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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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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里,树木繁多,绿树成荫,阳光挤不进来,四周灰暗灰暗的。

    月赵和苗肆一路逃了许久,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她刚站稳,一旁的苗肆却倒了下去。她太累了,也跟着一起倒在了草丛中。不知名的草密密麻麻地疯长,刚好将他们俩的身影隐住。

    “喂,你醒醒,你睡了我可背不动你啊。”她用力地拍打他安静的脸庞,他的双眼紧闭,神情温和。

    被她这用力一拍,身下的人醒转,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没说,抬眼凝着她。

    月赵见他的手还在流血,便扯了自己的红色裙角,为他包扎,感受到一道炽人的目光,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

    他的目光清冷中带着惊诧,一双眸子像是浸了墨,深黑不见底。

    月赵看着他深深的伤口,心疼地说:“是不是很疼?”她忽然凑近,对着他的手轻轻吹了吹,“这样是不是好了点?”

    谁知他却一把将手抽回,眼中净是惊慌。

    “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吧。”她又说。

    苗肆有点不适应她突然的热情,说:“我不饿。”

    “不,你饿了。跑了这么久,怎么能不饿了?”她兀自地起身,准备去找吃的,可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又蹲下来,不顾他诧异的目光,手在他胸膛上摸索,果真摸到了那支笛子。

    “你做什么?”苗肆一惊,身子却不能动弹。

    “叫唤什么?我又没摸你。”她随即嘴角一扬,手伸进衣衫里取出了那只白玉笛子,“这个我就先拿走了!”

    “你……”

    月赵从地上站起来,笑眯眯地看了眼他,说:“你乖乖在这儿躺着啊!等着我回来。”

    她扯了一些杂草覆盖在他的身上,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月赵又觉得不妥,这感觉像是在遮死人,于是又把他两只眼睛的位置刨开了两个空,直到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咦?怎么感觉还是怪怪的!怪像……刚孵出来的猫头鹰。”她又把杂草给全部覆了回去,遮住了那双眼睛,才起身离开。

    可是刚站起来就被他抓住了手,覆盖在杂草下的他说:“你……还会回来吗?”

    月赵:“当然啊,你闭上眼睛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月赵在林中绕了很久,才走出树林。隔着很远,她就看见了对面有一家农户,心中大喜。她弯着腰慢慢摸过去,待走到门前才停下。

    房屋中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月赵顺着墙根翻进去,动作十分敏捷,靠灵敏的鼻子指引找到了厨房。

    坑蒙拐骗,她样样在行。可论做贼,这还是头一遭。

    在这样的世道里,要想干干净净地活下去,是很难的。

    她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厨房所在,先在窗户外瞅了几眼,等确定里面没有人时才翻进去。她快速地奔到灶前,掀开锅盖,可是里面却只剩下一点稀饭了。说稀饭算是好的了,其实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稀饭,只能算是汤里加了一点点米。

    月赵失望地放下锅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只找到几个红薯。她拿了两个走,给主人家还剩了几个。

    她转身欲离开时,突然瞥见角落处有一块布,像是盖着什么东西。她走近去,掀开满是灰尘的布,下面是几个坛子。她凑近闻了闻,一阵酒香扑入鼻端,这里竟然会有酒。

    她突然想到一计,若是将那小贼灌醉,那他是不是就会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了。

    哈哈哈哈!

    真是个妙计!

    她拿了两坛酒正要从窗户翻出去时,隔壁屋中一声响亮的孩童声音传过来。

    “娘亲娘亲,我想吃肉。”

    紧接着是一个妇人连翻哄劝的声音,“运运,乖啊,等到你爹回来了,咱们就有肉吃了。”

    小男孩期盼着问道:“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妇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继续宽慰道:“仗打完就回来了,很快了。”

    “那爹爹为什么要打仗?”

    “为了保护运运,长高长大。”

    隔壁的声音连绵不断,月赵听得入了神,久久才回过神来,她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来,将她的眼埋在黑暗中。她从怀中掏出了最后一串铜钱,那还是那日千绛给她的。她将铜钱放在那堆酒坛上,然后翻窗离去。

    夜色渐浓,茂密的树林里散落着几颗星光。

    月赵提着酒坛和红薯欢快地往树林里奔去,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她清秀的脸庞。她循着记忆中的路回去,还未走近,就僵在了原地。

    人不见了!

