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建康元年九月二十三, 小雨。
杂乱的马蹄声阵阵，上好的汗血宝马踏过平整的官道，车轿上竟未溅半点泥渍。
粉裙侍女撩开一侧的轿帘, 探头探脑地朝外望，惊讶地叫出来。
“公主！才几个时辰都到五虎城了, 照这个速度, 明天就能到楚国啦！”
轿里的红衣少女懒洋洋托腮应了一声，显然没什么兴致：“毕竟是从大胡子那里搜刮来的汗血马，脚程快点。”
再加上官道刚修建好，一路上畅通无阻，自然是快上加快。
粉裙侍女小小地惊叹一声，然后从轿中暗格里摸出一盒点心打开，摆在少女面前：“公主先吃点栗子糕垫垫肚子，再忍一忍, 很快就到驿站了。”
因为先皇去的那天下雨, 自家主子一到雨天心情就不好，整个人都恹恹的。
何况今天为了赴楚国的宴，一早起来后就被闷在狭窄的车厢里，更是将无精打采写在了脸上。
中午歇息的时候，燕公子还特地问她公主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才没有吃饭，知道是天气原因后又包了一盒甜点让公主在路上解饿。
想到这里小桃不禁一万次感慨, 世界上怎么会有燕公子这么体贴又温柔的男人！
陈茶捻了块栗子糕, 咬了一个边角就再也吃不下，擦擦手又撑着脑袋发呆。
她不止是因为天气郁闷, 更郁闷的是在小桃掀开帘子时，她看到的齐国马车，在联想到昨天男人的言语, 心里自然堵得慌。
况且一旦去了楚国，京城里的事情她就插不上手，只能祈祷这几天平安无事。
再看看她的败家进度，心里凉了半截。
一大半的时间都过去了，败家进度还要死不死地停留在42％。陈茶怎么都想不通，明明创作大会她在亏钱，造船她在亏钱，修路她在亏钱，修建学堂她也在亏钱，这收入怎么还不减反增。
个人资产增加了整整十万两银子，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任务期间进账越多败家越困难，这不是成心给她添堵吗？
她临走前有问过胖墩，胖墩说他那里一切正常，甚至还因为平安镖局修建分部的筹备已经消耗了七万两银子。
陈茶是相信胖墩的话的，十几个分部的建设完全能抵消平安镖局这些天的盈利。
“系统，你是不是偷偷给我增加难度了？”
陈茶在心里默念道。
“滴——”机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经检测，宿主收入来源正常。”
“正常个鬼哟！”陈茶立即反驳道。
“滴——在任务期间，宿主部分支出受外界干扰抵消，并且剩有多余资产。”
外界干扰？
陈茶满头雾水：“什么外界干扰？”
系统装死不回答。
陈茶叹了一口气，只能对着栗子糕长吁短叹。
系统日常不说人话。陈茶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自己去琢磨系统透露出只言片语的信息。
外界干扰无非就是给她送钱的，说起平白无故送钱的，陈茶的记忆里只有三件。
一是月初的地税，二是百香楼爆火事件，三是在创作大会时，一群富商将银子送到了她府里。
这三件事说起来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过她的败家进度，给她幼小的心里带来巨大的阴影。
这次又是什么事？
离收税还有些天，百香楼一楼正在稳定亏钱，上次被她拉进黑名单的富商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不对，陈茶忽然想起来昨天在服务区里，精神小伙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他肯定瞒了本宫什么！
陈茶想到这里一拍脑袋，恨不得现在就去精神小伙面前问清楚。
但一想到自己在楚国还要滞留几天，这笔钱还能顽强地待在她府里几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公主，服务区到了，您先休息会吧。”
粉裙侍女见红衣少女想的出神，静静等了会才开口道。
掀开帘子，一股冷风夹着雨水扑面而来，陈茶飘散的思绪才堪堪回来，然后毫不意外地打了个喷嚏。
小桃见状连忙把伞递给旁边的小侍女帮忙撑着，折回马车里取了一件雪色羊绒披风替少女围上。
陈茶从小侍女手里接过油纸伞，紧了紧披风，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色，自言自语道：“都这么晚了。”
“秋天夜里凉。”
回答这话的不是小桃。
陈茶险些跌了个跟头，她转身看向高大的玄衣男子和淡黄宫装的柔美女子，笑道 ：“依依。”
宫装女子伸手替少女整理好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外面风大容易着凉。”
陈茶握住宫装女子的冰凉的手：“手怎么这么冰。”
“天生这样，你哥还非要说我冷，让我穿了四件衣裳，我说再穿就不用坐轿子，直接成了圆子滚着去了。”宫装女子打趣道。
玄衣男人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抬步就走：“进去吧。”
