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灰烬中燃烧的花
演出告一段落，詹德利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们对于平地惊雷出现，冉冉升起的新星，充满了好奇心。这让人们产生扒开他的欲望。
此前的风云人物，都是被人慢慢熟知的，他们背后的故事早就烂熟于心。但对于詹德利这个突然出现的新星，他们反而一无所知。
于是，詹德利的经历被人扒开了。比如他曾经是年级倒数，上一次月考进步了好几个名次。比如他之前在国旗下演讲，而且没有准备演讲稿，是随性发挥的。再比如他曾和另一个校园风云人物时佳美谈过恋爱，只是现在好像分手了。
人们越扒越多，反而越加感到失望。他们期望，詹德利是个普通人，没有光环的加持，甚至有着许多不足。有让人诟病，拾人牙慧的地方，这样他们才感到满意。
曝光之后他们发现，原来詹德利并不是普通人，在演出之前便展现出锋芒，只不过被他们忽视了。
外界议论纷纷，而当事人詹德利却像无事发生般，依然自由自在。对他而言，詹德利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他想，要是因为别人的话而烦恼，那他早就跳楼自杀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想到此，詹德利又感到无语。
不过还好，身边人并没有因为外界而远离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唯有王诞始终闷闷不乐，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
尤其是看到张楠和詹德利玩得更好，王诞气得牙痒痒。虽然詹德利成为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但他心中对詹德利依然感到不屑，心想才艺再好有什么用，成绩不行到社会上还是一无是处。
妈妈从小告诉王诞，这个社会没有文化是不行的。你不学习，将来只能寄人篱下，靠卖力气赚钱。
所以对于坐在后排的那些同学，王诞始终是不屑的。跟看到街头上的混混没什么区别。
尽管现在跳出个詹德利，但王诞觉得，用不了多久，当大家认清学习的真相，便不会再理会这种人。
詹德利对他人的想法一无所知，他什么都不想，每天快快乐乐就好。
……
时间过得很快，气温也渐渐提上了，炎热的日头一大早就出现在天空，清晨的凉爽仅仅存在片刻就消失了。
学校里小卖铺的冰糕一到中午就被学生们洗劫一空。詹德利在张惠冰冷的目光中，担任起买冰糕的重任。
面对小卖铺里拥挤的人群，詹德利拿出前世挤地铁的本领，灵活的在人群中游来游去，总是能轻松地买到冰糕。
张惠心满意足的拆开冰糕的花哨包装，拍了拍詹德利肩膀说道:“你办的不错。”
詹德利叼着冰糕，对她挑眉，得意地说:“那当然，只要我出马，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那你再帮我办一件事。”
“你说。”
“新的漫画本要出版了，你能帮我抢到吗？”张惠露出星星眼，一闪一闪充满期待地看着詹德利。
“……”詹德利神秘兮兮的保持沉默，并将冰糕袋子扔到她桌上，神气十足。
张惠紧皱眉头，刚想发作，但下一秒就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压制住差点发作的脾气，露出讨好的笑容将桌子上的包装袋捡起来。
“詹哥，你放心，我懂的。”张惠自以为领悟了詹德利的意思，站起身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紧接着对他说道:“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詹德利轻轻咳嗽，指了指肩膀。
“好嘞，交给我。”张惠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肩膀。
“力道怎么样？您满意吗？”张惠轻声细语地讲话，怕声音太大惹得他不高兴。此刻的她卑微的像是一位奴婢。
詹德利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张惠软软的身体上。他缓缓点头，一脸享受。
见时机差不多了，张惠试探性地问道:“那您看，我刚才说的，您有何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只能对你说加油，希望你能如愿抢到。”
“啊？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刚才可没有说话，这全是你自愿的行为，不关我事。”
闻言，张惠深吸一口气。上一刻还在按摩的手，下一刻就揪在詹德利的耳朵上。
沉浸在享受中的詹德利，立马吃痛地大喊大叫。
两人打闹的全过程，被杨琳目睹。杨琳还在一旁为张惠加油打气。
“他这么耍你，多用点劲。”杨琳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张惠说道。
平日里，詹德利最讨厌的就是这号人。没事就瞅瞅热闹，火上浇油。不过被胖揍的詹德利没工夫搭理杨琳，疯狂地喊着求饶。
时间就在指缝间，打闹时悄悄流逝了。高二的同学们即将迎来期末考试。
