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唐人街
九州酒店附近,杜子为发现心脏疼痛有所缓解后,便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发起了呆。
姜念不敢靠近这个人。
尽管这个人有着池唐的皮囊。
忽然,杜子为抬头问姜念:“你有烟吗?”
姜念摇摇头。
闻言,杜子为摸了摸自己的兜,但想起什么,便抽出手,继续安静地坐了半晌。
不知为何,姜念看着杜子为坐在台阶上无所适从的样子,竟感觉有些可怜。
她不由抱胸道:“你不是仗着帅有人送你花吗?这样,你出去溜达一圈,看看别人给不给你烟。”
本是打趣杜子为的话,没想到杜子为当真起身去找烟。
为避免杜子为挨揍,姜念连忙跟了上去。
但没跟几步,杜子为就转过身,对她的脸色里有几分不耐烦。
“你跟着我干什么?”
姜念皱紧眉头说:“我没跟着你,我是跟着池唐。”
然而杜子为眯着眼睛开口道:“我不是池唐,是杜子为。”
随即,姜念指着不远处的镜面广告牌说:“你要不看一眼你长得什么样子?”
眼前这副皮囊确实是池唐的,所以她得帮池唐守住。
明明是借用池唐的身体,还对她这么嚣张。
等她摸索出借尸还魂的解决方法,一定一手符纸将杜子为的灵魂打散。
现在她只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杜子为没再理睬姜念,大步走在前面。
这时,他身边驶过一辆出租车。
杜子为立即招手,然后钻进车里。
见状,姜念想跟上杜子为,却没来得及。
看着出租车的背影,姜念叉着腰,真是气死她了。
但没过几秒,车子竟然停了下来。
下一秒,只见杜子为从车窗探出头,对她说:“上车。”
姜念有些发愣。
坐上车后,她疑惑道:“为什么让我上车?”
谁知杜子为别开视线,闷闷地回道:“我兜里没钱。”
闻言,姜念转头,心里叹了口气。
两人在唐人街下了车。
很出乎姜念的意外,她以为唐人街应该有很多华人。
但眼前大多都是外国人。
而且街边搭了很多帐篷,似乎是流浪汉居住的地方。
不过让她稍稍安心的是,传来了一阵阵家乡的味道。
是炒菜的香气。
姜念想问杜子为饿不饿,谁知杜子为健步如飞,根本没有管她。
这个男人真的很恶劣。
既暴力又自私。
姜念开始抬头看着崭新的门楼牌坊,眼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外国人来到她面前,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这个外国人说的还是华夏国的话:“漂亮的小姐,今晚你住哪里,我的被窝很暖和,要不要一起?”
姜念心里一股恶寒,想摆手说不用。
她下意识望向杜子为,可是不知道这个男人跑到哪里去了。
想快点远离这里,姜念转身,可是流浪汉像个牛皮糖般迅速黏了上来。
一定是看她好欺负,姜念眯着眼,准备厉声呵斥时。
身子被一股大力拉过。
紧接着,肩上一重。
头顶传来杜子为嚣张不满的声音:“滚。”
而姜念抬头望着无比熟悉的下巴和侧颜,有瞬间的晃神。
明明是池唐的皮囊,却住着他人的灵魂。
姜念垂眸,眸底一阵失落。
等流浪汉悻悻地离开后,姜念推开了杜子为。
尽管是池唐的身体,可终究不是池唐。
谁知杜子为下一秒就对她劈头盖脸地指责道:“你不是在跟着我吗?怎么不跟紧点?你知道唐人街多乱吗?无论是三十年前的唐人街,还是三十年后的唐人街,像你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肯定有问题。”
姜念蒙了。
眼前这人倒打一耙,明明是他先走得飞快,还怪她没跟紧。
但看在杜子为帮她的份上,姜念忍下脾气开口道:“你来唐人街干什么?”
“找人。”
杜子为极其不耐烦地说完,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但这次走了两步后,杜子为眉头皱起,不满地望着她说:“走快点!”
