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吉光看着眼前这个嘴角还带着一点血的女人，他伸手摸了摸背后的枪，慢慢抽出来。
女人睁大模糊泪眼，微微扬起下颌露出纤细的脖子，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
吉光晃了晃，眼前发黑，耳鸣震天，他背后一阵阵发冷。
手里的枪滑落在地板上，他上半身往前倾倒下去，脑袋耷拉在女人肩膀上……他从拳击场下来，勉强直到现在，虚脱力竭，昏迷过去。
吉光自身的身体恢复速度越来越慢，随之而来的生长速度也慢下来，到了生理年纪三十岁左右，他的身体没有继续变老的迹象。
他脸埋在女人锁骨凹陷处，迷迷糊糊恍恍惚惚。
好像回到了那个被之海抱在怀中，吃饱喝足，安心一觉到天亮的日子里。
眼前的这个怀抱，温暖迟缓。
他睡过去，迟迟不愿意醒来。
胡子长得更长了，现在看起来，他是个有些落魄潦倒的英俊男人。
“呜呜呜……”床上的女人一边呜咽，一边试探着伸出手，他的身体很沉，她继续拉不住，她往后倒在枕头上，他的身体也跟着压下去，呼吸均匀，心脏跳动有力，应该没有大碍。
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她的手从不知所措到上下摸索，犹豫片刻，她紧抱住身上的吉光。
她现在大脑从一片混乱到每一段记忆都记得很清楚，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
她脑子里甚至有了被她吞噬掉的那个少女的所有记忆，少女曾经学过芭蕾舞，她最快的记忆是脚踝的变形，但是痛并快乐着的日子。
女人余光探探自己的脚，她的脚趾上也出现几个陈旧伤，脚背可以绷得极高……
这是……？
最诡异的是现在她甚至有了几段老鼠的记忆，阴沟里，下水道里，垃圾场，周围都是毛绒矮小软软有热乎乎的身体，长长的尾巴……奶酪是最美味的食物……苍蝇蚯蚓入口也是嘎嘣脆，蛋白质爆浆出的美味。
“怪物……我是怪物。”
女人睁大眼睛，许久没有眨一下眼睛，眼角通红，不停地淌下酸涩的眼泪，一直流到耳朵里，她从默默无声到全身震颤地抽泣。
为什么……成了这样怪物，还是一点不想死，娜娜这具身体多么生动美好，她深刻的记忆都是快乐的事情，哪怕从在各种男人之间流转，为了一点点钱，甚至有人故意给她几巴掌，找个理由让她滚出去，她都不曾难过。
每天晚饭以后，她会去到酒吧里唱歌，和乐队里的几个小伙伴一起，唱她喜欢的歌，哪怕每天这时间只有一两个小时。
他们没有可以练习的地方，鼓手甚至每天都会被邻居臭骂……大家也都是开开心心的，有钱了一起吃喝玩乐，没钱了就去赚钱。
她现在脑子里还有另外几段记忆，那是之海的曾经，没有关于父母的任何美好回忆，只有冷冰冰的实验室，她身体很差，心脏不好，无法生育。
没有找过男朋友，除了关于艺术关于美术的她的天赋异禀，她能有唯一得到快乐的记忆，是她想拥有一只猫。
而她在那天去黑市，她一下拥有了两只，一只猫，一只吉光，两具温暖的身体，甚至不会讲话，但是给她抚慰，是她所有记忆里最快乐的。
城里能让人称得快乐的事真的很少，按照既定程序按部就班到65岁，然后被统一安排死去，尸体无害化处理，已经是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吉光闷声哼了一下，他醒了。
他躺在窄小的床上，身上的伤口被已经被涂了药水处理过了，上衣被脱掉了。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屋子很暗。
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吉光勉强爬起来，打开门。
门口是娜娜和一个陌生男人，男人穿了一堆鼻钉耳钉，夹克上也一堆铆钉，他身形单薄，个子不矮，眼圈青黑。
他一把推开吉光，冲进窄小的房间里，拉扯来被子，接着又打开柜门，他盯着眼前样貌陌生的女人，愣了一会。
接着怒吼道，“你把娜娜弄到哪里去了！”
娜娜声音很苦涩；”她走了。”
“胡说八道，她不会离开我！”铆钉男人十分生气。
“我……”娜娜眼圈又红了。
她拿起吉他，轻轻拨弄了一下，一段哀伤的音乐流淌出来。
男人听到音乐，仿佛被钉在地板上，他慢慢扭头，“你怎么会弹！你怎么会弹！”
“我……她教我的，我是娜娜最好的朋友，她说，她要去看极光了，她很快乐。所以把房子给我们住了。她希望你不用担心她。然后，她说把吉他还给你。”
“极光……北方……”铆钉男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地接受了。
他盯着眼前的女人，许久。
铆钉难伸手拿过吉他，突然一下泄了气，他接受了这个说法，垂头丧气提着吉他走出门去。
“我没有办法再作为娜娜生活在这里了。我是谁，我要去哪里。”
吉光回头看这个越来越像之海的女人。
“你不是谁的代替品，你想要成为谁，听从你自己的想法。”吉光走回角落，他和碎掉的亚当坐在一起。
“我……我不知道，我很混乱，有时候我会下意识唱出一句歌，那是作为娜娜喜欢的。
有时候我会下意识拿笔画下画，那是属于之海的动作。
我是个怪物。”
吉光把头靠在亚当的冷硬的胳膊上：
“并不是人人都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吉光看不清眼前的女人面部表情，可能也因为没有什么表情，她双目失焦，一片茫然。
“我们去外面世界看看吧，去看看一直惦记的极光，去北方，去很冷很冷的地方，去没有人的地方。”娜娜的眼睛想一潭死水里砸进一个石子。
吉光点头：“好……”
“你不去sk基因公司了吗？”娜娜问。
“看完极光再去sk也来得及。”
真的有可能去北极看极光吗……
窗外黑糊糊的街道，弥漫着煤油尘土，看不到星光。
娜娜在家洗了个澡，也穿了一身紧身裤和皮外套，看起来又美又艳精神极了。
她和吉光跑到附近的小酒馆打探行情。
他们先去了老板的古玩店，老板仍然不在，不过给他们留了一段视频，交代了sk基因公司的具体位置。
这家小酒馆大白天人也不少，工业风的金属天花板，麻绳铁艺吊灯光线暧昧，影影绰绰，劣质的勾兑酒精在空气弥散，新鲜肉类和烟熏香肠热腾腾地勾着人的食欲。
娜娜出来活动了一段时间，明显精神好多了。
她熟练地坐在一个靠角落阴暗的位置，找服务员拿来酒单。
这里没有wifi，变异生物科研实验室似乎是上辈子遥远的记忆，吉光也莫名觉得这种阴暗的角落很自在。
他接过娜娜递过来的酒，他没怎么喝过，学着娜娜一饮而尽，有一些辣有一些上头，他又连接喝了两杯。
“娜娜，现在交通管制，无论是城里还是黑市的人，看起来网络通畅，但是交通其实一直闭塞，除了城防和联合政府的人，其实所有市民都没有机会因私出去过。”
“我听客人说，有偷渡的机票，很贵，但是有机会出去的。”
“嗯……”
“sk基因公司在招测试员你们看到了么？”旁边桌两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在小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