之前还在逍遥度日的学生们，第一次感受到重要的人生选择马上到来。横跨心头的是没由来的紧张感。
在他们心里，似乎这个选择一旦选错，未来的人生就完了，跌入无底的深渊。这并不是某个个体人的想法，而是所有人的共识。
毕竟大家都是在大人的耳濡目染下，得知学习的重要性。它是贯彻这代人身上最大的命题。
詹德利对此没有任何感触，并不紧张。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选择，又或许他已经见证过选择后的风景。不会对其向往，也不会对其恐惧。
张惠则变得紧张。放学回家的路上，詹德利经常看到张惠盯着手机自言自语，念叨着:选什么专业好呢？选什么专业比较赚钱呢？
对此，詹德利没有出言安慰她。面临人生的重要选择，詹德利从来不会干预他人的选择。
最近，詹德利经常在遇见陈娴静。在校园里的楼道，在校外的街头。每次见面，詹德利总会嬉皮笑脸地跟她打招呼，而见到他的陈娴静总是淡淡地回应。
正常的她跟喝醉的她，完全是两幅面孔。不过她的两幅模样，詹德利都喜欢。喜欢她那平静的湖泊，爱惜她迷醉后奋不顾身从高空坠落。
现在，詹德利又在街上看到了陈娴静。和往常一样，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但是陈娴静并不像往常那样平淡回应，而是停下脚步注视了他许久。
詹德利知道她有话要讲，耐心的等待她开口说话。
同他预想的那样，陈娴静的确有话要说。
她的眼神和平时有些不同，变得细碎和犹豫。她用淡淡的语气说道:“詹德利，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好，我在听。”
“那天演讲的时候，你谈论梦想。我想问你，对你来说，梦想重要吗？”
“重要。但是即使没有梦想，人也能活得精彩。”
陈娴静沉思了几秒，转而说道:“如果为了梦想，要放弃很多东西，你会放弃吗？”
“应该不会，我没有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我害怕失败。不过我相信总有人有勇气，有人会成功。”说到此，詹德利直视陈娴静的眼睛。
陈娴静避开他的眼神，点了点头。
“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当初愿意帮助我。”陈娴静解释道。
“小事，不足挂齿。”曾经陈娴静陪他度过那段无助的时光，所以詹德利也会帮她。
话题结束，两人插肩而过。无数次相遇，又无数次分开。
陈娴静突然问道:“詹德利，我们是朋友吗？”
詹德利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吧。”
陈娴静又点了点头，似乎在她那里，点头比说话更有分量。
……
詹德利有时做梦会梦到无穷的雨水，像坚硬的子弹从天上落下，要洞穿他的身体。每到这时，陈娴静会出现在黑暗模糊的梦中，融化所有坚硬。当他睁开眼时，陈娴静躺在床上，紧紧地抱着他。
曾经，他讨厌湿漉漉的下雨天，尤其是看着卷入雨帘中的人纷纷变成落汤鸡。直到有一天，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陈娴静温暖的手掌落在他身上，被雨淋湿的两人一起走，身披着潮湿的浪漫穿过雨中世界。
那个瞬间，詹德利一直记在心里。曾经的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怎么不顺便怎么来。旁人的目光像针锥般尖锐，多次刺穿他脆弱的皮囊和心。
其实他一直缺少同伴，缺少一个和他站在一起的同伴。这种陪伴，并不是张惠那种从小到大的陪伴。而是一种琢磨不透，穷尽一生也很难找到的救赎。
詹德利的成长路程是孤身一人走过的，对孤独习以为常。长大后的詹德利对孤独更加清晰。在他眼中，孤独就是不被理解。偌大喧嚣的世界，却很难找到一个理解你的人。
也许我就是个疯子吧，詹德利经常这样想。他就像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者。有时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十分亢奋，豪言壮志幻化成匹匹野马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奔腾。有时又会忧郁的像失去爱的青年，身边的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耳边有恶魔在低语。
别人看不到他身上的千疮百孔，自然不会理解他。
众人的视线编织成一件件衣服，盖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詹德利想要脱掉成见的外衣，可是别人不愿意。他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慢性死亡。
所以詹德利后来由衷感谢陈娴静。感谢她愿意同他并肩走过那条荒芜，无人问津的小路。在他最疲惫的时候，给予温暖，问他累不累。
她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单单站在那里，就有无穷的力量。她和他一起接受世俗的背叛，旁人的审判，生活的无奈。