    她快速奔了过去,脚踏在青草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心中也跟着乱了起来。树下那处,地上她铺的草仍在,可却乱作一团,杂草下的人已然不见了。

    不会吧,不会被抓了吧?

    她不敢再想,赶紧往四周去找。

    树林中另一处,一个人影在林中慢慢摸索,他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当拐杖,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生怕踏错了一般。

    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物,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

    自她走后,他的眼睛,便又变回以前那般模样了,变得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手抓着树,手指深深嵌进了树干里,鲜血顺着手指流下,将手上的红色绑带染得更加红艳了。

    可是他却看不见。

    他苦笑一声,自己竟然又一次被她骗,又被她当作垃圾遗弃了。当他的世界又只剩下黑暗时,他又该怎么办?

    绵绵的恨意都沉入在深黑的瞳孔,沉入在那双连月光也照不进的黑色眼球里。

    忽然,旁边有了动静传来,听声音像是不速之客。

    “咦?这……这不是妖画之森的山主大人吗?怎么把自己弄得这副模样?”

    “虽然很狼狈,但是我还是好爱。”

    像是来了不止一人,而且全是女的。

    “你确定是他吗?听说他不是消失七年了吗?”另一人说。

    “肯定是,错不了。”

    那些人朝他走来,将他团团围住,围着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瞧这小脸,瞧这身板,瞧这俊俏模样,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们笑得猖狂,有人甚至还来摸他的脸。

    苗肆甩开那人的手,皱眉道:“哪里来的狐狸小妖?”

    “山主大人,您可能忘了我们了,当年我们来投奔您时,您却说妖画森林不收狐狸,这可真的是好伤我们的心呢。”她说着还用秀手来锤他的胸口。

    苗肆退后一步,怒吼道:“滚。”

    “哎呀,你叫我们滚,我们肯定是不会滚的呀。”

    “姐妹们,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好像没有妖力了。”一个女妖说。

    “是哈,感觉和那普通的凡人无异呢。”

    几个人又放肆地笑了起来,苗肆觉得这笑声太诡异了,像是要把他生剥了来吃了一样。

    “姐妹们,那不如……我们就……把他带回家吧。”

    “带回家多远啊,要不就在这里吧。”

    苗肆惊得差点摔倒,“你们要干什么?”

    有一个人的手如长蛇般摸上了他的脸,妩媚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你说干什么啊?山主大人,你们森林里那么多漂亮的女妖,你该不会不懂吧?”

    “你放心,我们姐妹今天就会让你全都懂的。哈哈哈哈哈哈。”

    苗肆脸色巨冷,“你们胆敢放肆,我一定会把你们宰得连根尾巴都不剩。”

    这时,有一串脚步声急急向他跑来。

    “苗逢它!苗逢它!苗逢它!”

    “有人来了。”一位狐妖慌张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树林。

    “好像是个凡人欸。”

    苗肆立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说:“那位是我家娘子,乃九天玄女转世,天生神力,自带萤光,你们……敢惹吗?”

    众狐妖瞧了瞧,似乎真的瞧见月赵腰间的萤光,她们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怕了,一溜烟全逃走了。

    苗肆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些狐妖也太好骗了吧。

    他抬起头,静静地等待那个声音走近。在那个轻巧的声音靠近时,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清晰,不再透黑,他看到了一束朦胧的光。

    而那个白衣红裳的女子,就从光亮中走出来。

    周围的树木、杂草、泥土、以及夜幕上的月亮和繁星,慢慢变得清晰。还有她的脸,透着光的脸庞,神采奕奕却又担忧的眼神,端正在眉心的红色额坠,不听话翘起来的小毛辫,缺了两个角的红色衣裙,手上提着的坛子和红薯,每一样都是那么的清晰。

    而在她那如细柳般的腰间,别着一支白玉短笛,它的光华,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绚丽,就好比她的眼睛一样,一样明亮,一样美丽。

    他,又能看见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月赵来到他的身边,围着他看了一圈,发现没事后又说,“不是让你乖乖躺着吗?”

