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阵
一方小小的木屋里，整整坐了七个人。篝火燃烧正旺，满屋子都是浓郁的肉香。慕知鱼将一条鱼分成几块，其中一块递给面前的少年，极为大方的道：“给你吃。”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少年不客气的接过鱼肉，一口一口大快朵颐。李重言左看看右看看，见慕知鸾与加贺都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都不饿的吗？”
慕知鸾倚窗而立，低头把玩着自己的骨玉铃铛，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不饿。”
加贺坐在屋子的另一侧，中间与慕知鸾隔着大半个屋子的距离，他似是有些疲惫，闭目打坐不言。竹面便代他回了一句：“我家大人是清修，不用吃东西。”
“清修吗？”罗红叶有些奇怪的看着竹面，“我只听说神仙里才有清修，原来鬼族也有的吗？”
加贺睁开眼睛看着罗红叶，说道：“鬼族浊修多些。清修修心，浊修修道。所谓鬼道，亦是道的一种。”
李重言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免咋舌：“可真讲究，与之相比，凡人倒显得平庸了。”
“并非凡人平庸，很久以前的时候，鬼族也是不修道的。”加贺看了慕知鸾一眼，叹息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无名少年啃完了鱼肉，抹抹嘴，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满屋子的陌生人。慕知鸾走过去坐在少年的身边：“吃饱了？说说你的来历吧，为什么能养那么多的狼？”
慕知鸾虽然长得漂亮，但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少年明显对她有些畏惧，连忙往慕知鱼那边靠了靠，这才说道：“我名叫晏殊，我的父亲是大燕朝的太傅，名叫晏行道。”
“所以呢？这跟你养狼有什么关系？”
无人识得晏家响当当的名号，晏殊明显有些沮丧：“我家祖上就与狼打交道，母亲说我小时候是吃狼奶长大的，天生就懂狼语。”
说了这么多，罗红叶隐约才有了点印象，一拍手道：“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养狼的晏家，擅长机巧的慕家，听说都是极受百姓敬重的家族。”若逢太平盛世，御狼之术算得上出类拔萃的能力，可与如今鬼怪横行的世道相比，法术高超的伏魔师都不够看，遑论区区小术。
慕知鱼见这少年与自己一般年纪，如今孑然一身留在山中，颇为担忧他的安全问题：“可你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里？你爹娘能放心吗？”
晏殊颇为不屑的撇嘴：“我有狼护着，为什么要怕。”
慕知鸾一句话戳中少年的死穴：“别吹牛，若不是有我们在，你怕是早就被那群狼变成的鬼吃了。”
说到此处，晏殊难免有些沮丧。他初来这里的时候身边带着三千多头狼，短短时日，如今已经不足百头。
加贺问晏殊：“你是如何中的冥煞之毒？”
“冥煞之毒是什么？”晏殊有些茫然。
李重言解释道：“就在你的身体里，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若不是加贺大人出手相救，你怕是早已经变成厉鬼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晏殊摇了摇头，抿着嘴唇回忆道：“大概是三四天前吧，有一头母狼难产。大概是狼崽子太大了，生了一天也没生出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动手将母狼的肚子剖了。当时只看见一缕黑烟从母狼的肚子里喷出来，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就看到了你们。你们……是伏魔师一族吧？我们的都城里也有很多伏魔师，他们都很厉害，可以斩杀鬼族。”晏殊探究的看了加贺一眼，转而又看向李重言，大概是觉得他是这群人里既靠谱又比较好相处的一个，态度稍显的放松了些。
慕知鸾的注意力显然已经放在了别处，根本无暇理会晏殊的恭维：“你说从那母狼肚子里喷出来一股黑烟，那么狼崽子呢？”
晏殊摇头说道：“我醒来之后就只看到了你们，还没来得及清点狼群的数量。”
“去看看吧，要找到那只狼崽才行。”加贺率先起身，目光淡淡的在慕知鸾身上扫过。
天色将晚，落日的余晖在天边铺陈。一行人来到木屋外面，晏殊吹了一声口哨，狼王很快带着群狼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经过白日一战，群狼仅剩下二三十头。狼王脖子上被加贺的兽奴抓出五道深深的血口子，此时虽然血液已经凝结，但皮肉仍然外翻着，看起来十分狰狞。
