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歌舞升平
回到家，沈茜准备给爸爸倒杯水，被爸爸中途制止。
“你休息吧，不用管我，明天你还得早点起来上学。”沈爸接过水壶，面色温和，捏了捏沈茜的脸。
“好吧。”沈茜边说边帮爸爸脱掉衣服，灰色的衣服上有一摊水渍，她把衣服挂到衣架上。
“好了，早点睡吧。”沈爸揉她脑袋说道。
注视着沈茜走进屋内，沈爸捧着水杯，瘫倒在沙发上，露出疲惫。
几个月前，妻子在单位毫无征兆的倒下，家庭少了一份收入，生活的重任落到他的肩上。
沈爸一天要打两份工，只有这样才能填上支出漏洞。身为男人，父亲，他明白自身的责任，是家庭的顶梁柱，不能倒下。
感到疲惫是正常的，他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但他不能有丝毫懈怠，即使再累也要熬过去，沈爸始终坚信只要挺过这段日子，生活便会好起来。
喝口热水，热度温暖他的身体，让他多了些精神气，在身心疲惫的深夜，他常常想起老爹。
那个留着短胡子的老头，已经变成黑白相片，即使看着照片，也能看到老头子炯炯有神的眼睛。虽然老爹走了，但是留给他的教诲，沈爸始终铭记于心。
小时候，他顽皮捣蛋，经常被老头子揍，即便有人拦也不行。关键沈爸也是个犟脾气，死不悔改，被打也不长记性。
老头子早出晚归，忙着干活，而沈爸则在学校插科打诨，经常跟朋友翻墙出去玩。
走出校门，迎面便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对于他来说，学校就像是关押他的囚笼，只有逃出那里，才能释放天性。
沈爸脱下鞋子，身在蔚蓝天空下，踩在软绵的土地上肆意奔跑，他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自由，仿佛每跑一步身上的枷锁便轻上一分。
田边有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他脱去衣服一猛子扎进河里，凉爽深入骨髓，自由的像游动的鱼，去往不知何处的海洋。
他清楚，当晚上回到家时，肯定会挨上老头子一顿打，但是他丝毫不畏惧，心想只要玩的开心，哪怕把他打残了也值。
想是这样想，当他走上回家路时，还是会感到害怕。
只是当他站在家门口时，却发现小小的家里挤满了人。
哭泣声，叹息声此起彼伏。沈爸走进家，看见老头子坐在水泥台阶上，一言不发抽着旱烟，身边人来人往，他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时看起来硬朗的老头子，在此刻展现出柔弱的一面，佝偻着腰，仿佛背上压了沉重的石头。
老头子没有打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在别人的交谈声中，他才知道妈妈去世了。
举办丧事的时候，妈妈的躯体就躺在那里，远远看去就像睡着了一般，总感觉下一秒她就会坐起身，亲切地问他有没有吃饭。
听着周围的哭泣声，沈爸也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也说不出来话，喉咙仿佛被异物堵住，胸腔中被掏空一部分。
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所有都已改变。
老头子忙完事情，走到他身边，父子俩都不讲话，听着喧嚣的人语声，两人就像身临其境的看客。
老头子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没事，还有爹在呢。”此时的他太过温柔，这份温柔沈爸从来没有见过，轻柔的声音进入耳朵，变成飞流直下的瀑布。
当事情办完后，沈爸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床沿，像是洁白的雪。柔和的月光让他喘不过气，他感受到冰冷，在这无人时刻，心里悄无声息下了一场雪。
沈爸埋进枕头，不想让这个世界看到这场雪。
老头子像是老了几岁，越来越沉默寡言，天天抽着烟，弥漫的烟气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对儿子说:“你什么都不用管，上好你的学就行了。”
从那之后，老头子不再打他，也变得越来越忙，身形变得消瘦，土地般的脸长出许多裂纹。
沉默的他，也只有在朋友的葬礼上，喝多了酒后多说几句话。
老头子拖着踉踉跄跄的身体回家，摇摇晃晃似乎即将倒下，沈爸见状扶着他躺到床上。
老头子笑着对他说:“儿子，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倒下的，你放心。”
