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明珠算盘打的好, 可惜最终胤祐却无福亲眼一见这幅明珠精心挑选的画作,因为这画刚刚拿上来,就被画的主人给要回去了。
纳兰琼芷一开始并不知道祖父的安排的。
至少在明珠撤掉了男女宾客之间的屏风之前是不知道的。
她只以为这次游园会当真是为了给她庆生, 准备了各种游戏打算同姑娘们一起好好玩乐一番, 却不想屏风一撤, 小溪两岸看了个清楚明白,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羞怯, 分外矜持了些,倒是叫她的精心准备没了用武之地。
纳兰琼芷心里很不痛快,而叫她更不痛快的是, 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明珠竟然叫人将她的画作拿了出来, 想请所有人鉴赏。
说是请所有人一起鉴赏, 但看那小厮去的方向,纳兰琼芷也知道,她玛法其实是想叫那些男子们品评。
虽然说纳兰琼芷并不介意自己的画被人观赏,但却不能接受现在这样的状况——
这哪里是观赏画,分明就是通过画对她品头论足!
她又不是摆在店铺里的货物, 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 叫一群男子说东道西?
不管是夸赞还是贬低, 她都不能接受。
所以那画刚拿上来还没打开,纳兰琼芷就出声制止了:“你这小厮, 怎么将画送到那边去了?这是我要送给四公主的礼物,还不快些送过来?”
小厮只是听命行事,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 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 便当真将画捧到了纳兰琼芷的面前。
纳兰琼芷取过画轴, 双手奉于四公主:“今日两位公主驾临臣女的生辰宴,臣女倍感荣幸。臣女为两位公主都准备了一副亲笔所作的画卷,本打算离别之时再奉上,却不想这小厮竟如此糊涂,不知为何单拿了这一幅过来。五公主恕罪,臣女这就叫人去将送给您的画卷一并取来,还望两位公主不嫌弃臣女笨拙。”
四公主心思通透,无需细说便知道其中定有内情,不过纳兰琼芷这话说的很是恭敬,她也不想为难她,便伸手结果了画轴,亲自打开给边上一脸好奇的五公主看。
五公主其实也不是很懂书画,这若是一副花团锦簇的画也就罢了,总能说些色彩绚丽栩栩如生之类的话,可偏偏明珠选的是一副《君子图》。
所谓《君子图》,就是不加任何其他的色彩,仅以墨色浓淡变化来体现松、竹、兰淡雅之美,品的是用墨浓淡相宜,鉴的是三君子优雅的风骨。
这或许是高洁的君子会喜欢的画作,可对于五公主来说,却很难品味出其中的妙处。
五公主求助的看向四公主,四公主淡定的将画卷好放在一旁,对着纳兰琼芷道:“纳兰小姐的心意本公主领受了,只是今日这场合不太适合品评小姐的画作,不如等过些时候,咱们再相约赏画。”
什么君子之风高洁淡雅,五妹妹看不懂,她也看不懂,不过这也不重要,身为公主,她们本就可以活的恣意,不用像其他姑娘那般,需要为了嫁个好人家而努力的去展现自己。
纳兰琼芷正巴不得不要被品头论足,自无不应,对四公主亦是心怀感激。
这样一件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众人玩乐,反倒是因为两位公主先开了口,叫姑娘们也都逐渐热络了起来,大概唯一不满意的人就是立于阁楼上观望的明珠,他看着眼前泾渭分明的场面,叹了一口气:“琼芷就是太要面子了些,现在的年轻人不如从前了,净学了那些汉人的迂腐,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身边的老仆却道:“孙小姐这么做是对的,老爷您太急了。老奴瞧着七阿哥未必会喜欢什么才女,倒是特立独行一些才更能入他的眼,孙小姐这么一闹,不说别的,至少定是叫七阿哥记住她了,以后再见面也好说话。”
明珠嗤笑了一声,摇头道:“你倒是会替她说话。我看她就是太过于心高气傲了,竟是连七阿哥都没放在眼里!不过好在门口那出戏安排的不错,叫索额图的孙女先出了局,不然那丫头活泼,我还真怕七阿哥会喜欢。”
七阿哥就算看不上他孙女也没什么,但决不能叫赫舍里家得了七福晋的名分。
太子势微,朝不保夕,七阿哥独得圣宠,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现在是阿哥福晋,将来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他明珠的孙女得不到的,也决不能叫索额图的孙女得了去。
这一场游园会在胤祐看来当真是无聊的很,于四公主、五公主亦是如此。
天家的子女自小过的就更恣意,更别说这三位都是得宠的主儿,从来不肯委屈自己。
实在是不耐烦挨个去认识那些面上挂着同样规矩笑容的女子,四公主转头看向五公主:“五妹妹,你不说想要去大哥府上瞧瞧小侄女们吗?不如咱们早些过去吧。”
五公主也觉得无聊,赶紧点了点头,又看向对岸:“七哥也去吗?”