    他双眼紧紧盯着她,似要将她看出个花来,“我以为,你走了。”

    “你这副埋怨的样子,真的很像是我把你抛弃了一样,怎么,舍不得我啊?”月赵走过去,头一歪,俏皮地打趣道。

    他冷冷一笑,“你觉得呢?”

    他深黑的眼睛凝向她,手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

    月赵见状,以为他饿了,将手中的红薯甩给了他一个,然后坐到了地上去。她正要生火,见他还愣在那里,不由道:“难道你还要想俩啊?”

    苗肆面色一黑,说:“笛子,还给我!”

    月赵朝他咧嘴一笑,“你是要笛子还是要我?”

    “嗯?”

    她在地上生了一团火,将红薯放在火里烤,见他还是不动,便抢了他手里的红薯,扔进了火团里。

    “你要是要笛子的话,那我现在就走,等他们到时候来抓你。你要是要我的话,那你就得把笛子抵给我,我保护你。”

    火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跳动着,使漆黑的夜晚不再阴冷。

    他一挥长袖,在地上盘腿坐下,“不是已经抵给你一千朵杏花了吗?”

    “哦,那是之前救你的价钱。现在,是另外的价钱了。”

    “果然,你还是有目的的。”他冷着眼说,“你要那么多杏花做什么?”

    “卖啊!每年春天的时候,把杏花卖给那些大户人家,可以赚好多钱呢!”

    月赵吸了满鼻子的香味,她看向他,问:“你刚刚见了什么人?是不是女人?”

    “呃……”

    “你见了谁?”

    “我也不认识。”

    月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嚯,闻闻这满树林的香味儿,这个女的到底擦了多少胭脂水粉啊?”

    苗肆给她纠正了一下,“不是一个。”

    “还不是一个???”月赵惊讶得站了起来。

    苗肆:“……”

    不多时,月赵就闻到了一股烤红薯的香味,她立马将红薯掏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黑灰,然后递了一个给他。

    他拿着烤熟的红薯,凝了一瞬,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而这边月赵早已拨开烧焦的皮,大口啃了起来,这外焦里嫩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但是刚烤熟的实在是太烫了,烫得她舌头直打转,她只好小口小口地吃。

    苗肆也学着她的模样咬了一口,味道确实很特别,他从未吃过。

    “这是何物?”

    “这是红薯啊,你不会不知道吧?”月赵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她又拿起一旁的酒坛来,打开盖子,问:“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一手捞过她手中的酒坛,仰头便大喝了一口,那姿势,在火光中,竟然十分的撩人。

    月赵在心中窃喜,心道你快多喝点,赶紧喝醉。谁料他喝完一坛后,还是没有半点要醉的趋势。

    “这酒,比起我曾在汴京喝过的,要差太多了。”他说。

    月赵瘪瘪嘴,她赶紧把另外一坛也打开,递过去,眼睛瞪圆了看着他,嗫嚅道:“你,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吗?”

    苗肆霍然起身,惊声道:“你下了毒?”

    “想什么呢,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浪费钱去买毒药的?”月赵望着他,继续问:“我是说,你觉得这酒醉人吗?”

    苗肆这才抢过她手上的酒坛,跨过火堆,来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你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她连忙摆摆手,“我不喝。”

    苗肆眼眸微眯,拿着酒坛的手却没有收回去。他将酒坛送到她的鼻端,一股浓烈的酒香从坛中散发出来。月赵往后退了些,这酒的香气十分醇厚,她只闻了一下,就觉得浑身都萦绕着它的味道。

    “你是不是想趁我喝醉,做些什么?”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空气中都萦绕着他身上的酒香味。

    “做什么?你休要胡说。”月赵心中计策被他识穿,只好低下头,装作认真啃着红薯的模样,余光却一直锁着他,期盼着他快点醉。

    “你这个小孩的坏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多呢!”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真的没有吗?”

    “没有。”

    他忽然对着自己身后喊了一个名字,“陆子游!”

    月赵心中一震,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待她再次转过来时,竟看到他无限放大的脸。

    “你……”

    所有的震惊、惊慌、挣扎都被他的唇覆盖住了。

    一股清甜的美酒萦入喉间,滑入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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