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过去了这么久，苏品清与苏家的联系已渐渐只剩下苏茂。苏正德、方婷玉……再提起名字，似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苏品清也不愿想起。
然而这次不同。
苏品清从医院出来后回到了复式住宅，混混沌沌地睡了一晚，勉强让疲惫的身躯恢复过来。
第二天上午，她先去医院看了看苏茂，离开后找了间安静的咖啡馆，直接给edi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难掩惊喜：\"小姐？\"
苏品清嘴角露出清浅的笑意：\"是我。\"
edi觉得自己太久没听到苏品清的声音了，再次听到反倒没有陌生，而是更加亲切。透过手机传来的声音，那张熟悉的脸似乎跃然眼前。
可他才惊喜了不到五秒，就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是苏品清国内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疑惑：\"小姐你怎么……\"
苏品清像是猜到他未尽的话：“我回国了。”
edi是知道苏品清出国了的，虽然一开始苏品清只告诉了苏茂，他作为苏正德的助理自然无从得知。
然而苏正德对于苏品清的关心并非作假，edi自然需要时时关注大小姐的动向，外界虽然很难查到具体的消息，但作为苏家的人，他很快得知。
苏正德虽然一直担忧苏品清的情况，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也逐渐意识到苏品清与他的父女情分稀薄得再经不起轻举妄动，在事情没有必不得已的变化时，他对她的事情最好不要插手，甚至不要插嘴最好。
所以知道苏品清出国交换后，苏正德也没有其他反应。edi得到苏正德的示意，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在苏品清面前晃悠了。
说实在的，他还有些不乐意，他对他家大小姐可比对苏正德还要忠心和上心。
一是因为，他自大学毕业就在苏正德身边任职，可以算是看着苏品清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二是因为……关夫人对他有恩。
edi原名邵清远，名牌大学毕业，简历颇为亮眼，校招时在一众应聘者中脱颖而出，以极高的评估分进入苏氏集团。
他将这作为自己人生的新开始，然而事情的突变却差点又将他推进深渊。
那是他进入苏氏的第一个年头，临近年关的时候，他突然频繁接到舅舅的电话。
舅舅说他们想要卖了现在的旧房子，买个更好的学区房，为表弟今后念书做准备，希望他能给予一些金钱支持。
edi平静地问道：\"多少钱。\"
那头的声音透出喜悦，同时带了点习以为常的命令与高高在上：\"十万就好了，这十八线的地方，房价也比不上你们那种一线。\"
\"十万？\"edi提着嘴角笑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舅舅，你觉得我拿得出来吗？\"
\"小远，你就别装了，我都知道，你可是进了留雅的苏氏集团，多大的公司，这点钱还拿不出来？\"
edi妄图讲理：\"我才刚毕业，饭都吃不饱，别说十万了，一万我都没有。\"
那头顿时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似乎又在和人低声交谈。
之后电话换了一个女人来接，她一开口就是指责：\"小远啊，不是舅妈说你，你这样可不厚道，我和你舅舅带大你，供你读书学习，你出息了，这么多年没回老家几次看我们也就算了，现在舅舅舅妈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一下，你都不愿意？\"
edi叹口气，靠在出租屋的墙上，抬手撑住额头：\"舅妈，我是真的没有。之前你们跟我要几千几百的，要再多次我也能东拼西凑地匀匀，现在你们一下跟我要十万，我去哪弄啊……\"
那边又老话重提地多次说他们在他父母病死后怎么辛苦养大他，全然抹去在他成长过程的苛待甚至打骂。
这话从不推陈出新，edi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好在没过多久就听到重点。他那悲天悯人的舅舅说：\"这样，那七万可以吧？我知道你总有办法的。\"
\"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edi笑出声，\"我去找同事借好不好？\"
这原本是一句带了怨气的玩笑话，没想到他的舅舅居然惊喜地答道：\"可以，我就说，苏氏有钱人那么多，你跟你同事借借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edi愕然地说不出话，静默到手机被挂断。
