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这位小公子可真是有趣, ”红衣女子娇声笑了,“如今虽然时辰尚早, 但小店内已经有了几桌客人,怕是没办法叫小公子尝全本店的二十道特色菜了。”
什么意思?
胤祐一脸迷茫的抬头与胤禛对视:这菜还限量?
胤禛也是一头雾水:可能是吧?
胤褆:……拿什么拯救我的傻弟弟!
“奴家名换秋玉,小公子既然进了秋雅间,那这道金玉满堂就是必得点的了。”
秋玉将那写着金玉满堂的菜牌拿起了,放在了另一个端着空盘子的少女手中,含笑对着胤祐暗示了一下。
胤祐:……!!
什么叫他们点菜,分明就是叫他们点美人,敢情这菜谱竟是美人谱啊!
“大哥, 您说好吃的那道醋鱼, 该不会——”胤祐一脸扭曲的看向胤褆。
胤褆:……不,不是,你听我解释——
康熙:噗,哈哈哈哈!
顶着红衣女子戏谑的目光,胤祐感觉自己有点麻, 那一盘看似都很好吃的菜谱,如今在他眼中突然变成了一个个美女,吓得他赶紧缩回手,作乖巧状, 再也不提点菜的事情了。
康熙看到儿子怂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随手将一张银票丢在那托盘上:“话都说出去了,你现在怕什么?秋玉姑娘是吧, 去瞧瞧这菜牌上还有哪道在的, 都叫来便是。”
秋玉身在风月之中, 见过很多客人, 像这么奇怪的客人,却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这几位客人,看年纪像是父子,但这世上会有带儿子逛妓馆的爹吗?
虽然客人出手阔绰,但如今闲着的姐妹至少还有十来个,都叫来,这几位吃得消吗?
但客人就是客人,只要钱给足了,有什么要求他们照办便是了。
秋玉出门与门口的小二交谈了几句,然后回屋来禀道:“几位贵客,如今店中无人点的特色菜尚还有十二道,贵客们豪爽,奴家替姐妹们多谢打赏,请容她们准备一下,马上就来。”
康熙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人不急,先上菜吧。”
大中午的出来,如今还没用上午膳,着实饿了。
不得不说,胤褆之前虽然掩藏了这“致雅斋”的本质,但他的话也不错,这里的江南菜的确做的很地道,十二道极具江南特色的菜一上来,香味就引得饥肠辘辘的父子几人肚子咕咕叫。
秋玉正拿着酒壶过来要倒酒,却被跟着出来的梁久功拦了一下,梁久功从她手里接过酒壶,笑道:“不用姑娘伺候这个,您且去准备些歌舞表演之类的就是。”
秋玉有些不解,但见康熙等人没有反对,还是听话的福身道:“那几位贵客先用着,待奴家去取了琴来,请贵客们清赏。”
等秋玉出了门,梁久功方才拿起那酒壶打开盖子仔细翻看,见没什么异常才凑过来给康熙倒酒,嘴里却劝道:“爷,这外面的吃食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您少用些吧。”
虽然说出门都备了银筷子,但不是所有的毒都能测的出来的,要按梁久功的想法,最好一口都别吃外面的东西才好呢。
可康熙却不理会他,当先夹了一筷子的醋鱼,仔细品尝了一下,赞道:“这家的江南菜确实做得不错,这一吃就知道是从江南请来的厨子,你们也尝尝吧。”
胤祐三人这才开始动筷,胤禛的目标也是那盘醋鱼,而胤祐则是挑了龙井虾仁来吃。
胤褆左看看右看看,绕过面前的素菜给自己来了一大块东坡肉,上次他来的时间就看上了这个,但是那时还有旁人在,他好面子要装风雅,没好意思点这个,如今在阿玛弟弟面前,倒是没什么好装的了。
等秋玉带着人重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的菜已经被吃掉了大半,酒足饭饱的父子几人如今已经开始悠闲的喝茶消食了。
秋玉:……敢情这几位真的是来吃饭的?