晏殊吃了一惊，继而皱眉：“谁这么有本事，竟然能伤了我的狼王！”
众人皆沉默不语，实在不忍心告诉这个少年，他的狼王一招之内就让人家摁在了地上摩擦，险些就给吓尿了。
加贺轻咳一声，吩咐竹面：“去给治一治。”
竹面从袖子里翻出一瓶药粉，走过去洒在了狼王的伤口上。裂开的皮肉渐渐愈合起来，狼王的精神也变得好了一些。晏殊绕着狼群走了一圈，清点完数量脸色愈发难看了：“我没看到母狼和狼崽。”
“会不会是混战中被那些猫鬼杀掉了？”李重言问。
晏殊摇头：“不可能。狼群的规矩就是优先保护母狼和幼崽，有狼王在，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的。”晏殊低下头，嘴角贴着狼王的耳朵轻声问了句什么。那狼王神色一黯，呜呜咽咽对晏殊叫了几声，表情十分委屈。
“狼王说，其余的狼都被困在了一个山洞里，就在那处漩涡底下。”晏殊脸色有些难看：“你们……能帮我把其余的狼救出来吗？”
加贺看了一眼天边的残光，思量道：“今日天色已晚，夜里恐有风雪，那处漩涡下掩藏的是一处古阵，情形凶险未知，还是休息一晚，明日再商量对策吧。”
晏殊固执的摇头：“不行，多耽搁一会就多一分风险。母狼和幼崽是狼群的血脉延续，不能将他们弃之不顾。既然你们不愿意去，那我自己去就是。”
晏殊说罢转身就走，竹面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拍上晏殊的肩膀，一串青花藤顺着竹面的掌心缠上了晏殊的身体，眨眼间将他缠了个结实。
“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晏殊愤怒的瞪视着竹面，身体不断的挣扎，青花藤也越缠越紧，很快将晏殊勒得脸色发紫，两眼翻白险些昏过去。狼群感知到了主人的危险，纷纷低吼着围了过去，焦躁的用前爪刨着地面。
“大人让你回去，就必须回去。”竹面伸手要去拉晏殊，忽见斜侧飞过来一道寒光，利落的将晏殊身上的青藤砍了个稀碎。
“我跟你去。”慕知鸾环着手，面上一派冷然。
竹面错愕的望着她，矢口叫了一声：“主上！”
慕知鸾勾唇冷笑，眸光幽深，语气讥讽：“你怕是认错人了，你的主子，不是在后面站着呢？”
竹面执着的望着慕知鸾，似有哀求之意：“大人才吸纳了冥煞，身体怕是……”
“竹面！”加贺轻声喝止了竹面，拢了拢衣襟淡然说道：“既然你们坚持要去，那么就算上我一个吧。那古阵我多少懂一些，或许能帮上些忙。”
“大可不必，一个小小的古阵罢了，我能闯第一次，就能闯第二次。”对于加贺的善意，慕知鸾并不领情。
加贺并不与她计较，不紧不慢的跟在慕知鸾身后。一行人加快步伐来到漩涡处，到了地方却有些傻眼。眼前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地，莫说漩涡，就连一个小坑都不曾看见。
“这是怎么回事？”李重言问道。
“阵法关闭了。”加贺微微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捻出两朵梅花洒在地上，梅花落地之时雪地里突然有东西亮了一下，乍看之下有点像鸟儿的形状。
“是凤凰阵！”竹面有些激动的叫了一声：“大人，是九羽的阵法！”
慕知鸾抿着嘴唇，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指尖掠过一道白光，宛若利箭射向竹面的脚下：“滚开。”
竹面飞身退后几步，却见那道白光落地之后不断的闪烁，很快蔓延开来，在雪地里绘成一只昂头挺胸的大鸟，双翼舒展，身后拖着九条长短不一的尾巴，果真是一只凤凰的形状。
“九尾凤凰，传说是一只上古神兽，如今早已经绝迹了。”李重言诧异的望着古阵的图形，低声对罗红叶说道。
“这阵法一看就高深的很，如何破得？”望着那光阵中密密麻麻的字符，罗红叶十分担忧。她从小就跟家中长辈学习符咒术，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咒文，别的不敢说，符咒之术罗家是数一数二的厉害。可放眼望去，这阵法中单单是她能认识的字文，大约不足百个。而这座大阵何止由几千几万的咒文串联而成，个个晦涩难懂，除非是鼻祖再世，否则如何能轻易破解。
“咱们不懂，自然有人懂。”李重言抬起下巴示意，罗红叶回头望去，就看见慕知鸾与加贺一人站在阵头，一人蹲在阵尾，并拢双指，指尖漫着流光，像写字一样一点一点认真的修改着阵法上的咒文。
“九羽为凤，乃神兽。五尾是鸟，乃飞禽。只要能将这凤凰阵四条尾巴消掉，这阵的入口便能打开了。”加贺这番解释十分直白通透，众人一听就懂了。李重言本以为加贺这番话是解释给他们这几个凡人听的，却听见加贺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方才那个咒文写的不对，要重新改过。”
慕知鸾便抬头往加贺那边望了一眼，皱着眉沉思片刻，挥手消掉了一个咒文，又重新添上了一个新的。就在她改正了这个咒文之后，阵法中的一条凤凰尾巴忽然闪烁了一下，随即黯然下去，很快便从阵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