“你哥脸皮薄不经说，”宫装女子轻笑，她微微仰头看向面前挂着灯笼的阁楼，“这是阿茶一直在做的大周服务区吗？我还是第一次来。”
“你进去看就知道了。”陈茶笑得眉眼弯弯。
几人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一桌人。
不是冤家不聚头，陈茶看到熟悉的身影，神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
“好巧，小公主，又见面了。”男人一眼看见被人群簇拥的少女，面上划过玩味的笑。
陈茶迅速调整好表情，换上一个虚伪又客套的笑容，朝男子微微颔首坐到了旁边一桌。
“你们之前见过？”
宫装女子一坐下就拉着少女低声寻问道。
“见过几面。”陈茶老老实实点头。
宫装女子咬唇，余光看了一眼男子，柳叶眉不自觉地蹙起，犹豫道：“阿茶……你不要嫌我多管闲事……但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当作交易筹码的人，一定不是善茬，还是少见为妙。”
陈茶拉着女子的手，满口答应：“我知道，如果不是他三番两次地阻挠败……计划，我恨不得遇见他就绕道走！”
“什么计划也比不上你的安全重要！”宫装女子不为少女的糖衣炮弹迷惑，板着脸训道。
“咦，依依被老古董附身了吗？”陈茶惊讶地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成功逗笑了宫装女子。
“吃了一天的点心，要腻死了，依依快想吃什么！”陈茶顺势岔开话题，成功让女子注意力偏了方向。
“我看看……”宫装女子翻开小二递过来的菜单，挑了几个清淡解腻的小菜和汤。
在将菜单还给小二时，女子才细细打量起整个楼层的构造。
三层高楼，大气磅礴，螺旋状的黑色楼梯立于大堂中央盘旋而上，牢牢攫住焦点目光，像一株盘根而上的树干，根扎在地底，枝伸往天空。
远看震撼，近看惊奇。
墙壁上挂着些山水画和琳琅满目的工艺装饰品，细节处不仅不单调，甚至颇有趣味。
其实不只是宫装女子，所有人从一进来就在有意无意地审视着这个从外表上就显得与众不同的驿站。
但无论从外形上还是服务上，都无可挑剔。
在陈茶一行人等菜的时候，窗外的雨点声大了。
五虎城处在三国交界处，驿站里陆陆续续来了人。
运镖的镖师们围着桌子比划拳脚，拉货的货郎放下担子，咕噜噜灌下一大口凉茶，几个孩童蹦蹦跳跳地打闹，从一头跑到另一头，沿路乞讨的乞丐怯怯地躲进来，也不讨要东西，只贴在墙角的火炉烘干破破烂烂的衣裳。
霎时间，驿站里热闹起来。
沉香味恰时盖住了人们身上的汗臭味和雨水的咸腥味，但嘈杂喧闹的环境让陈茶隔壁一桌的男子不自觉拧起眉。
“这就是你要的驿站，和市集有什么区别？”男子放下筷子，讽刺道。
早早带上斗笠的少女听见男子带刺的话却不以为然，反问道：“人间熙熙攘攘不皆如此吗？”
男子见此时一群身穿长袍的人狼狈地跑进来，头上裹着湿哒哒的头巾，眼眸碧绿，像他们食指上的翡翠戒指。
看样子是外地的商人遇上大雨一时走不掉了。
他们先是伸头来看，然后站在门口犹豫着能不能进来。
奇装异服和明显不似中原的长相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二赶紧迎上去招呼，但苦于双方都听不懂对面的话，只能努力比划着理解对方的意思。
男子微不可察地嗤笑一声，陈茶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皱了下眉头。
忽见一少年从身后走出。
眉目清朗，广袖宽袍，身姿卓越。
在众人疑惑或是惊讶的目光中，燕乐恩不紧不慢地走到外商面前，解释了小二的话。
外商们如遇救星，领头的那个握着少年的手不停点头。
少年谦逊地摇头，然后朝愣住的小二吩咐道：“麻烦给他们每人一份热菜汤和一叠牛肉。”
男子看到这里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少年，一手叩着桌，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那边，外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成色极好的玛瑙石想要递给小二，小二连连摆手，退步道：“我们不收钱！不收钱！”
少年将小二的话翻译给外商，又说了些什么。
外商们恍然大悟地点头，然后他们径直走到少女面前深深鞠躬，你一眼我一语地，说得起劲。
陈茶被各色头巾包围，注意力全程被外商灵活的一对眉毛吸引，待反应过来后抬头看向少年：“他说什么？”
少年笑意清澈，声线温和。
“他说您给来往的旅客提供一个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像圣女一样将福泽庇佑她的子民。”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补上！今天是个勤奋的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