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的故事
一个寻常的南方小镇,镇子不大,但却很热闹。一别乡土几度春秋,这次回来,着实让少年兴奋了好一阵子。街旁的店铺易了主,可还是脑海里依稀记得的那些老面孔,只是他们现在都将自己的买卖交给了儿子,自己则享受起清福来。
少年很想上前和他们攀谈几句,可不知道为什么,牵着的马却使劲把他往家的方向拖,少年气呼呼地拍了拍马脖子,打趣道:“没想到你也想家了。”于是跃身上马,飞奔而去。
那马儿飞奔着冲入了火堆,熊熊烈火吞噬了少年的身体,火光中,他看见了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他们都在火光中微笑,欢迎他的归来。
“娘……”袁杰醒了过来,原来那是一场梦,噩梦!但只有在噩梦里,他才能和自己的亲人团聚,这是多么的残忍!
袁杰道:“怎么了?”无痕问道:“梦见你娘了吗?你是不是很想她啊?”眼角含泪打了一个哈欠。
袁杰支起身子,心疼道:“累了吧?”无痕摇摇头,疲惫地说道:“没,只是脚有些麻,你那……还痛嘛?”袁杰道:“没事了。”似乎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肩膀,劝慰道:“你也睡一会儿吧。”无痕道:“不,不用了,我不困。”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袁杰将身子倚在无痕的身体上,道:“合上眼睛睡一会儿,我顺便给你讲个故事。”
无痕听袁杰要给她讲故事,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两手紧紧环抱住了袁杰的右臂,睁大了明眸,道:“不会是吓人的故事吧。”袁杰摇摇头,开始说起了他的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个小男孩,在他六岁那年,被父亲送到了一位高人的手下习武,可那个男孩并不喜欢练武,但又不能违背他父亲的命令,所以他带着很不情愿的态度,开始跟着那位高人修习武学。”
无痕接道:“也许那父亲根本就不爱他的儿子。”在无痕的心底,还存在着那种纯粹的好和纯粹的不好,天真烂漫。
“开始的时候,男孩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个时候,朝政腐败,朝中大臣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地方官员鱼肉百姓,胡作非为。男孩一路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见到了民间疾苦,瞧见了百姓有上顿没下顿,有今朝没来日,当然也随之明白了他父亲的用意。”
袁杰瞧了无痕一眼,见她认认真真地听着,心中高兴,便继续道:“之后男孩在习武的时候愈加的勤奋,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不仅如此,男孩还博览群书,立志将来要做一个栋梁之才。恍惚间,十年过去了,男孩也长成了挺拔英俊的少年,在他十六岁那年,他辞别了师父,准备回到父亲的身边。”
无痕捋了捋前额的发绺,又怀抱住了袁杰的右臂。
“一别十年,男孩又回到了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他既期待又兴奋,一路快马加鞭,恨不得立马飞回去。可当他终于回到那个曾经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家时,男孩惊呆了。他的家被熊熊火焰给吞噬了,而他的家人,父亲、母亲、哥哥、妹妹,永远的离开了他。”说到这里,袁杰已经泣不成声了,无痕知道那个男孩就是袁杰,只是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大男孩”。
袁杰拭干了眼泪,续道:“男孩的父亲临死前对男孩说‘大丈夫家国天下,国破如此,何以为家。’他又告诉男孩,南王是一位明君,要他全力辅佐南王。男孩答应了。男孩又追问这一切是谁干的,要替全家报仇,而他父亲已经气绝。”
无痕此时眼眶里也满含着泪珠,心道:这哪是故事,明明就是积压在心里的痛楚。袁杰撩开右侧脸颊的头发,露出了那道狰狞的伤疤,道:“男孩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脸上刻下了一道伤痕,暗暗起誓,在有生之年里一定要为家人报仇。之后,男孩始终带着师父给他的人皮面具,成为南王手下的一名杀手。”
无痕这才知道,原来袁杰的这道疤痕是这样来的,她伸手抚摸着袁杰脸上的疤痕,心里有些发毛,那是一道极深的伤疤,简直深入骨头。
袁杰避开了无痕的手,道:“男孩不知道被杀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被杀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只知道父亲让他做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男孩渐渐迷失了自己与本性,成了一个单纯的杀人机器。直到有一天,南王让他去京城杀一个人,无意间他得知了那个人的身份,当朝宰相梁居正。男孩犹豫了,这是他第一次犹豫,第一次怀疑自己做的事是否正确,最终,他选择了背叛,背叛南王的命令,背叛父亲的遗嘱,从此销声匿迹。”
无痕终于流下了眼泪,啜泣在袁杰的怀里,慢慢的,起伏的胸膛变得平复,静静的,渐渐的,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仇恨可以让一个人活下去,但这样的人是痛苦的,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假如说生是一种无奈的话,那么死就是一种凄凉。没有人知道自己将何时死去,所以,他们只能等待,等待死亡的人又何尝幸运呢?
大多数的人过着平凡的生活,并不意味着他们选择了平凡,生活这东西是不能选择的,就像生一样,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地。
袁杰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但他常常告诫自己:我还不能死,至少在报仇之前还不能,绝对不能。这便成了他活着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