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关于苏品清在赛城的经历，苏茂是刻意没有过多追问。
那位老战友早已在事情结束时便郑重地感谢了苏家在其中的努力，但苏茂相比于那些感谢，更在意他的孙女会不会被拖累。
虽说杨宁一干人下台，可难保所有的党羽都清理干净，苏品清在事件中即便并没有透露姓名，但苏茂肯定不愿意让她冒险。
他对在赛城发生的事细细过问，以确保其中不会有泄露苏品清身份的可能性，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叫人去查了查薛燃。
这个苏品清在赛城偶然结识的年轻人，真的像唐良玉提及的那么简单吗？
苏茂的人脉自然很广，从薛燃到他卷入暴雨中心的小姨贺霜，从贺霜到她的家庭，再到薛燃的家庭，都查了个遍。
即便薛燃本人看起来只是个美院的穷学生，但苏茂还是发现了他并不那么简单的身份。
“竟然是薛家的小子？”苏茂翻动纸质的资料，蹙起了眉，“这么多年了吗……”
如果薛燃的身份真是如调查的一般，那么倒是的确不用担心苏品清有被拖累和陷害的风险，反而……他的很多安排似乎都可以适当地变一变了。
没过几天，苏品清就在苏茂处得知他将强制要求苏正德卸任。
她去见了苏正德，彼时他在苏氏的大楼里，和往常无异。
可苏品清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好面子又懦弱的男人，心里在害怕。
她靠近他的办公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裁决者位置上的人："你去看过爷爷吗？"
苏正德沉默半晌，带着些疲劳的声音才终于发了出来："之前去了，最近两天挺忙的。"
所以就再没有去过了。
苏品清也并不打算从他嘴里得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话，只问道："爷爷到底是为什么会出事？你知道吗，爸？"
苏正德抬头，看向被傍晚透过落地窗射入的光照得模糊不清的女儿。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愿意叫自己爸。可是却是以这样的语气，在这样的状况下。
苏正德轻笑一声："老人家，总会出意外的。"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苏品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就只是在单纯进行二次确认。
苏正德不再说话了，他笃定苏品清对公司不了解，也无法理解他的艰难。
他的这个女儿，向来对他就有很深的成见，说什么也不会有改变，既然她来问，就是在责怪了，或许是知道了什么，但她对自己的处境又有几分关心？
苏正德不愿说，苏品清也没有意愿再耗下去。她不过是来尽最后的一点情分。
"苏先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也一样。"
离开苏氏后，苏品清联系了苏茂的秘书。
能做空苏氏的股票，除了极高的商业敏感度之外，恐怕也少不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要说公司里没内贼，她是不信的。
其实这几年来苏氏的口碑下降，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便是工程的质量大不如前，仔细研究全流程，便能发现几乎各个环节都存在问题。
这才让人有机可乘。
要解决困境，避免日后的危机，恐怕还得从根源做起。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扣响，一个曼妙的女人身影穿行于捷洛大楼顶层的走廊，最后停于一扇门前。
一头墨黑色卷发的女人掀起眼帘，那是一双最为标准的狐狸眼，媚态百生。
她的嘴角带着一抹不可察觉的嘲讽，旁人却往往只能看出她的游刃有余。
沈媚敲响门扉，等待一会儿没有回应，她便再敲，直到三次后，门才从里面打开。
看着顾放那张不耐的脸，沈媚哼笑：“不欢迎也没办法，谁让你还在跟我作对呢，小放。”
顾放不屑地打量她：“还有工夫来这，说明还有余地。看来我下手还不够重。”
“小放，我劝过你的，你应该跟我站在一边，”沈媚一手轻横在腰侧，另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发，“而不是去帮没办法给你带来任何好处的苏氏。”
顾放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是警告：“我也早就告诉过你，别碰她。”
沈媚觉得好笑，不可思议地笑了出来：“谁？——哦，我想起来了，苏家那位大小姐，你的……前女友，对吧？”
放下撩发的那只手，她抱着双臂眼带探究：“我只不过是想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至于针对苏氏这件事，我可不觉得会伤害到，从不关心苏氏的这位大小姐。”
这句话刚说完，沈媚似乎并不在意顾放的反应，自顾自地故作吃惊捂了捂嘴，点缀着璀璨碎钻的精致裸色指甲映射着灯光：“我差点忘了，应该是苏氏对不起大小姐才对，那位道貌岸然的苏总，可没干过多少好事，对自己的妻女也不例外呢。”
顾放并不说话，他早已习惯喜爱演戏真假难辨的沈媚，只是他的心里也升腾起一股疑惑——她似乎对苏正德本人有一定了解。
难道为了针对苏氏，她竟然调查得如此全面吗？
沈媚演完，看了几眼顾放后收起笑：“真是没劲啊小放，你这种无聊的性格，大小姐怎么会喜欢你呢？好了，我们进入正题吧，被你拦截下来的那份合作方案，该放出来了。适可而止吧，你很聪明，应该知道如果和馥郁阁合作是无害的。”
