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离家前夜
阵阵吹来的晚风里带着丝丝寒意，秦晓站在路灯旁，目送着苏妍的轿车离开这条幽暗的街道，驶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市区。
想起刚才那冲动的一吻，秦晓感觉自己有些心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或许真的像苏妍说的那样，曾经的自己如果勇敢一些，那么后面她和小凡可能就不会产生那段孽缘，自己或许毕业后也不会留在江宁，而是跟她一起回老家生活，更不会有后来的坠崖，然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这是命运的安排吗？秦晓再一次在心里产生了这个疑问。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命运，一切都是因果关系罢了。
秦晓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点，已经临近午夜。
和秦晓料想中的不一样，唐宇凡并未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而且后面他也没有给自己发消息，想来是可能是中午他跟父亲两人喝了不少的白酒，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呢，尽管当时自己送他回旅馆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不过父亲似乎没什么大碍，此时的他站在微弱的灯光里，半截身子在阴影里。手里捏着一根燃烧着的香烟，在花坛旁边来回踱步。而一旁花坛上放着的烟灰缸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塞满了烟头。
见秦晓回来，秦继武那张习惯性绷着的脸立刻柔和了下来，喜笑颜开地说道：“晓儿回来啦。”
说着，他掐灭手里的烟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驱散烟味，然后走到秦晓身旁，问道：“晚上在外面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老爸去给你做，中午的小鸡贴饼锅里还有不少，你要吃的话我去帮你热一些。”
“我吃饱了，老爸……”
“那……那你冷不冷？我听你妈妈说，你的身体现在有些虚弱，得多穿点衣服，多吃点好东西，这样……”
秦继武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翻弄着自己的裤子口袋，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叠现金，塞到秦晓的手里：“这一万块钱你拿着，你现在这副模样，以前的那些衣服肯定也都穿不了，我看天气预报说过段时间要降温，你啊回去买些喜欢的衣服，别把自己冻着了。”
“不不不老爸，这钱我不能收着……”
秦晓感受到手里那叠钞票的重量，然后立刻就要还回到父亲的手里，她推辞道：“我都这么大了，哪还能收父母的钱啊？您收回去，我衣服什么的都有，昨天苏梨阿姨不是还给我买了几套吗？够我穿了。”
“那不一样！你苏阿姨买是她买，我的是我的。”
秦继武没有接回钞票，接着他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爸我这些年对你有亏欠，老爸知道这些钱肯定不够去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但你应该收下，这是老爸的心意，你不收，我良心不安。”
秦晓还想推辞，但秦继武紧张兮兮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指了指卧室的窗户，对着秦晓小声说道：“赶快收着吧……这钱是我瞒着你妈偷偷攒的，待在我身上不安全……哪天要是被你妈搜出来，她又得冲我发脾气了，你就当帮老爸个忙，啊。”
“可是……”
秦晓还想推辞。
“听话，啊。”
秦继武像之前一样，拍了拍秦晓的肩膀，然后朝卧室推了推她。
“进去吧，你妈在里面等着你呢。你明天就要走了，她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父亲突如其来的关心和热情让秦晓感到有些不适应，毕竟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基本上没怎么笑着对自己说话，总是呼来喝去的，所以那时的自己一听到父亲的声音就感觉浑身难受。而如今父亲居然这样好声好气的跟自己说话，让秦晓不禁感觉变成女生似乎也挺好的。
她站在门口，回头望着站在灯光外的父亲。他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身影有些许模糊，那张遍布沟壑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曾经健硕的身躯如今也变得有些枯槁瘦削，就连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也不似曾经那样的清澈。
“行了，去房里吧，明早老爸就不送你了，我还得上班。回去好好工作，经常锻炼，有时间记得给我或者你妈打个电话，经常回来看看。”
“嗯，好的……”
秦晓最后看了父亲一眼，然后朝着父母的房间走去。真正亏欠的人是父亲吗？不是，而是自己。秦晓感觉自己的心里不是滋味，她暗暗给自己定下要求，以后有时间一定要经常回家看看他……至少要隔三差五打个电话问候问候，算是尽一些自己之前没有给予过的孝心。