连着秋玉在内,一共十二位致雅斋的姑娘们一起进来行礼,一个个脸上都带着面纱。
他们这儿的规矩就是如此,要想让姑娘摘下面纱,一睹芳容,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姑娘们抱来了各式的乐器,于屋内的空地上表演了起来,奏的是江南的小调,婉转缠绵,有个青衣姑娘檀口轻启,吴侬软语优美动人,整个秋雅间瞬间仿佛到了烟雨江南,充满了温柔缱绻的味道。
“哈——”
吃饱喝醉开始犯困的胤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靠在椅背上似乎就要睡过去了。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小七还小呢,一点风情都不解,吃了就困,困了就睡,当真是白带他出来走这一遭了。
姑娘们大概也没见过这么新奇的客人,花了大价钱叫了她们这么多人来,却只是听曲,别说叫她们伺候了,就连她们的真容都没兴趣见,真把这儿当酒馆茶楼,把她们当卖唱的姑娘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姑娘们也乐得轻松,一曲奏罢,青衣女子退下,换上来一个黄衫姑娘,刚刚还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瞬间一变,竟突然变得激昂了起来,随着黄衫女子一声精妙绝伦的转音,刚刚差点睡着的胤祐瞬间被吓醒了。
这黄衫女子口中唱的是一个痴情女痛打薄情郎的故事,曲调通篇都是转音,忽高忽低,来展示女子纠结的心境,算起来,这是一曲炫技之作,那女子能如此流畅的转音,可见是个中高手。
若是遇到精通此道的客人,此时必得拍手叫好,可宫里的南府中就养着一班精通这个的乐女,偶尔宫中开戏也有唱这个的,所以别说是康熙,就连胤祐三兄弟都不觉得稀罕。
“汗阿玛,我出去散散困意。”
胤祐很困,但在这曲子里也着实是睡不着,干脆站起来,打算到外面的逛一逛。
他下午还想去胤褆府里看玉爪呢,可不能此时睡过去,否则恐怕会被康熙直接打包带回宫里。
康熙也不拦着,只道:“叫人跟着你,就在这店里转转,不要乱走。”
胤祐答应着走到门口,刚一打开房门,就瞧见不远处的雅间门口似乎是在争执些什么。
胤祐看向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那侍卫低头说道:“七爷,咱们不是把‘菜’都给点了么,那屋子里的客人来的晚,没有‘菜’可以点了,正闹呢。”
这边开门的动静惊动了那边正在发脾气的客人,只见他们推开小二,径直走了过来。
那是四五个年轻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看衣着打扮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们,各个手拿折扇,腰挂玉佩,一副文雅的书生模样。
胤祐眼尖,远远的瞧见他们带着的小厮手里捧着笔墨,这群人似乎是来这儿以文会友的。
“那小孩儿,你是这秋雅间的客人?你家大人呢?”
当先一人见胤祐年纪小,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胤祐没有搭理他,而是对着站在一旁的小二道:“小二,你这店里也太吵了些,小爷是听姑娘唱曲儿啊,还是听外面吵架啊?”
小二赔笑道:“扰了您的雅兴了,还请公子海涵,小的已经去请我们掌柜的了。”
他们开门做生意,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秋雅间的这几位客人出手大方,又没有特殊要求,是难得一见的好客人,他们自然不会为了几个书生得罪了贵客。
那书生听道胤祐和小二不理他,心里气急了,也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大声喝到:“你这小孩儿是哪家的,当真是好生无礼!这致雅斋又不是你家开的,说好了一个雅间可以请三位姑娘,凭什么你就不守规矩,要将所有姑娘都霸占了去?”