四公主直接站了起来:“我们要去他自然就得去。”
霸道的四公主成了胤祐最好的脱身理由,等他与张廷玉一起走出园子的时候,两位公主已经上了马车,而明珠则是紧跟着追了出来。
“奴才失礼了,没有招待好七阿哥和两位公主,还望恕罪。”
明珠不是索额图,从不会自恃身份摆架子,态度恭敬的很。
胤祐笑道:“明相招待的很好,只是出宫前汗阿玛交代过了叫早些回去,就不耽搁了。”
明珠见他面色没有不虞的表情,心下稍定,拱手立于路旁,胤祐又与张廷玉道了别,方才上了马车。
见马车走远,明珠对着身边的张廷玉问道:“衡臣啊,你瞧着今日是不是有些怠慢了七阿哥和两位公主?”
他原想着阿哥公主们如果一直被关注肯定玩不好,所以特意没有叫人安排什么特殊的待遇,却不知是不是他想差了,倒是叫七阿哥不高兴了。
张廷玉却拱了拱手:“明相要听学生说真话?”
明珠白了他一眼,伸手将他的手按了下去:“跟老夫你还弄这些虚的?有话就说!”
“倒也不是怠慢,”张廷玉点出其中的关窍,“只是明相您不太了解这三位罢了。七阿哥向来更重实务,四公主骑射俱佳,五公主是皇太后养大的,您让这三位品诗作赋,实在是——”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却是很明确的,这三位没有一个喜欢诗词歌赋,纳兰家搞这么清雅的游园会,不是对牛弹琴吗?
明珠拍了拍额头,叹道:“果然老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夫竟是没想到,早知道如此,还办什么诗会,倒不如打场马球来的实在!”
张廷玉但笑不语,眼神里全是认同。
可不是么,若是办场马球会,七阿哥且不说,两位公主肯定是忍不住要下场的。
哄了两位公主开心,还愁七阿哥不高兴?
这就如同纳兰小姐和七阿哥一样,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勉强也是勉强不来的。
另一边的马车里,胤祐他们也在谈论这件事情。
五公主一边揉着脸一边说道:“可累坏我了,脸都笑僵了。七哥总说宫外好玩都是骗人的,其实一点都不好玩!”
胤祐伸手作势要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你想出来玩,我会来这儿吗?下次你再闹着出来可别找我,省的好像是我骗你出来一样。”
五公主赶紧躲到四公主的身后,笑嘻嘻的道:“就不就不,下次还叫七哥带我出来,谁叫你最疼我呢?”
四公主拍掉胤祐意图伸过来的魔爪,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来:“小七,赫舍里家的事儿你还打算管吗?”
胤祐一愣,警惕的问道:“四姐姐,你又想干什么?宜妃娘娘可是说了,我要是再敢带着你胡闹,她就到我额娘宫里哭去,我额娘何其无辜,您可饶了她吧。”
“还不都怪你嘴上不牢?”四公主撇了撇嘴,“出去玩那点儿事儿做什么都给成妃娘娘讲,还偏叫我额娘听了去,这些日子额娘天天压着我绣花,你瞧瞧我这手都快戳烂了!我不管,赫舍里家的事儿必须算我一份儿,我一想到你说那家子暗地里算计我就觉得恶心,非得出出气不可。”
“什么事什么事?”五公主好奇的问道,“谁敢算计四姐姐?你们怎么什么事情都不给我说呢?我也能帮四姐姐出气的!”
胤祐终于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就老实点吧,舜安颜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你跟我们学坏了去,我可不想再听他念叨。”
听胤祐提起舜安颜,五公主的脸色一红,嗔道:“汗阿玛就是那么一说,怎么就好像我必须得嫁给他了一样?我还小呢!”
舜安颜是胤祐的伴读,与康熙也带着亲,康熙对这个单纯的憨小子还挺喜欢的,而五公主是皇太后养大的,皇太后舍不得她远嫁,去年皇太后过寿的时候,康熙曾笑言说干脆叫五公主嫁给舜安颜得了。
虽是随口说的玩笑,但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基本也算是定下来,所以胤祐才会这样说。
“是是是,我的五妹妹还是个小姑娘呢,叫那小子再等上十年都行,”胤祐安抚妹妹,“不过这事儿还没到需要你出面的程度,若是我们搞不定汗阿玛,再请妹妹去求皇玛嬷可好?”
五公主乐呵呵的答应了,就好像是她已经参与了进来一般,那单纯乖巧的模样,惹得四公主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气的五公主赶紧躲到一旁去整理了。
“四姐姐,这事儿你想出头也不是不行,但要看你想来文的,还是想来武的?”胤祐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四公主十分感兴趣:“文的怎么说,武的又怎么说?”