看见秦晓出现在卧室的门前，坐在书桌前借着台灯看书的玉茗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
“晓儿回来啦。”
说着，她放下捧着的书，拿掉夹在鼻梁上的眼镜放到台灯旁的镜盒里，接着拍了拍旁边的床，对秦晓招了招手：“坐到妈妈身边来。”
秦晓坐了过去，然后一把搂住玉茗的腰，脑袋依偎在她的胸前，默不作声。
“怎么了？又有谁惹你不高兴了？”
秦晓的情绪引起了玉茗的注意，毕竟秦晓向来就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感情的人，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的喜怒哀乐都是直接写在脸上，而不会藏在心里。玉茗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是不是你爸又惹你不开心了？”
“不是，老爸他很好……”
秦晓立刻争辩道，随后她有些愧疚地望着窗外，语气低落地说道：“是我对不起老爸，是我以前太混蛋了……”
看着秦晓这副自责的模样，玉茗倒也不忍心再责备她什么，只是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轻声说道：“那你以后多回来看看他，经常给他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他就很开心了。”
“我会的。”
秦晓点了点头。
玉茗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托起秦晓的右手，抚摸着那只戴在她腕上的玉镯，问道：“这镯子，你戴着还习惯吗？”
秦晓看了一眼玉镯，摇了摇头，回答道：“还好，没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现在是不是不那么冷了？”
玉茗拉着秦晓的手，感觉她手上的温度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的冰冷，总算有了像正常人一样的温度。
秦晓一愣，然后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掌，那种冰冷生涩的感觉好像真的消失了，于是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她激动地看向玉茗，连连点头。
“是啊，我好像不冷了。”
说着，她将手伸进自己的领口，胸前传来的温度和手上别无二致。
“老妈，我不冷了！”
尽管徬晚秦晓还感觉自己冷得几乎要发疯，但是自己后来跟苏妍连着去吃饭、逛街、散步，都没有再感受到任何寒冷，并且浑身也充满了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感到疲乏。难道这只玉镯治愈了自己？帮自己摆脱了变身所带来的后遗症？
秦晓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只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玉镯。
玉茗满意地看面露喜色的秦晓，捏了捏她那柔软的脸颊，柔声说道：“妈妈早就跟你说了，这副玉镯就是我的护身符，有她在，你的一切伤痛都会被治愈的，包括你的内心。”
“好好戴着她吧，有她守护在你的身边，肯定一切都会好好的。”
身体恢复所带来的喜悦渐渐消退，回过神来的秦晓忽然想起刚才父亲的话，于是转头看向玉茗，认真地询问道：“对了老妈，你找我有什么事要说吗？”
面对着秦晓的询问，玉茗回以微笑：“是啊，我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回原来的地方上班，你周叔叔（秦晓的领导）跟你苏阿姨是很好的朋友，你要是想回去的话……”
“不老妈，我不回去！”
还没等玉茗说完，秦晓的脸上便浮现出抵触的神色，她拒绝了母亲的提议，并且解释道：“老妈，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事情，如果我回原来的公司上班，周叔叔会怎么看我？周围的同事会怎么看我？他们肯定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也是……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你又找好工作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可是江宁大学出来的，找一份新工作对我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秦晓自信满满地说道。她觉得，就算自己的学历并不算特别高，但是学校社会认可度可是非常高的，只不过当时自己毕业并没有去社会上找工作，而是直接被唐宇凡忽悠进了那家公司做策划，天天当苦逼社畜。
“可是……你现在这样，之前的学历还能用吗？”
玉茗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应该……可以吧？”
秦晓感觉也有些心虚，毕竟学信网上挂着的还是自己大四时的照片，自己如果拿着这个学生信息去应聘，该怎么跟面试官解释？自己变性了？
玉茗注视着犹豫不决的秦晓，苦笑着说道：“你看，你自己心里也没底对吧？”
面对妈妈的拆穿，秦晓有些不知所措。对她而言，未来确实是充满了迷茫，尽管她答应了帮唐宇凡的公司做平面模特的请求，可秦晓却一直没有把这个当成今后工作的想法。
一方面，秦晓不想再接受唐宇凡的帮助，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向自立自强惯了的她不希望自己产生对他人的依赖。另一方面，秦晓也担心如果一直在唐宇凡的手下工作，长期的相处可能会加速他对自己的感情，尽管目前唐宇凡已经比较明确地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但秦晓仍然不愿意接受他的感情，至少现在她还没做好准备。
