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黄樱最后一个上场, 舞还没结束, 底下导演组同时收到导播传来的消息:“导演,池柠受伤了, 秦桉带她去了医院,暂时回不来……”
夏天火气重, 总导演颇烦躁地挠着自己本就危险的头发,旁边几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头皮屑随着半短不长的头发雪花一样簌簌地落。
“……”
干这行啥都好, 就是有点费头发。
特邀嘉宾一声不吭突然离场就够引发热议猜测,不过这问题还不算太大,后期剪辑顶多让大部分人觉得是没给到镜头的原因。可眼下排位淘汰赛, 待会十几组选手还得上台谢幕, 再录一波排练大厅后台道别, 现在这俩同时提前离开, 可不就坐实最近网传的两人不正当关系?
到底要名声不要??!
总导演黑脸对着讲机紧急安排后续,替不知人间疾苦的甲方大少爷擦屁股。
这年头做个节目容易吗?!
舞蹈类节目选手们受伤风险大, 节目组会提前为参赛选手买好相关保险并且与大医院合作。
池柠被秦桉一路抱进休息间,合作医疗团队接到通知忙过来替她的脚伤做现场紧急处理。
和池柠的闷不作声不同,秦桉做事乍乍呼呼,好些人得知状况紧张前来看望,一间不大不小的休息室瞬间挤了一堆人。
面对众人安慰,池柠微笑摇头:“没事,别管我,你们去忙。”
然而大家目光落在她红紫高肿的脚踝时,还是倒吸口凉气。
都伤成这样了, 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医生指腹摁着池柠受伤的地方仔细检查,池柠的笑才一点点收敛,抓着椅子扶手,垂眸,抿唇,眉头轻拧。
受伤对于舞者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很少有人能这么忍着疼,脸色煞白,连声都不吭。
明明是个该被众星捧月的人,却在她身上看不见一丝娇气。
检查初步判定是韧带拉伤,医生建议去趟医院做个mri,进一步确定损伤程度针对性治疗。
池柠当即点头,后面就等个比赛结果,请个假也没什么影响。做这一行得尽量保护好身体,一时的疏忽大意,也许会终
身告别舞台。
等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休息室,房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休息室灯光很亮,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下都走了,地板又反光,池柠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一直靠墙站着的秦桉两步过来,弯腰伸手要抱她,池柠下意识往后仰。
这样本能的拒绝让秦桉不大高兴,加上池柠受伤,他心情更不好。
“干嘛?”他没好气,“又不是要占你便宜。”
“你去录节目。”
“不录。”他作势又要抱她。
他来这,又不是真想录什么破节目。
“我送你去医院。”也不管池柠什么态度,秦桉将她打横一抱,抬脚踹门出去。
这架势一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谁招惹了他。
池柠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即使在他怀里也安静得像睡着了。
一路气氛静默,可还是有人不断行来注目礼。
对于池柠,秦桉向来不避嫌,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抓住机会和她亲近,生怕别人不知道。
要放以前他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年纪小怕连累池柠被说闲话是一回事,池柠特别讨厌他又是另一回事。
但现在,没那么多忌讳。
他一直都明白,有些东西不去争取,一辈子都得不到。
被讨厌也总比连印象都没留下得好。
电梯里,秦桉看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嘀咕一句:“痛了叫下又没损失。”
池柠原本想着别的事,听他这么冷不防一句,默了两秒,抬眼问:“叫了就不痛了?”
她问问题的时候很认真,像是真的在向人寻求答案。
“啧,你这人……”
秦桉垂眸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会不会聊天啊?”