胤祐作出一副高人模样:“若要来文的,那就从刑部下手,赫舍里家那个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喊出了那么一句话,叫人参她阿玛一本不为过吧?四姐姐你放心,左都御史富察大人这段日子正托人往我那儿送东西赔礼呢,请他帮个小忙,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富察马齐能做到左都御史这个位置,自然也不可能真是个耿直的傻子。
他是对康熙宠溺胤祐太过不满,因为他认为胤祐仗着康熙对他的放任,肆无忌惮的破坏了朝廷的法度,私自带人抄家这种行为在富察马齐的眼中,是极其严重的,而康熙放任一个小阿哥无视法度肆意妄为,是会动摇国本的。
而他眼中的国本,自然就是太子。
太子身为储君,本应该是诸皇子中地位最超然之人,而胤祐的异军突起,让朝中的守旧派感受到了危机,与其说是富察马齐不满胤祐,倒不如说他是不满康熙对太子的态度,认为这是对太子储君地位的威胁。
然而就在前几日,他被明珠提点过后五打听太子的境况的时候,却叫他如遭雷击,曾经执着的信念瞬间崩塌。
这里面有康熙知道他在打探估计放给他的消息,但基本也都是事实,当富察马齐知道了太子曾经做过的事情之后,一头栽倒,大病了三日。
幸亏有前来探病的明珠拦着,否则这位左都御史大人在病愈后的第一件事,就要上折子请废太子了。
明珠的安抚让富察马齐知晓了其中的利害,然而虽然不能此时请废太子,但他总得向皇上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吧?
不然若是叫皇上以为他还心系太子,别说是官位不保,等将来清算的时候,说不定都会被归位太子一党一并处置了!
所以富察马齐便想出了一个昏招,那便是托人给胤祐送了东西,委婉了表示了一下歉意,并且故意将此事做的明目张胆,就是要让康熙知道他如今的态度。
他这事做的刻意,康熙和胤祐也不过是一笑而已,但毕竟是他故意用了胤祐做幌子,胤祐真的让他做点不过分的事儿,倒也不难开口。
而此时四公主却是摇了摇头:“这也太没意思了,就算有御史上奏,也是在朝上,还要互相扯皮不说,我又看不到,怎么出得了气?”
“那就来武的,”胤祐继续说道,“这武的也简单,四姐姐你回宫之后,直接往那养心殿去,来个恶人先告状,就说那赫舍里家认准了汗阿玛要将你下嫁,不拿你当回事,竟是当面欺侮,说的越可怜越好,等将汗阿玛的火气挑起来之后,我再帮你敲敲边鼓,将那刑部的事情一说,正好给汗阿玛一个出气的机会,你说他还能不详查吗?”
“这个好!”四公主拍手称赞,“我倒要看看,汗阿玛是疼我还是疼赫舍里家!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回宫咱们就直奔养心殿,开锣唱戏!”
五公主一脸惊悚的看着自家哥哥姐姐:“……那我呢?”
四公主嫣然一笑:“你就只管装哭,看姐姐我唱戏就行!”
胤祐微笑着听着姐姐妹妹凑在一起商量一会儿怎么配合,内心却很是平静。
什么文的武的,不过是他拿来哄姐姐开心罢了,实际上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将这事儿递到康熙面前就成了。
还是那句话,太子如今虽然动不得,但康熙心里的气还堵着呢,现在能看索额图顺眼才怪。
可索额图毕竟是重臣,康熙想要动他,也还是得有个由头,如今胤祐就是要将赫舍里氏这个把柄递到康熙的手中,虽然说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为了姐姐和表姐出气,但实际上这把刀是捅向太子的。
不管康熙如何承诺,胤祐都不会忘了历史上太子废而又立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太子还尚未废呢?
他不介意太子再多占着那个位置一些时日,但是却要让康熙断了太子的根基。
没有了索额图和赫舍里氏的支持,太子不过就是那井中之月,一碰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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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如今是在养心殿不假,可却并没有看折子,而是将德妃、宜妃和成妃都叫了来,将自己圈出来的秀女名册叫她们看看,选选有没有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康熙一向便是如此,他既霸道□□,却又偏偏喜欢显示自己的大度,在他圈定的范围内,他乐意给心爱的妃子们选择的权利,以此表示自己对她们的看重,似乎是在尊重她们的意愿,可实际的结果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像德妃、宜妃、成妃这样聪慧的女子,心里自然懂得康熙的小伎俩,但也不会真的与他计较,有的选总比没得选强,知足常乐才能在这紫禁城里更好的过下去。
所以她们三个用甜言蜜语哄得康熙高兴了,便围在一起交换着各自的意见。
其实主要需要选儿媳妇的,只有宜妃一个人。
胤禛的福晋康熙已经给定了乌拉那拉氏,德妃再不乐意,儿子愿意她也就只能认了,而成妃更是不会去替胤祐拿这个主意,在她看来,太皇太后既然给胤祐留下了婚事自主的遗旨,那傻子才不用,她才不会顺了康熙的意思,叫儿子为难呢。
只有五阿哥胤祺,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只能从这届的秀女里挑一个。
至于三阿哥胤祉,康熙都不提,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三位娘娘正商量着呢,却听到养心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然后便看到出宫去玩的四公主“哭着”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沉着脸的胤祐和似乎也在抹泪的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