“但也没有利。”顾放答得不带一丝犹疑，“和餐饮企业合作不是我们的首选。况且，沈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拉拢馥郁阁，破坏他们和苏氏在金跃大厦项目的合作。”
沈媚笑得妩媚：“所以我说你很聪明嘛。但聪明的你还得好好想想，馥郁阁是金跃大厦招商中的首选，如果黄了，那金跃大厦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招商失败，苏氏近来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到时候就不得不选择放弃金跃，这就顺便要谈谈你手里扣下的另一个投资案了——收购金跃。你得承认，捷洛需要这样一座商业大厦展示最前沿的互联网科技，毕竟在你的带领下，是要建设‘互联网帝国’的，不是吗？”
她的语气婉转轻柔，极尽蛊惑，似乎充满说服成功的自信。
可顾放却不为所动：“的确如你所说，但我不会用这种手段。”
“哦，”沈媚了然地盯着他，轻蔑至极，“是不用这种手段，还是不打算对苏氏用这种手段？”
两人对峙片刻，沈媚突然说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如果苏氏出了问题，苏品清难道还真能坐视不管？到时候你再伸出援手，不管能不能帮上忙，对她来说不都是救命恩人？总好过你在这做无用功。”
“我不会去算计她。”顾放看了看手表，随后面露不耐，“也没必要对你解释这些。”
沈媚戏谑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凉，语调也发生了改变：“真是会感动自己啊，小放。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呢？或许还在想着，‘她一定会感觉到我的爱吧’，‘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吧’——”
顾放的从容渐渐有了破碎的痕迹，手在身侧握紧。
“可是小放啊，”沈媚有些可怜地看着他，充满悲悯，“不会有这一天了。”
繁忙的一周在兵荒马乱中过去。
苏品清赶到苏氏大楼时，edi还被包围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他依然冷静又专业的样子，但额头上的汗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焦虑。
“无良的资本家！还钱！”
“你们自己光鲜亮丽，坑我们老百姓的钱，会遭报应的！”
“我们花了半辈子的钱就为了买个房，现在房子烂尾，你们这破公司也要倒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可怎么活哟——”
“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给我们所有人一个说法！”
此起彼伏的叫嚣和触目惊心的“无良开发商坑害百姓！还我们血汗钱！”的横幅一齐钻入苏品清的脑子。
她扶上自己颤抖的手臂，阻止它不分场合的反应。
这样的“症状”她从未对别人说过，毕竟这种对人群和嘈杂声的恐惧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况且大部分时候她能独自克服，向来不懂得认输的她在这件事上也有着一如既往的好胜心。
即便是下意识生出了恐惧，但这次她不顾一旁司机的阻止，向edi所在的中央走去。
edi敏锐，很快看到苏品清，他急忙打着手势阻止了苏品清的靠近。
苏品清脚步一顿，硬生生停在了包围圈的三米开外。
是，她的确不能冲动，毕竟她连情况都还不清楚。
半小时后，edi带着保安安抚完了闹事的人群，他们终于散去，而edi理了理皱巴巴的西服，向始终笔直站在花坛边的苏品清走来。
“小姐。”
苏品清将一瓶未开的水递给edi：“辛苦了。我刚才上网查了查，才知道原来这事不算小。”
edi猛灌了半瓶矿泉水，眼神不知看向何处，似乎是有些涣散，稍稍叹了口气才回答：“陈年弊病。这个楼盘的价值近年来跌得比较多，又因为一些原因资金链断过，虽然是短暂的周转问题，但老板也就一直拖着工期，直到最近公司出了事，客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集体闹事。”
听了苏正德的这些操作，苏品清一点都不奇怪，只觉得很悲哀。
苏正德人品一向有问题，连带着做企业也毫无责任心，苏氏从来没出过烂尾的楼盘，到他这里还真是创世纪头一回了。
edi作为苏正德的特助，想来也处理了不少此类焦头烂额的事，苏品清虽然并不想对苏氏的管理置喙，但她的身份也实在让她对edi过意不去，最主要的是因为她知道edi如今还留在苏氏，只可能是因为怀有报恩的心。
"edi，"苏品清笑了笑，带了些不同于刚才的轻松意味，"明天一起吃个饭吧，最近一段时间你受累了。"
edi职业性地回绝："不用了小姐，这都是我份内的事。"
苏品清摆出有些懊恼的样子："难道我得说，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edi愣了一愣，笑了出来，微微点了点头："好的小姐，不过我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
苏品清耸了耸肩："放心，到时候你就准时下班，没人敢多说什么。"
edi尚不清楚苏正德即将卸任的消息，自然不能理解苏品清的话，不过他仍是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