不会欺负她，薛妮也会真正安心吧。
那，杨晓旭该怎么办……
这一切，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要么两个都要杨晓旭，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要么，两个人都不要——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他。
更何况，和他在一起，她也会愧疚一辈子，不开心一辈子的。
这是一个两全的办法，最重要的是，她不介意刘昊心里没有她，不介意他心里永远爱着薛妮，更因为这样，她心里对薛妮的歉疚感才可以抵消一些。
但刘昊，怎么会接受她单方面的想法呢？他对她，完全没有这种想法。那如果，是为了刘念呢？现在，在他心里，什么也比不上刘念重要了吧……
一切揣测仅仅只在大脑里闪过一下，赵嫣望着刘念，继续指着薛妮的照片，笑着轻轻说：“来，喊‘妈——妈’，‘妈——妈’……”
不过，没说几句，赵嫣想起刚刚那瓶星星，满脑子都是杨晓旭的样子。她的杨晓旭，她最亲爱的杨晓旭，怎么能就这样被她抛弃了呢？
赵嫣的左手轻轻拍着刘念的背，她这才注意到中指上的戒指，那是前几天，杨晓旭求婚时给她戴上的，在一个多月后，他们就要结婚了，真正在一起了。
她，怎么能背叛他，放弃他？赵嫣抱着刘念，垂下了头。
而不远处，前来想喊赵嫣回家了的杨晓旭站在敞开的门前，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当他听到赵嫣教刘念喊“妈妈”时，一切，他都已经猜到。
他就知道，刚刚赵嫣的神情，怎么会是没有什么事呢？她有很多事瞒着他，不给他讲。
此时的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那么了解赵嫣，没有那么细腻可以捕捉到那么多的情绪。他多想走上去抱住她，告诉她他永远不会离开她，或者是真心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想……但最终，他只是站在门前，看着她低垂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或许，他心里有些期待，从而有些失望，方方面面，很多很多，他能察觉，她也能察觉到；或许，他想装作一切都不知道，装作一切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