冬天的出租屋格外冷，他看着漆黑的窗外，觉得自己的前路似乎被这无月的夜晚还要黑。
edi原本想着这件事能拖则拖，他是开不了口跟人借钱的，尤其是跟还没相处多久的同事借钱。
然而舅舅舅妈似乎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来留雅找了他好几次，他实在没办法，只得去了解公司的预支和借贷流程。
可因他工作不足一年，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他暂时还没有资格，就这样，这条路也断了。
公司年会那天，他仍是没想到其他办法，可他的舅舅舅妈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没打一声招呼就闹到了公司。
他焦头烂额地从即将正式开始的年会现场跑到前台，将已经在大声呼闹的他们连拖带拽地拉到大门口，憋着火气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舅妈操着尖锐的声音近乎喊叫；\"小远，你怪不了我们不顾你面子，你一直拖着，我们这边也很急，好房子可不等人啊，你总要考虑一下你表弟！\"
舅舅也附和：\"小远，听说今天是你们公司的什么年会，你是开心热闹了，我们怎么办？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给钱？\"
edi努力平复情绪：\"我说了，我会努力凑，你们真的得给我时间。\"
他们却并不听他解释，在大街上控诉了起来，这里离公司大门并不远，一些刚赶来年会的员工路过就朝这边看来，edi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像被巨大的钢针扎着，似乎就差那么一步，他就要从悬崖跌落。
\"清远？是清远吗？\"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edi转身朝声源处看去，就见一个清瘦高挑的优雅女人手上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往这边走来。
edi露出迷茫的表情，那女人却始终温柔地笑着，没着急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朝身后的保镖交待了些什么，那些保镖礼貌又不失强势地将刚才还在呼叫吵闹的中年男女带走了。
两人离开，周围瞬间清静下来，那女人才重新对着edi开口：\"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edi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走了两步才终于想起要问：\"请问你是？\"
女人稍稍侧头，嘴角的弧度自然又亲切：\"我姓关，是你们苏总的妻子。不算外人吧？\"
edi整个人开始后知后觉地惶恐起来：\"……夫人。\"
关伊人似乎对这种称呼见怪不怪，笑中无奈又甜蜜：\"你们都喜欢叫得这么客气。\"
关伊人带着他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她身边的小女孩一直很好奇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他看向她的时候，她就扬起一个大大的笑，笑得他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
\"所以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方便说说吗？\"
关伊人的语气并不强势，却十分诱人倾诉，edi觉得大概也是因为自己近来实在太过无助。
然而在真正开口前他还是十分好奇：\"夫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也才第一次见关伊人，关伊人怎么会知道他这种无名小卒的名字？
\"说来也是很巧，你的大学母校也是我的母校。\"关伊人摸摸身旁苏品清的头，抬眼看着edi说，\"去年苏氏在你学校的校招，也就是你那届的校招，我回去看老师，顺道去了你们的群面，你给我的印象很深，公司一向很重视应届生，我和你们苏总都看了名单，我发现你果然进了。\"
edi有些害羞地垂眸，沉默一阵后突然想起刚才门口的场景，心上和脸上都浮现出窘迫，似乎连隐隐约约想要倾诉的欲望都消失了。
但关伊人实在温柔，目的也似乎并不在于要他说出这出闹剧的前因后果，见他沉默，就只叮嘱他年会好好玩，那两位她会让人好好招待，不必担心。
edi低头听着听着，在关伊人准备牵着苏品清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
他的眼泪低落在手背上，有轻微的声响，关伊人察觉到动静，赶紧回来坐下，递给他纸巾。
edi在强力压制的抽噎中把事情说了出来。