说什么都一本正经,跟老古板似的,难接。
池柠不答话,就静静看着他。
电梯里轿厢下降声伴随彼此极近的心跳。
两人个头差距越来越大,他长大了,也越来越难应付了。
秦桉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嘴上抱怨完又忙努力挽救:“虽然你平常对我横眉冷眼的……”
电梯门开了,他收住话头抱她到车库,每一
步都走得比平常稳。
看路的同时他还观察着池柠的脚,她的脚背习惯性微绷,因常年练习磨出的薄茧和陈年伤痕清晰可见,不像她平常表面给人的那么完美。
听池柠奶奶说,池柠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也是个受了伤会疼会哭的小姑娘,只是后来,她再没有因为那些伤啊疼啊的哭过。
都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可那些不会哭的人,连糖都没得吃。
司机一早拿了车钥匙在驾驶位上等,见人来了赶紧下车替两人开门。
上车前,秦桉低头朝池柠轻声:“你受伤,我心疼。”
他忽然有些能体会池柠爸爸的心情。
池柠闻言抬眸,少年眼里的情愫毫不掩饰,炽热而复杂。
车库灯光恰到好处,他耳骨的银色耳钉像星星,耀眼如初见。
·
从医院回酒店时,池柠的右脚被绷带固定着,磁共振检查出来的结果是韧带二级损伤,这种情况可以选择保守治疗,静养至少一个月。
以前池柠这地方也伤过,现在算习惯性扭伤,韧带恢复能力较弱。
医生告诫好几句让她别折腾,再出事以后更难恢复,甚至还会动手术。
静养最好的方法就是卧床,秦桉替她支了个床上桌,将叫来的食物摆在桌上,说什么也不让她下床。
她吃饭时,他就坐在床头看着她。
天早就黑了,池柠不喜欢太亮堂,房间只开了盏壁灯。
她吃饭有些慢,每口都细嚼慢咽,几乎没什么声音,柔和的灯光拉着她影子,给人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
就这样看了好一阵,他才出声问:“如果有天不能跳舞了,你会干什么?”
有些职业的生涯本就不长。
池柠筷子停了停。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过,特别是在一度抗拒上台的那些年。
逃避和放弃的念头不止一次,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倒不是想走什么极端,就是单纯的疑惑,没有归属感。
不过后来见过那些更挣扎的生命时,才想通一些事。
如果不跳舞,她能做别的吗?答案是可以。
能在台上跳一辈
子吗?答案是不太可能。
哪怕底子再好,巅峰时期一过,身体状态也会因为各方面原因走下坡路,曾经的精彩再难呈现,更多的人会主动选择跟舞台告别,将它们留给更优秀的年轻人。
“当老师吧,”池柠平静道,“或者去学新的东西。”
除跳舞之外,世上还有很多她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人到某个阶段时,对事物的见解将不再人云亦云,甚至在剖析自己本身时都会站在客观的角度。
融入不了集体,无法迎合他人,只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像他们这类人,如果没什么成就会被人说成孤僻,如果优秀出众会被人说成有个性。
她从小是后者,却并不为此高兴。
比较攀比本身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会带来伤害,但在利益至上的社会,很多人不会在意。
秦桉突然挪位置,跟她面对面坐着,床上桌子不大不小,刚好够他手肘支楞着脸。
他冲她眨眼,“你知道我以后想干什么吗?”
池柠摇头:“那是你的事。”
“但我计划里有你啊。”
他活着的这十九个年头里,从没有过什么计划,要学什么,要干什么,一切都被人推着走,从听话到叛逆。
池柠闻言,见他由双手支楞着脸换作单手撑脸,修长的食指顺势在桌上写了个“一”。
“我没追过人,你是第一个。”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没再盯着她眼睛看。
这一刻,别扭得不像他自己。
“……不是只当弟弟吗?”池柠问。
秦桉听后又没好气瞪着她,却见她微眯着眼睛,笑意盈然,不是认真发问,反倒带着种戏谑逗弄。
“谁要当你弟弟!”
池柠不爱搭理人并不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吧,我是不信什么付出不求回报那一套,”他两根指节敲了敲桌恶狠狠道,“不答应,我就找你讨债。”
秦桉这样子跟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一样。
别人遮遮掩掩的东西,他反倒直接捅破。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还能为了什么。
“等你念完大学再说
吧。”
“打发谁呢,”他不满控诉,“再等下去,我都成老男人了!”
“老男人才吃香。”
“放屁。”
“我吃饭呢,别贫了。”池柠轻轻推他一下。
她发现他每次说着说着就喜欢贴上来。
秦桉哼一声。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池柠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跟他较什么劲。
小学生吵架一样。
“贫就贫吧,反正在你那里我就没个好印象。”
池柠抬眼。
“做了一天苦力,手好痛。”他揉着手臂和肌肉,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拿眼睛瞄她。
“……”
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