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顾从云被她的话惊了半晌, 她怔怔的望着军师, 难以置信这是她会做出的决定, “你之前不是说要收集好证据再动手吗?”
微凉的风透过心扉,她目光幽深, 望向青华村的方向,淡淡道:“你昨日和我去过青华村旁,可见过什么异常?”
昨日除了你调查线索最奇怪, 其他我还真没察觉有何异常。
不过顾从云没敢说, 只摸索着她的思路往下想,“昨日青华村似有许多官兵伪装成渔民,我以为途中定会碰见一些不好的景象, 结果却并没有。说不得那些官兵是去帮助渔民的也说不定, 此事你不先去问问刺史或者指挥官吗?”
黎一晨摇头, 刺史病重在床, 不再出意外已是上天垂怜, 万一刺史身亡, 荆州可就真要乱了。她虽是奉命行事,但虎符还在肖雄指挥官手中, 说到底, 她能用的人, 只顾从云一个。她们两人行事贵在神速和隐蔽, 现下天色尚早, 也不是去探青华村的最佳时间。她想了想, 决定去城中军营走一遭。
“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到凉城时, 那位千户提过的孙杨副将?”
“就是那个破坏了现场痕迹的家伙?”顾从云记性还是很好的,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对话,问道:“怎么?你要去兴师问罪吗?”
军师:“加上你也就两个人,兴什么师。他不是被罚禁闭了么?我去看看。”
顾从云耸肩,“那还是要去问罪嘛。”
“要是能问就好了。”
军师说的话她又听不懂了,不过她至少知道现下她们要回凉城寻一个叫孙杨的家伙。
顾从云活动了一下身子便下楼去寻老板娘了,拉着她非要借一艘小船。老板娘历来晚起,被她吵得脑门发疼,十分后悔昨夜没将这孩子丢进洞庭湖,指着一旁连接的船绳,“就只有这艘了,还是昨日彩霞她们划回来的。你,赶紧给我走人。要不是看在黎丫头替我救人回来的份上,昨日就该让你憋死!”
“你这个臭狐狸,你说让谁憋死呢!”顾从云揪着老板娘的衣领,神色凶得很。
“让你个小屁孩憋死!”老板娘比她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一点不弱,冷笑道:“本来就是你自己傻,那群人的迷香厉害,你敢试探还不就是仗着黎丫头会心疼你。不过你我观你气色润中缺一点透,想来她没完全要你吧?”
还在下楼的黎一晨听见这话,差点脚滑从楼下上摔下来,好在身边有扶手。顾从云嘴角不停抽搐,压制着心头的怒火,低声呵道:“狐狸精,我看你是想被打回原形!”
“仗着你是修道派继承人,有天奇火精石铸的剑就了不起啊?我”她说着说着便往身后腰间摸去,结果摸了半晌也没摸到那一张从凤都拿回来傍身的火符,这才回想起来,被小妹偷溜出族时带走了,底气一下子失了大半,不耐烦的挥手道:“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个瘟神,昨天就不该劝她半天,你赶紧给我走人。”
原来老板娘还是做了军师不少心理工作的,顾从云原先的怒气也消下去大半,松开手有些不自然的哼了一声,接着抽出剑来在甲板上舞出几朵剑花,剑痕交错而凌厉,很快就出现了一道深刻的符印,她收剑回鞘,十分傲气道:“送你一张火符,放心,发动起来不会把你的船烧掉的。我这可不是为了谢你,只是方便你个手无寸铁之力的狐狸精保护好我和军师救回来的人。”
黎一晨:“”看不来,她这小孩脾性还挺傲的,明明就是为了谢谢老板娘昨日之事。
老板娘见过的人海了去了,不过一个小孩,她也不与她斤斤计较,正准备打着哈欠回屋接着补觉,眼神一撇看见躲在楼梯上的黎一晨,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丫头,命符纸该还我了。”
“老板娘,顾从云她还小,您”她以为老板娘还在生气,急忙上前劝道。
“不是这个,”老板娘摇头,“此事是你们人间界自己的事,你以为能在我这安全落脚多久?再说了你已有人庇护,我这小画舫也要全身而退了。”
她从黎一晨手中取回命符纸,意已坚决。
两人乘着昨日志华的船往凉州的方向前去,顾从云有点悻悻,又有些气鼓鼓,手中握着竹竿,内劲一出,船身顿时脱水而出,宛若一条腾水飞鱼,跃出很远,口中嘟囔,“狐狸精可真小气!”
