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夏小冶跟裴柏言出去吃了顿饭,回来想了一晚上,都没等到第二天,就改了主意。
打电话知道高华池还没睡,夏小冶立马穿上鞋就跑去了。
高华池仿佛专门等他似的,夏小冶还没抬手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高华池侧身让他进去,问:“说说吧,什么事情那么晚了非要当面才说。”
夏小冶心里也忐忑,距离他说不试镜已经过去几天了,也不知道高华池把这事处理了没有。
不过来之前夏小冶已经想好了,是他自己变来变去的,高华池要真已经给他拒绝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就当一切都是命。
夏小冶站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扣了扣,问了句:“那伯导演的电影……您给我拒了吗?”
“怎么着,又要演了?”高华池往沙发上一坐,也没正眼看他,低头捣鼓他的茶饼。
一看高华池这副表情,夏小冶心直接凉了半截,但也没办法,他心里有准备,于是他咳了一声,说:“没事,我就问问。”
夏小冶站在那里犹犹豫豫,打算要走,高华池却突然伸手拿了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递给他。
夏小冶没有立刻伸手接。
“还不赶紧拿回去看?”高华池直接把剧本塞进夏小冶手里,“后天试镜看你怎么演?”
高华池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他故意逗夏小冶呢,其实本来他今天下午就打算找时间跟那伯那边联系,可他起身倒个水的工夫,就瞧见夏小冶跟着裴柏言出去了。
他拍戏也忙,夏小冶工作认真,他平时没事也不会老找夏小冶说话,所以也不知道,夏小冶什么时候跟裴柏言那么熟了。
高华池愣了愣,想起一件事,大概半个月前,有人托关系找他们一个摄影要了点东西,那摄影肯定要跟高华池打个招呼。
人家别的不要,就要了几段夏小冶的镜头和花絮,影视剧拍摄时都得签保密协议,但对方说是飞鸟传媒的,再三保证电视剧未播出之前,不会泄露半点。
正常不应该给,可那时候高华池也是突然鬼迷了心窍,就点了头,说到底,夏小冶那些片段其实无足轻重,就算公开泄露了也对他们这部剧造不成任何影响。
飞鸟传媒的人。
高华池提前有过一些猜测,可能是星探或者别的什么,但没想到是裴柏言亲自看上了这棵好苗。
夏小冶和裴柏言一消失在片场,高华池就改了主意,把联系那伯的事情暂时按了下来,果然,晚上一回来,夏小冶就改了口。
这时间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的,后面连着三四天,夏小冶都没戏,正好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去准备那伯那边的试镜。
夏小冶当天晚上觉都没睡,通宵把剧本给研究了一遍。
剧本不算长,但那伯的剧本,是有他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的。这是一个根据真实故事改变的纪实片,虽然说做了一定艺术处理,但夏小冶读完之后,心绪还是有点无法平静。
片子名叫做《春风野火》,主角叫野娃,这当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可没人知道这个孩子叫什么,他是被拐卖到大山里来的。
野娃被拐的那一年十五岁,眉清目秀的少年,被人贩子折磨得浑身伤痕,才终于老实。他的买主是一个中年男人,家里还有一位年近八旬的耳聋老人。
男人已经四十好几,却还未娶妻生子,山村里流传着,说男人有着那样的癖好,所以才没结婚生子,但至于是哪样的癖好,人们提及则如洪水猛兽,谁也说不清楚。
少年当夜便明白了男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癖好,他被男人扒下裤子摁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时,少年摸到了一把钝了的镰刀。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什么东西从男人身上掉落下来,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不断流血的下/半/身,嘴唇几乎是苍白的。
那夜雨下得很大,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山间的一切,没人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何反抗了一个体格是自己两倍的中年壮汉的。
雨停过后,男人和那把钝了的镰刀一起消失了。
被雨淋成落汤狗的少年回到了那间屋子,冷得浑身颤抖。他在黢黑的大锅里烧了热水,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