看着杜子为冷漠的背影,姜念觉得自己已经有好久没见过这么不怜香惜玉的男人了。
最重要的是,杜子为还顶着池唐的皮囊对她做这些事。
姜念捏紧粉拳,心想是哪个挨千刀的对池唐使用了道家禁术。
而且“自然”为什么没有动作?
姜念又望向前面快步行走的杜子为,有种杜子为对这里很熟悉的错觉。
因为杜子为轻车熟路地穿过门楼牌坊,然后绕过荷塘锦鲤,最后大步流星地朝商会会馆内走去。
姜念小跑地跟着杜子为进入了会馆。
会馆大堂内,是关公像。
姜念记起看过一个纪录片,片子里的记者问老华侨,为什么唐人街会馆都会放上关公像。
而老华侨回道:“因为关公对主公忠心,于民族尽义,这是他们这些海外华人内心秉承的信念。”
回过神,姜念跟着杜子为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上。
很奇怪,她竟听见了一阵麻将碰撞的声音。
确定是打麻将的声音后,姜念不由感慨,麻将果然是国粹之一。
哪怕是在万水千山外,都能聚上一桌。
正想着,杜子为已经推开一扇门走进了打麻将的房间。
姜念一脸疑惑,想着会馆是杜子为的家吗?
怎么杜子为不敲门说进就进。
房间内有四个老人在打麻将。
还没等姜念和房间内的四个老人反应过来,杜子为就扯起其中一个老人的衣领,怒道:“民兴路十八号的房子你卖掉没?”
老人惊恐摇头。
而杜子为双眸间都是翻滚的戾气。
“带我去。”
见状,姜念上前拉扯杜子为的手说:“不要打人!”
杜子为怕是有什么一言不合就揍人的毛病。
她哥姜万里都是先有个起因才会揍人。
不怕被警察抓吗?
然而杜子为呵斥道:“走开。”
随后,杜子为一把推开她,单手扯着老人的衣领就走了出去。
老人一脸迷惑,又感到两分畏惧,不禁喃喃着:“年轻人,嚣张跋扈。”
迫于杜子为强大的暴戾气,老人只能带着杜子为来到民兴路十八号。
那是一座港式风情的居民楼。
阳台上还有人在养兰花。
这时,杜子为将老人朝前一推,冷冷道:“三楼2号,给我带路。”
听到三楼二号的时候,老人眸光闪过一道光,但迅速敛起。
老人领着杜子为走到了三楼二号前。
杜子为瞧着泛旧的大门,问道:“里面住人了吗?”
只见老人露出愁容道:“这间房死过人,就算便宜租出去,租客都会反应里面有鬼。”
“开门。”
老人拿出身上的钥匙,先是疑惑地看了眼杜子为,又望向姜念,最后缓缓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股潮湿的家具味儿传来。
杜子为大步走进房门。
他瞧着周围布局,面色复杂。
每年过节,他和父母,以及弟弟都会在这里包饺子。
可是现在房间里冷清一片。
如果不是他太冲动,父母也不会死。
想起往事,杜子为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额头。
一旁的姜念担心老人报警抓杜子为,便对老人小声解释道:“不好意思,他脑子有病。”
谁知老人开始习以为常的样子说:“住这里这么多年,我什么事情没见过,他是不是嗑过药?”
姜念立即摇头说:“没。”
紧接着,老人说:“唐人街现在乱的很。”
一听这话,姜念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唐人街没多少华人?”
老人收起钥匙,语气打趣道:“有钱的华人早就搬走了,谁还会留在这里,你们要租这间房吗?”
看了眼这间陈旧的房,姜念刚想拒绝,就听杜子为开口道:“租。”
“杜子为?”