“老板娘是好人。”黎一晨坐在旁边安慰她。
“她不是人,她是狐狸精!”顾从云气哼哼的,接着道:“精怪不懂人心,还不如你好。”
军师哑然失笑,怎么还与她比较起来了,好奇道:“我如何好了?”
“你总是有自己的见解思路,所行之事也是正气昂然,治水修堤,惩邪扬善,江州人民给你立庙立祠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下山之前还查过我了?”虽然这些事都不算秘密,但是她还是很意外顾从云这般一心扑在修道上的人会专门了解她。
“哎呀,老头子和你爹交好,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说你的事,没有八百也有一千遍,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她划着船,自顾自的说道:“老人家把你夸上天了都,动不动让我向你学一学为人处世,所以我一下山便想着一定要来看看,看看你到底是何许人,又有什么大能耐。”
军师偷笑,轻声道:“我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不像你会你修道斩魔,还天地一片清明。”
顾从云摇摇头,似是回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斩妖除魔不过只要修为武力便可,老头子说这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我什么时候能洞察人心,什么时候才能出师。而且我杀过那么多妖魔,它们其中一些,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坏。”
“比如呢?你遇见过什么不坏的妖怪?”黎一晨饶有兴趣的问道。
北边的一座小村子里,有一只黄皮子成了精,还有村民给这精怪盖了庙宇,全村都是它的信徒。顾从云行路历练自此,自是能感知到妖气,更何况动物成精还能被供奉起来,定是祸乱了人心。村民们哪里拦得住她一个修道之人,更何况她认定了村民们已经失了心智,她举剑劈了那神坛,又砍了塑的神像。待得那黄皮子精现行,更是一句话都没让它说完,便一剑收了它的性命。
事成之后,她以为村民们应当很快就会恢复心智,却没想到黄皮子精死后这些村民非但没有感谢她,还要与她拼命。那些情绪激动的,更是扬言要杀了她替黄仙报仇。她不能与无辜百姓动手,只能狼狈的逃出村子。
后来她才知晓,那只黄皮子精用自身的法力保了那一隅安康丰饶,在旱季,是它求雨灌溉庄家,有洪水来,是它以法力为墙护着村庄。
可是精怪毕竟是精怪,更何况它还敢入祠堂受供拜,已是触犯了人间禁规。顾从云自然为没有做错,可是结果如此出乎意料,回到师门,老头子只告诉她,好好琢磨人心。
“我本来是可以放它一条生路的,若不是村民把它供起来的话”
老头子反问,“那是村民们做错了?受了恩惠,自然会想要回报,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它是精怪,书上说精怪最是不能相信,善骗好吃人。”
“嗯从云啊,我和你说,黎家有个丫头对人心”
“啊!好了好了!你一年要说多少遍这个人啊!我耳朵都要听烂了,走了,我闭关去了。”
黎一晨托腮,笑吟吟的看着她,“怪不得你一开始那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着我呢?原来这里头还有你师傅的事啊。”
“可是我后来发现你人真的挺好的,虽然可能没有老头子说的那么神,但是起码来说,还是一个好人。”顾从云眸光灼灼,很是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军师,你真的很吸引人。”
这直白的孩子。
“想来你师傅对你寄予厚望,”她耳朵有些发烫,但是还是能轻飘飘的绕回话题,“不过人心最是难测,尤其是在朝堂深宫帝王家。你若是真想学,不如就从现下开始?”
“怎么开始?”顾从云歪头。
“唔,那你不妨先猜一猜,孙杨副将,到底在不在军营禁闭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