男人的话像是誓言，老头子的确做到了，不管经历怎样的磨难，他都会站在前头挡住风雨。
时间如同奔腾而过的野马，所过之处长满了白色的草。
老头子白了头，沈爸有了工作结了婚，印象中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开始笑容满面，时间仿佛愈合了所有伤疤，抚平一切伤痛。
父子两人喝酒，老头子酒量变差了，几杯下肚便红了脸，喝多后开始胡言乱语。
“你小子，比我强啊，比我强啊……”老头子笑着，不停重复这句话，边说边低下头。
沈爸看着满面风霜的老头子，不禁红了眼眶。生活的重任压倒他的身躯，可老头子不曾抱怨过。
时间让老头子褪去坚硬的躯壳，裸露出苍老松垮的皮肤，沈爸知道，这个坚强的男人正在慢慢老去。
当女儿降生后，老头子戒掉了烟，开心地抱着孙女，用那白色胡茬扎孙女软嫩的胖脸。和其他老人一样，见到孙女会开心，看见孙女嚎啕大哭会束手无策。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告别总是无声无息的到来。
那是平常的一天，老头子起了个大早，准备送孙女上学，他走到卫生间洗脸。
水声不停在响，可人却一直没有走出来。当沈爸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老头子倒在地上。
老人就这样走了，甚至来不及告别，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洗个脸，马上就好。
听着雨声，沈爸点燃了烟，享受此刻的宁静。
人生漫漫，时代不停变换，宛如看不到尽头的跑道，奔跑的人手握接力棒，将生命的传承交给下一代。坚强的老头曾撑起这个家，现在则轮到他了。
……
前几天，王燃的朋友被约架，王燃赴朋友的约，前去撑场子。
平时没事的时候，朋友不会想起他，一有麻烦事找上门，才会来找他。
当然，王燃也不是傻子，也是收了朋友的钱才愿意帮忙。
其实没啥大事，不过是两人在课堂上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一方说:“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不服来打一架。”
另一方说:“行啊，你有本事就来，谁怕谁。”
于是双方到处找人，兴师动众。不过根据王燃的经验，多半是打不起来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聚众斗殴可是要被抓进派出所的。
估计到时候，双方阵营中站出几个和事佬，互相给对方台阶下，事情便和解了。
结果也和他预想的一样，双方最终握手言和，王燃则站在远处，和别人抽烟聊天。
这太没劲了，还是赚钱有劲。
当然，对着女孩讲故事也挺没劲的。
“我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了，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下次你约架喊上我，我想看看是啥样子。”
“千万别，我怕你爸出现把我逮捕走。”
王燃连忙摆手，点燃烟，坐在板凳上，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少女。
“对了，你不是跑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芸嘟起嘴巴，闷闷不乐:“我爸给我逮回来了。”不过少女斗志犹存，握起拳头，“但是没关系，我还会逃出去的。”
望着壮志成成的赵芸，王燃苦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反倒是赵芸活泼积极，掏出手机相册给他看。
“你看，这是我拍的照片。”赵芸举着手机给王燃看。
照片在赵芸操控下，一张张翻过。王燃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湖面，湖边是青色的芦苇，照片中，赵芸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脸上浮现自然的笑容。
又看到城市中即将落下的太阳，粉红色的云朵霸占了城市的天空，高楼的窗户变成粉红的眼睛，亮起粉红的目光，照片中的赵芸露出白皙的侧脸，是正对着阳光的花骨朵，有着不容侵犯的神圣。
王燃觉得很美，风景很美，自由的女孩也美，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副画面:有着身体温度的风扑面而来，燃烧的篝火，炽热的太阳，冰凉的雪花，皎洁的月光一同出现在世界中，少女在这里歌唱，舞蹈，没有一丝烦恼。
他自知自己是俗到底的落魄青年，口袋见不到红的穷逼，幻想出的也是讲不出口的美好梦境。