胤祐觉得十分的好笑,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书生的面前比了比:“第一,小爷我可没听说过这店里的规矩是雅间只能请三位姑娘。”
小二连声附和:“确实没有这个规矩,小店的雅间是说至少要点三道菜,上不封顶的。”
只不过是以前没有这种财大气粗又不怕忌讳的客人罢了。
朝廷里是不许官员去秦楼楚馆的,他们这儿虽然是暗娼,但毕竟也犯着忌讳,即便是有不差钱的官爷过来玩,也都是小心谨慎,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叫这么多姑娘。
今儿康熙摆了这么大的排场,这致雅斋的人心里都门儿清,这几位不是外地富商就是无官无职却家产丰厚的权贵,总之就是那种钱多的没地方花又不会惹来朝廷追究的人物,是他们这种地方最喜欢的客人。
所以掌柜的早有明示,叫小二好生招待着,必要叫他们宾至如归,下次还想再来不可。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群爱闹事的书生。
这些书生是致雅斋的常客,但出手向来不算大方,要了雅间也只捡着价格最低的菜点,从不会多叫些什么,就连笔墨都要自带,嘴里说的好听,嫌致雅斋花钱的笔墨俗气,可实际上谁不懂啊,这几位就是囊中羞涩罢了。
小二对于这些书生一向没什么好感,但来者是客,也一直笑脸相迎,今儿他好声好气的与他们说牌子上的菜都点完了,掌柜的发了话,今日雅间可以改了规矩,不必点牌子上的姑娘就可以用。
这种省钱的好事儿,本以为这群书生会很乐意,却没想到他们倒是不忿了,认为致雅斋看不起他们,才不肯叫好姑娘出来招待,就在房门口大吵大闹了起来。
正赶上胤祐出来活动,两下撞在一起,那些书生没有底气还敢上前理论,也怪不得小二帮着开口怼他们。
那书生被小二的话说的一愣,想清了小二话中的意思之后,顿时脸色一红,埋怨道:“这是你以前没说清楚,不然我们也可以多请些姑娘相陪。”
小二在心里嗤笑了一声,面色的神色却不变:“那是小的疏忽了,日后几位客官再来可以多点些菜,今日就请客官们先回自己的雅间去吧,不要打扰了其他客人,小的这就安排几位姑娘过来作陪。”
那书生却依旧不肯回去,盯着胤祐又说道:“就算是我以前没弄懂规矩,但你也未必太过霸道了吧?你们这雅间里才几个人,怎么就需要这么多姑娘作陪?大家都是出来玩乐的,你怎么能如此自私呢?”
胤祐打了一个哈欠,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小爷有钱,就算买下这致雅斋也不算什么,小爷乐意叫几个姑娘伺候就叫几个姑娘伺候,你管得着吗?”
“李兄,你行不行啊?”站在后面围观的书生大声嘲笑着跟胤祐说话的这一位,“可是你说要请客的,如今连一个牌子上的姑娘都没有,你当我们是街边要饭的吗?你若是不行,我们可就走了,以后少吹牛,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李书生气的面红耳赤,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些:“你这小孩到底是哪家的,小小年纪竟然跑来这风月之地胡作非为,我爹可是当朝御史,你若是再如此无理,当心我让我爹参你家一本!”
他这话一出,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小二顿时脸色一变,御史这种官儿,说大不大,也没什么实权,但对于他们这行当来说,是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朝廷命令禁止官员出入妓馆,所以才会有像是致雅斋这种表面上是菜馆实际上是暗娼馆的地方兴起。
他们这种地方,论起价格,比普通的妓馆还要高上许多,面对的客人也多是显贵和官员,这些客人不差钱,怕的就是被人告发,会挨板子不说,还有可能会因此丢了官。
而其中最爱没事找事的告状的,就是那些御史们,所以像是这种暗娼馆,一向最怕得罪他们,不然真叫他们盯上,那以后那个官员还敢来?
一听这位李书生是御史的儿子,小二立刻就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了,早知道他是这身份,那还不得供着么?
小二还在琢磨着要给掌柜的通个气儿,好叫他找补一下,可胤祐却直接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并未关门的秋雅间内,扬声道:“阿玛,这儿有御史要参我呢,怎么个流程您给我讲讲呗?”
屋里的歌声早已经停歇,康熙坐在里面将外面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见胤祐如此问他,他哼了一声:“哪个李御史家的?连自己儿子都教养不好,还当什么御史,简直不知所谓!”
朝中姓李的御史好几个,他哪儿能记得谁家有这么个儿子。
李书生一向仗着自己亲爹是御史,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叫人这般说,哪里能忍得了,当即也不管什么书生风度了,撸起袖子就要往包间里冲。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当即便要出手阻拦,却不想叫胤祐抢了先,直接伸手抓住那书生的肩膀,用力一带,趁着他脚步不稳的时候又转身一推,那李书生便像陀螺一般,转着圈的跌进了大厅中的水池中。
“啧啧,中看不中用啊,”胤祐拍了拍双手,跳回秋雅间里,“看着也二十来岁的年纪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招式都躲不过,当真是白活了。阿玛,看到没,以后别总说我功夫差,你不能总拿我跟四姐姐比,要是跟外面正游水那位比,我不是强多了么?”
康熙伸手将胤祐的胳膊抓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才说道:“你要是连他都比不过,我就叫人将你丢进那池子里泡着!出息吧,跟他你也能比?”