少年穿了身干净衣服,把自己收拾清楚,这才出门,挨家挨户的找人借电话。可这深山里,竟然还有人连电话是什么都没听说过。有一位做农活的大哥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叫他沿着一条小路走,走到山那边的县城去,兴许能借到电话。
听了这话,少年就不止想借电话了,他想离开。走之前,他趁家里那位老人不注意,拿走了铁盒里的二十元钱。他揣着这点钱,从天亮走到天黑,也没能走出这座大山半点。
少年整整一天半,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头重脚轻,最后他又揣着那些钱,沿着来时做的标记往回走。可他一身伤,淋了雨,又没吃过饭,回去的路还没走完一半,就晕倒在坡上。
他烧了整整两天才醒来,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敷了什么草药,冰冰凉凉的。这时老人端着一碗面进来了,面里只有几根青菜和一片腊肉。
老人表情不是很好看,用少年听不懂的方言嘟嘟囔囔咒骂了几句,最后把面碗往桌上一怼,声音颤颤巍巍的:“你个野娃不晓得听话。”
最后这句少年听懂了,他没吭声,埋头端起面碗,将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后来听人说,他发烧晕倒在路上,是老人拿了个带轮的木板车去把他拉回来的,身上那些草药也是老人去山上找来,捣成碎渣之后给他敷上的。
往后少年还尝试着跑过,但这山太深了,他跑不出去。渐渐的,这巴掌大点地方的的人们就都认识他了,他没有名字,大家就都跟着老人喊他野娃。
野娃跟老人生活在一起,起初也有人来问男人去哪儿了,老人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垫,听不清别人说话,被问得烦了就念叨着不清楚的语言骂人。
大家都传,说男人不要自己老母,到山外头去发财去了。每当这时候,野娃就一声不吭,在旁边劈柴。
隔了一段时间,有人发现野娃到学校里去偷听,山村里只有一所学校,从小学到初中,全在一所学校里。
学校的校长知道了,把野娃叫到办公室去,给他一把蚕豆吃,问他:“你几岁?你是不是想来我们这里读书?”
野娃摇摇头。
他根本用不着读,听了两天野娃就发现,这里的初中,教的都是他在城里三四年级就学会的东西。
野娃想了想,说:“我想来教书,一年级到初二,我都能教,我什么都会,我还会说英语。”
校长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调侃他:“初三咋个不教?”
野娃咬着牙没说话,他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因为他自己初三还没念完,他不敢教。
校长笑着带他去听课,野娃在课堂上指出了数学老师计算上的错误,又把简单的两种方法写了半个黑板。
最后他来学校教书的事儿还真成了,野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当上了老师,没有固定的工资,学生三天两头请假不来,要回去割玉米,去晒谷子,野娃都没意见。
他会说一口好听的英文,可山里的孩子听上去像鸟语,阴阳怪气地学他乱说,大家纷纷哄堂大笑,没把他气个半死。但他知道的多,点子也多,经常有很聪明的方法去帮大家解决问题,大家笑话归笑话,跟他相处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野娃竟然慢慢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山村里人不多不少,民风淳朴,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把他当成自己人。
可他从不属于这里。
当初进学校当老师,他占着自己个头高,撒谎说自己十八岁,三年一过,野娃真的满了十八。
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野娃悄悄数了数自己攒下来那些钱,第二天是周末,他不用去学校教书,但他还是起了个大早。
他起来蒸了一锅馒头,又劈了三摞柴,然后拿出整整一千块钱零钱,放进老人枕头底下的铁盒里。
太阳刚冒出山头的时候,野娃握着剩下那些钱,坐上了下山的拖拉机。
电影到这里就停住了,最后一幕是少年下山时,回头看的一眼。
他出生在春天,大山没能磨掉他的棱角,希望在春风里反倒如野火般疯长,他在漫山遍野的春天里,带着那野火烧不尽的韧劲,永远离去。
那些和剧本里的野娃,相似又不相似的经历,冥冥之中好像带给了夏小冶一些不同的感触,看完剧本那夜,他整晚都没合眼。
天快亮时,夏小冶睡了过去。
那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仿佛真的成了野娃,成了深山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电影里明明是开放式结局,少年最后能否顺利下山都未可知,可夏小冶却在那场春风里,得到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