不过没有唐宇凡的帮助，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实在不行先找份兼职做做，或者不要学历的工作，无论如何，秦晓觉得总得先想办法把自己养活，至于以后的事情，暂时先不考虑。
而且之前妈妈带自己去体检的时候，报告单上显示自己的身体年龄大约在17到18岁，既然现在自己的身份信息已经修改成功，之前的经历已经消除，大不了再重新参加一次高考，重新上一遍大学呗！
毕竟现在跟之前不一样，秦晓工作的这些年，除去上班的工资，她自己接的私活赚了不少，虽然目前她银行账户里的余额不是特别多，但是交个几年学费的钱还是很足够的，而且她学习一向很好，大学期间光拿国家级的奖学金就拿过两次，更别提学校级别的了。
如果自己嫌麻烦的话，考个成人本科，接着再考研究生，这样至少可以够到一些大企业的门槛，找工作不会那么麻烦。
于是，秦晓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玉茗。但是玉茗听后显然并不赞同这个想法，她连连摇头，然后质疑道：“晓儿，尽管你的身体年龄确实很小，但是我跟你爸爸的年纪是真实的啊，你爸爸今年58了，要是等你再重新读一遍大学，至少得5年的时间。到时候他63岁，你脑袋那么聪明，他肯定会支持你继续读研，这又是3年……这样等你出来了，他年纪都多大了呀？况且他……”
说到这，玉茗忽然顿了一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悲愁，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继续说道：“唉，总之你最好还是回临山，我去找你苏阿姨帮你安排到她公司里上班，就像小妍一样，或者我去找你钱叔叔，问问你能不能参加他们单位的招考。”
玉茗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秦晓的担忧，她温柔地抚弄着秦晓那顺滑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道：“晓儿，妈妈现在不阻拦你跟唐宇凡那孩子去江宁，但是我希望你回去后好好想一想，你爸爸年纪很大了，你们这些年关系一直这样僵，好不容易和解了，你要是在老家工作的话，相处的时间多一些，其实他很爱你的，你知道吗？上次你跟小妍借的那一万块钱，其实就是你爸给的。”
“这个我知道……”
秦晓愧疚地点了点头。
“对啊，还有你那辆山地车，不也是他给你买的嘛……还是在你俩闹矛盾后，他为了哄你开心带你去买的。你爸爸他当了很多年的兵，打过仗，战争给他留下了很重的创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而你又是他唯一的儿子，以前他对你确实是严厉，可这并不能抹杀他对你的爱呀。”
妈妈的话让秦晓心中愈发的纠结，她感觉自己口袋里装着的那一万块钱是如此的有份量，这是父亲对自己沉默的爱。
“妈妈……我其实回江宁，也只是帮小凡的一个忙，之后如果我真的在江宁留不下来的话，我就回来……回来陪您和老爸，好好做你们的女儿。”
得到秦晓的答复后，玉茗苦笑着摇了摇脑袋，说道：“恐怕你这次回去，再想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我看得出来，唐宇凡那孩子恐怕已经喜欢上你了，你呢，心里恐怕多少也有点。他这次会为了你追到临山，就会有第二次。妈妈不是反对你们两个恋爱，我想说，如果你们两人都无法确定能否给对方未来的话，那一定要考虑清楚，尽量适当的保持一些距离。免得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了。当然，妈妈说这么多，只是害怕你受伤，我希望你永永远远地快乐的生活下去……”
秦晓抬头看着妈妈，随后眼神又飘向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卷柏，她感觉自己有些迷茫，喃喃地说道：“我明白了老妈……我会好好考虑的。”
玉茗将秦晓抱在怀里，闭上眼睛轻轻地摇晃了起来，接着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一边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地唱道：“……edelweiss, edelweiss……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small and white……clean and bright……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此处玉茗唱的是《edelweiss》，中文译名《雪绒花》”
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这久违的歌声渐渐抚平了秦晓那颗慌乱的心，世间的一切都随着那婉转的唱调中变得柔和了下来，未来的迷茫与变身所带来的烦恼在这一刻变得无关紧要，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代，那每个伴随着妈妈歌声的夜晚。
这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让秦晓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睡意悄无声息的袭来，她就这样在妈妈的怀抱里合上了双眼，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