也就是在那场雨中，詹德利从陈娴静身上看见一道模糊朦胧的光，深深映入眼眸。光并不遥远，距离胸口仅有几寸。
耳边传来轻灵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唱出天籁之音。呼啸而过的声音，伴随着灵魂的轰鸣，詹德利听到世界轰然坍塌的震动。
那一刻，詹德利看到了永恒。是生命诞生之初，亘古不变的永恒之美。
火焰烧掉了花，而花变成了火焰的形状，永不熄灭。满身脏泥的人拥抱它，和它一起燃烧，化成熊熊烈火，烧穿整个宇宙。
……
透明的窗户被阳光切割开，挥发出淡淡的光晕，仔细一看，隐约能看到手掌般的纹路。
阳光落在白纸上，白纸变成了黄金。陈娴静坐在板凳上，对着白纸勾勒未来的命运。一开始她还犹犹豫豫，只是当她拿起画笔时，心变得坚硬了。
她陷入旁若无人的境地，唯一能对话的只有眼前的白纸。
白纸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白纸不会说话，但陈娴静却听到了它的回答。也正是在此刻，陈娴静决定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未来要走的路看起来还很遥远，耳边陈慧琛的呼唤很近。
“静静，洗手准备吃饭了。”陈慧琛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对着陈娴静的背影喊道。
“哦。”陈娴静放下笔，侧过头回应道。
洗完手后，陈娴静和陈慧琛坐在一起吃饭，看着电视里的节目。挂在墙上的表滴答转动，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消失在齿轮零件中。
人再也回不到上一秒，也找不到上一刻心脏跳动的相同旋律。在时间消失的缝隙里，陈娴静对陈慧琛说。
“妈，我想要学画画。”陈娴静如此说道。她想这样说，也会这样做，充满孩子气。
正在看节目的陈慧琛转过头看向她，没有不理解，没有劝解。她说道:“好啊。”
“你没有意见吗？马上就要高三了。”陈慧琛的话倒是让陈娴静觉得诧异。
“没有啊。就算我问你，我也知道你会怎么回答。”陈慧琛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
“既然你愿意跟我讲，那就说明你已经想好了。从小到大，你看着像个乖孩子，但其实你脾气倔的狠，你决定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你。如果我真的把你拦住了，那这件事反倒成你心里的疙瘩了。”
听到陈慧琛的话，陈娴静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沉默不语。
陈慧琛将视线从陈娴静身上移开，看向电视。
“妈妈我啊，没有什么擅长的事。能说道说道的，也就擅长了解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你。”陈慧琛伸出手抚摸陈娴静的头。
“妈妈没有本事，希望你不要怨我。”
陈娴静想说点什么，可当她对上妈妈的眼睛时，什么话都讲不出口。
她摇了摇头。
……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陈慧琛翻出抽屉里的相册。里面寄存着陈娴静小时候的照片。
在阳光下的沙滩，年幼的陈娴静穿着印着哆啦a梦的背心，站在她身边，开心地笑着。
陈慧琛还记得那时候，陈娴静第一次见到蓝色的海，她好奇地喝了一口海水，然后大声喊叫着:“这水真咸。”
蔚蓝的海只需略微荡漾，便淹没了陈娴静的大半身体。即使海水打湿了陈娴静的身体，她也玩得开心，踏着海浪跑来跑去，像条自由的鱼儿，在辽阔的大海中寻找方向。
一艘载人的电动小船，突然马达轰鸣，向海中央驶去。船的两边出现白色的线条，呈现出曼妙的姿态。
见到此景的陈娴静，蹦蹦跳跳地窜到陈慧琛身旁，拽住她的衣角说道:“妈妈，我也想要坐游艇。”
陈慧琛笑着说道:“好啊。”
只是当陈慧琛询问价格时，便后悔了。她对陈娴静说:“太贵了，咱们下次再来做好不好？”
陈娴静脸上浮现刹那的沮丧，很快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安慰般的笑容。
“没关系的，我现在又不想坐了。”陈娴静说道。
“我们来对着这艘船拍一张照吧。”陈娴静拉着妈妈，走到船的旁边。
这便是这张照片的由来。想到这些事，陈慧琛自然笑了。她的指尖翻动相册，下一张照片出现在眼前。
照片里，一小只的陈娴静坐在桌子上画画，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她画了一栋五颜六色的房子，蓝色的天空和火红的白云。在白色的纸张中，一对母女牵着手直面方框般的世界。
陈娴静捧着画，对陈慧琛说道:“妈妈，这是我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相册里的人不会说话，但是却把所有都告诉了她。陈慧琛轻轻地将相册合上。
此刻的陈慧琛，想到的是儿女。
比起我带给她的，她带给我的更多，更精彩，更幸福。陈慧琛心里这样想着。
在老去之前，陈慧琛希望能留住女儿的美好。要让她像一朵燃烧的花，永不枯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