姜念满脸震惊地望着他。
房东老人一听有钱赚,先前的嫌弃和恐惧瞬间烟消云散,连忙道:“看在你是华人的份上,给你打折,如果你久住,租金更便宜。”
似乎不想听老人讲话,杜子为直接指了指姜念,淡淡道:“和她谈就行。”
这番操作彻底雷到姜念了。
她气着气着竟笑了起来。
“杜子为,我是你的提款机吗?”
但房东老人不管谁给钱,只要能给他钱就行。
老人便对姜念说:“你们可以慢慢商量,商量好了再来会馆找我拿钥匙。”
“不用商量,我不租。”
说完,姜念来到杜子为面前。
她真的忍不了杜子为这种理直气壮还对她颐指气使的态度。
谁知杜子为单手拨开她的腰肢,呆呆道:“这么算起来,我死了有二三十年?”
闻言,姜念眼神一滞。
她立即对房东老人说:“他有病,你不用管他。”
房东老人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杜子为,喃喃道:“真是晦气,不是遇见流浪汉就遇见瘾君子。”
等老人走后,杜子为像想起什么,走到阳台上,双手撑着栏杆,目光望着附近的中山花园。
姜念跟着来到阳台前。
老实说,她不想和杜子为有任何联系,可是池唐的身体在这里,所以她哪里都不能去。
得想个办法将杜子为的灵魂从池唐体内剥离才行。
正思考之际,只听杜子为悠悠道:“就当是我借你的,等我拿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后,我就还你。”
闻言,姜念打量着杜子为,发现他眼中有股沧桑时,不禁道:“装深沉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
这时,杜子为闭着眼睛,声音淡淡说:“请我吃个烧腊吧!”
姜念:“”
两人来到烧腊店。
见杜子为大口吃着烧腊,姜念面色复杂。
池唐吃任何东西都是慢条斯理,而且动作优雅,就像是贵公子一般。
但是杜子为就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人。
老板娘端了一份凉拌猪耳朵后,杜子为嘴里还包着饭,但迫不及待地抬头问老板娘:“如今商会会长是谁?”
“是胡三旺。”
听到这个名字,杜子为吃着叉烧的力度大了些许。
吃饱了肚子,杜子为走在姜念的前面。
他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忍不住道:“费城变化真大。”
而姜念跟在杜子为的后面,不紧不慢。
盯着杜子为的背影,姜念心想这个人一定是有什么执念才聚集成灵魂,然后占据了池唐的身体。
那让杜子为灵魂聚集的磁性接收器是什么?
肯定有道家弟子在背后操纵。
但很快,姜念想着会不会是“自然”搞的鬼。
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老马先生没找到,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借尸还魂这种禁术。
至少得让她找到磁性接收器。
杜子为来到一家西装定制店铺前。
见状,姜念立即防御性地说:“我不可能给你买西装。”
然而杜子为眸子里带有几分欣慰地说:“还是有地方没变。”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中山公园。
杜子为突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姜念一口血闷在喉咙。
她都跟他一天,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太侮辱人了。
见姜念一脸不满,杜子为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帮助我很多,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想知道你的名字,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你人情。”
这人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不过姜念还是对杜子为的死因感到好奇。
或许知道杜子为的死因,就能找到磁性接收器。
于是姜念试探性地问杜子为:“你是怎么离开人世的?”
没有想象中的抗拒与冷漠,杜子为开口对她道:“我被人利用当了枪手,我的家庭也因为我受到牵连。”
当年的唐人街,如果没有一身本事,根本活不下去。
那时的每个华人来唐人街,脸上总是有一种刚毅和要做一番大事的决心。
他也不例外。
哪怕他们只是一个普通家庭。
但他也能坚信自己会凭借过人的胆识和过硬的勇气在唐人街闯出一片天。
可是最后,如父亲常抽烟时说的一句。
“如果在国内混得好,谁还愿意去国外呢?国外的月亮哪有国内圆,人始终要落叶归根,要将自己埋于最初的出生文化里。”
想起父母,刹那的记忆涌上心头,杜子为没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
姜念有些手足无措。
她只能有些着急地说:“你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