“怎么样，怎么样。”赵芸迫不及待地问道，期待他的回答。
“挺好的。”王燃回答道。
“嘿嘿，我跟你讲，外面的世界老有意思了，有好多好吃的，只不过太多了，我吃不过来，你有机会一定也要出去看看。”赵芸讲这些的时候，露出童真的笑容，像年幼的孩童看到橱窗里的糖果与蛋糕。
王燃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所以就安静地注视她，看她天真烂漫，看天空无边的蓝。
“王燃，我好想喝酒啊，你能陪我喝酒吗？”赵芸突然说道。
“不行。”王燃直接拒绝，不过看到她明亮的眼睛时，又犹豫了。
赵芸站在王燃面前，挡住阳光，阴影笼罩住王燃，“就陪我一次嘛，就一次。”赵芸竖起一根手指，对他撒娇道。
抬起头，王燃看着居高临下的赵芸，望着她清澈的眼神，王燃避开她的目光，下意识咽了口水，眼神飘忽不定。
“行吧。”王燃最终答应了她。
“那就说好了，不能食言，骗我是小狗。”
“我肯定不会骗你。”
闻言，赵芸开心地在阳光中转了一圈，对她来说，开心是如此简单，仅仅是喝酒而已，便能让她喜笑颜开。
晚上，王燃在店铺里把桌子摆好，还细心地将桌子擦的光滑发亮。
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听啤酒，顺便在路边买了些小菜，提着这些东西回到店铺。看了眼时间，师傅这个时候不回来，估计是又出去鬼混了。
王燃看着店铺，他已经尽全力把店铺打扫干净，可铁锈味和机油味很难掩盖掉。
没过多久，赵芸便过来了，走进店铺，看到了桌上的酒和菜。
“我还以为你要领我到外面吃呢。”
“我可没那么多钱，天天到外面吃好的，能有酒喝你就知足吧。”
“好吧，这样也行，也挺好。”赵芸自觉地找个板凳坐下。
王燃观察着赵芸的表情，发现她脸上没有不满，揪着的心终于在此刻放下了。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赵芸平时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很尊重人。不会因为他灰头土脸而嫌弃他。
工作中，王燃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不少来修车的人，看到他一身油渍，会嫌弃的与他保持距离，更有甚者会抱怨他身上难闻的气味。
最开始的时候，王燃感觉自己的尊严遭到了践踏，人们鄙弃的表情与目光，像针尖一样深深刺痛了他。
后来他慢慢习惯了，既然选择了这种工作，就要学会忍受旁人的冷光，他是为了钱而活，至于尊严，可以先暂时放到一边。
而赵芸从来不这样，不会说他肮脏，不会践踏他的尊严，她的目光火热又温柔。有时候看着她的目光，王燃感觉两人的关系就像是……朋友。
朋友，这个亲切却又陌生的字眼，有出现了。
确实，赵芸就像是朋友，在她眼中，不管你是谁，是光芒万丈，还是布满尘埃，她都不在乎。
“快来碰杯，我现在想马上喝酒。”赵芸打开酒罐伸到他眼前。
王燃无言以对，顺从她的意思，举起酒罐。
……
皎洁月光把城市变成白色的天堂，五颜六色的灯光参与其中，转变成霓虹般的人间天堂。
赵芸醉酒，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坐下，王燃则跟在她身后，陪她一起坐下。
“嗝~哈哈哈哈。”赵芸打了个饱嗝，然后不顾形象地大笑。她的小脸通红，眼神迷离。
“你喝多了，我都说了让你少喝点，你不停。”
“不，我没有。”赵芸嘟起嘴，气愤地看向王燃，她伸出手指点了点王燃的鼻子，“你说谎，小心你的鼻子变大。”
“你真幼稚。”王燃忍不住笑话她。
“切，你根本就不懂。”
赵芸不在看他，双手弯曲拼成望远镜，放在眼眶上，抬头看着天空。
“你干嘛呢？”
“我在看星星啊。”赵芸笑着说道，她指着漆黑的天空，大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变成天上最亮的星星，我要在浩瀚的宇宙中到处旅行，寻找另一个有生命的星球。”
“什么死不死的，还早着呢，你一个小姑娘天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王燃和她一起望着夜空，轻声说道。
赵芸眨了眨眼，明亮的光一闪而过。
她站起身来，携带着酒气，用手指着天空，对着老天放出豪言:“我管他呢，反正我都说出口了，那么他就一定听到，一定要满足我的愿望。”
“看来你是真的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喝多，我很清醒。”
赵芸转过头，露出醉人的笑容，像最耀眼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