胤祐对着康熙做了个鬼脸,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冲着那些有些紧张的姑娘们勾了勾手指:“姑娘们,别愣着了,继续唱啊,挑个应景儿的来。”
秋玉咬了咬嘴唇,担忧的上前道:“这位小公子刚刚与那李御史的儿子动了手,他必定会回去搬救兵。御史大人是能直达天听的人物,奴家不知道几位贵客什么来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叫三位妹妹去那边作陪吧,也省的给几位贵客带来麻烦。”
康熙看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胤祐则是笑眯眯的对着秋玉说道:“姑娘不用怕,只管唱你们的,就是那李御史亲自来了,也耽误不了我们玩乐。”
秋玉的目光在康熙和胤祐几个之间来回转了几圈,见他们每个人都是神色无异,一脸轻松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把那李御史放在眼里,顿时心里也有了点数——
这几位怕是比那李御史更难惹的人物,今儿那李公子算是撞到铁板上了。
秋雅间里的乐声再起,奏的却是一曲清平乐,词是欧阳炯的《春来街砌》,唱的是女子春心缭乱之意,倒是乐坊里常见的曲子,不过这唱曲的姑娘着实是此道的高手,越是常见的曲调越显出不凡来,这一曲倒是比之前那炫技的一曲更加动人。
康熙听得满意,伸手在桌子上打着节拍,而外面却如秋玉所说,从水塘里爬起来的李公子面子全无,一身狼狈,哪里肯罢休?
他嘴里叫嚷个不停,喊跟着的小厮回去叫人,自己则是堵在了秋雅间的门口,不过面对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他也不敢往里冲,只是嘴里骂骂咧咧的。
“里面的人给我等着,大白天的你们敢在这暗娼馆里点姑娘,完全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你们就等死吧!”
守门的侍卫:……看,有傻子!
李书生这一嗓子喊出去,康熙几人自然是只当没听见,但致雅斋里的其他几桌客人却是坐不住了。
本来都是出来玩乐的,哪有人愿意跟御史打交道?听到了李书生这话之后,那几桌的客人扔下美人和美酒,纷纷起身离去,走到门口还不忘道一声“晦气”。
没多久的功夫,整个致雅斋就变得空荡荡的了,匆匆赶过来的掌柜的也怕惹事,不敢强留客人,只能陪着笑脸,嘴里说着下次来给赠菜作为补偿,但实际他心里也清楚,这几桌客人,八成以后再不会上门了。
掌柜的脸上赔笑,心里却窝着火,可那李书生却很是得意,他转头看向同来的几人,说道:“你们等着看,我今儿非得让他们给我跪下来道歉不可!”
那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低声道:“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李成嗣都喊的这么明白了,里面那一桌还是岿然不动,看着可不像好惹的,要不咱们走吧,可别惹上什么麻烦。”
这几个书生其实平日里也看不起李成嗣仗着他爹是御史就趾高气扬的样子,但也知道御史是真的不好惹。
如今看着李成嗣跟人叫嚣却被弄的一身狼狈的样子,他们几个心里突突的,生怕当真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到时候别凭着李御史的面子李成嗣没事,倒是把他们几个折进去。
“李兄,我们下午还有约,就不在这儿耽误你的事了,咱们改日再约吧。”
那几个书生用眼神交流之后,年长的那位对着李成嗣拱手作礼,然后几个人也不等李成嗣回答,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李成嗣今儿就是为了拉拢这帮书生,才会咬牙到这么贵的地方请客的,也是为了不堕了面子,才会跟胤祐起了冲突,如今这些书生想走,他有怎么可能答应?
“沈兄,刘兄,哎,几位兄台别走啊!”李成嗣顾不得堵门了,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书生的衣袖,“说好了今儿我请客,叫大家好好的吟诗作对,你们怎么能先走了呢?你们先去雅间里等我,外面的事儿一会儿我就处理好了。”
见那几个书生面色不愉,似乎并不想留下来的样子,李成嗣压低了声音又道:“你们是不是怕那伙人官儿大?不用怕,官儿越大越怕御史,等会我爹来了,正好也给你们引荐一下,你们明年不都要参加会试吗?我爹可是与好多位翰林是好友,你们若是今日在他面前好好表现,有了他的引荐,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师长吗?”
李成嗣这些话算是说到这些书生心坎里去了,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们也不会明明看不上李成嗣,还应了他的约出来。
如今倒也不是非得求的引荐,怕就怕现在硬要走,得罪了小心眼的李成嗣。
若是那李御史当真在翰林院里有情面,到时候说上几句他们的是非,他们就算另想办法,怕也难求良师了。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贪图这门捷径,答应李成嗣的邀约!
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了,因为这会儿功夫,那位李御史已经到了致雅斋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