再然后，关伊人考虑一阵，重新交待他年会好好玩，钱的事不必担心，她会帮他。
年会过后两天，他的账户上突然悄无声息地打进了十万。
事情过去十多年了，edi却仍记得那天的角落里，他从掌心中抬起头，在一片模糊的水光中看到的那张温和笑着的脸。
如果……如果……
如果夫人还在，小姐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edi？\"苏品清奇怪地对着听筒喊了一声。
edi闻言恍如初醒，重新拉回思绪：\"……小姐您说什么？\"
苏品清重新问道：\"我是问，你知不知道苏正德前段时间去找过我爷爷？\"
edi略沉吟后说道：“小姐指的是去老宅？”
“嗯。”
“有的。”edi回道，“大概半个月之前。”
得到了这个回答，苏品清紧接着直接问道：\"我爷爷摔伤是不是跟他有关？\"
\"啊？这……\"edi似乎没想到苏品清会这么问，回忆了一会儿答道，\"这我不太清楚。不过苏老爷子确实是在苏总去老宅那天进的医院。\"
问edi这种事实属为难，苏品清也知道自己算是病急乱投医。
但事情总有不合理的地方……
苏正德与苏茂的关系十分一般，苏茂也不太愿意见到苏正德，而苏正德虽然并非不孝顺，但是通常不会去老宅，除非事关苏氏，有重要决策需要苏茂拍板。
苏品清眯着眼睛想了想，脑中突然有什么念头闪过。
她问道：\"苏氏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edi怔了一下，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是这片刻的犹豫，苏品清就知道大概问到点上了。
\"真的出事了？\"苏品清哼笑一声，\"怎么，在苏正德手上要破产了？\"
\"不至于不至于……\"edi赶忙否认，他还算了解这大小姐的脾气，不敢再多做隐瞒：\"就是近来有人在恶意做空苏氏的股票，事情一直没解决，苏总又裁了一批员工，原本其实不至于……现在就，闹得有点大。\"
苏品清认真听完，一边在脑中整理信息，一边对苏正德的厌恶又更加一层。
苏氏一直非常注重人文关怀，代代都将这种企业文化贯彻于骨血当中，尤其苏茂十分重视企业社会责任感，也因此苏氏的人员流动向来很少，口碑也极好。
苏品清一直知道苏正德商业天赋并不算突出，因着前人的累积和早已成熟的流程才不必对苏氏过多费心。现如今公司受到影响就将危机转嫁给员工，暴力裁员，苏品清内心鄙夷：果然是苏正德能干出来的事。
她拉出其中较为重要的信息问道：\"知道是谁在做空股票吗？\"
\"目前还没查出来。\"
沉默一会儿，苏品清平静地说道：\"了解了。谢谢你edi。\"
“不客气。”edi见苏品清问完了要问的，终于开开口，\"小姐还要出国吗？\"
苏品清垂眸想了想：\"看情况吧，应该会先在国内待一阵，毕竟爷爷受伤了。\"
edi应一声：\"那如果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小姐尽管说。\"
\"好。\"
挂了电话后，苏品清的表情瞬间冰冷了起来，她靠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感到有些心烦。
其实她实在不关心苏氏的死活，可它毕竟还有爷爷的心血。
原本苏氏在苏正德手上平平稳稳倒也算了，如果如今的事真的和爷爷住院有关，那怕是对苏氏来说不太轻松。她总不至于无动于衷。
\"苏小姐？\"
苏品清原本正揉着眉心，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她闻言抬头看去，一个略显熟悉的男人极为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什么？”顾放猛地抬头看向面前正向他汇报情况的夏助理，确认一遍，“你说，苏小姐去医院了？哪位苏小姐？”
顾放的语气十分严肃，夏助理工作经验不多，吓得有些磕磕巴巴：“苏……苏品清小姐……”
夏助理本被顾总安排去医院观察那位苏老爷子的情况，也被交待若是苏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就来报告。
这段时间倒是平静得很，除了昨天有位年轻的小姐毫无阻碍直接进了病房。
顾放放下手中的工作，皱着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
顾放眼睫颤动几下，似乎是想到什么，有片刻的不安和慌乱。
伴随着一丝迷茫的表情，他低喃了一句：“品清回来了……”
夏助理从没见过顾总这么奇怪的样子，又好奇又紧张，偷摸地抬眼观察他。
过了一会儿，顾放似乎重新冷静了下来，朝夏助理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又想了想，直接嘱咐道：“你之后不用再去了。”
夏助理始终懵逼，却也不敢多问，点点头应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