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献祭的羔羊
吉光和夏目两人似有默契，一路再也没有交谈，光着膀子回到中央实验室，随便翻出两件旧t恤，默默坐在林琳旁边。
在地下吃饭睡觉一天到底多少个小时似乎变得不重要。
进展融合得并不顺利，少女们仍然呆滞，难以操控，她们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和生物，只是被动地触发一些简单的动作。
不知谁走到实验室帘幕后那个粉色交织金色的房间。
莫扎特的摇篮曲被触动，一串悦耳的声音流淌出来。
少女们仿佛收到了来自远古的召唤，齐刷刷往房间里走去。
“你记得黏菌实验吗？”艾米问。
“你说那个就是黏菌遍历每个节点后，用生物电找到最佳路径，并将多余路径根据生物电沿最短路径收回至各节点。类似人体经络就是电阻通过的最佳路径。”林琳回答。
“嗯……”
“之海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吉光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根阿塞尔散落在写字台上的雪茄，他单手往桌上磕了一下烟丝，来自上个世界最好的古巴雪茄弥散出刺鼻又浓郁的气息。
艾米一脸狂热，小小的身体上有不属于她的成熟和疯狂：
“也可能她是新人类的母体……她是我们造的新神。
她会变成地母会变成女娲！”
魏蓝天被艾米吓到，他偷偷往后退了几步，挨着吉光，示意也给他来两口雪茄，吉光递给他，魏蓝天反复按着复古打火机盖子，火光明明灭灭，几人的脸都映晦暗莫辨，不发一言。
他们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之海。
属于吉光的记忆，他都记得，作为猫它被她温柔地洗澡，喂食，作为吉光它一天天靠在之海背后看高原云雾倾泻，夕阳余晖洒在脸上。
那短短的时日，就像一场接着一场甜美遥远的梦境。
现在的他灰头土脸被迫在地下通道里不见天日，无能为力。
阿诺德仿佛怕吉光后悔，他寸步不离之海身边，他眼里带着祈求带着顽固。
吉光在无数段记忆里来回奔走切换，他恍恍惚惚精疲力竭，像雪域的天际，从晴空万里到乌云压顶，藏匿着的危险和阴暗，头要裂开。
身体反复受伤快速恢复的恶果就是……迅速透支剩余生命，他被雪茄呛到，捂了一下鼻子，把烟雾喷出的同时，他看到了自己掌心带血，他偷偷擦了擦。
“要强行继续激活吗？”林琳面露忧色。
“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她融合成功，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艾米打断了林琳。
之海突然全身痉挛发抖起来，身上每一根束缚带都紧绷着。
她苍白的脸苍白的唇，一颗颗流淌的汗珠，不知道她此刻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沉睡者少女们仿佛收到了某种召唤。
她们一步一步走向之海的位置，把她从中间围起来，艾米拉着大家小心往后退，阿诺德不肯走，吉光没有勉强。
他慢慢往后退着，但是眼睛像一把利刃死死盯住之海，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女，此刻像被献祭的羊羔。
少女们的身体层层叠叠起来，a911把所有剩余的一百多名战友全都叫过来，挡在林琳艾米和其他市民的前面。
他们的目光纯粹，保护其他人类，牺牲自己。
轰，轰轰。
通道传来踏步的声响，联合部队到底还是等不住了，上面轰炸持续下，通道里涌入了催泪弹。
这就像一个小型地狱，这里做了坚固的攻防，防止爆炸和核武器等。
可是也禁不住这样反复的折腾。
天塌不下来，地能塌下来。
吉光苦笑，电力水源全部中断，所有的仪器在备用电源也用完了的那一刻停止了运转。
天花板摇摇欲坠。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不这些没有感染的市民。
吉光拍了拍夏目和a911的肩膀：”你们带领市民出去吧。“
他又对林琳说：“所有你们能做的事都做了，呆在这里一定会死。
但是，出去联合政府军未必会对他们如何，这里采集到的融合数据和艾米也是筹码，他们为此不能接受两万普通市民和你们这种本来就中级的高级技术人才。”
节能灯把吉光的轮廓照得虚虚实实，分辨不清。
撑不了多久了，我要a911带你们从通风口出去试试。
至于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融合在一起的肉体，阿诺德已经湮没其中。
“我守着她……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负责解决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吉光狠狠抽了一口雪茄，火光嘭的一下亮起来，他又扔在地上，狠狠踩灭。
声嘶力竭吼了一声：“快走！”
林琳眼里泪光闪烁，她绷不住了，“吉光，你不必背负这样的罪，和我们一起出去吧。”
“不，上次我放弃了玫瑰。
后悔终生，就算那是只是一段记忆，虚无缥缈，但是现在我能抓住的，也就这么一点点东西了。
这一次，我陪她到地狱。
这一副身体，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你不用叹息。”
林琳擦了一下眼角，也没有留恋，抱起艾米，拉上魏蓝天，郭启，艾伦和助理，匆匆往外走。
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给了吉光一张匆忙打印的纸质资料。
吉光充耳不闻，他拿起小灯把资料细细看过去：
“非人类有原始人，蚂蚁也有原始蚂蚁。例如在澳大利亚发现的大眼似真蚁，社会组织就比较简单。
而其它蚂蚁已经进入农业社会，会用树叶培养真菌食用、饲养蚜虫当做奶牛。
蚂蚁还有一个重要的概念：“超个体”，可以把一个蚂蚁集群看作一个整体。
蚁后是繁殖器官，工蚁是脑、心脏等其它组织，成员间的液体食物交换过程相当于血液和淋巴循环，这生动地体现了蚂蚁之间严密的分工与合作。
蚂蚁好战且具有侵略性，只要影响领土之争的，那就是不死不休，打败的一方就会成为对方的奴隶和食物。一旦蚁后死去，就宣告这个集群走向灭亡。”
吉光瘫坐在那堆继续融合的肉山旁边，静静等待着，它们终于寻找到了最短的道路上，把礼堂里几千人的尸体作为了养分，肆意地吞噬着，生长着。
少女们的身体互相吞噬互相粘合生长……从里头慢慢排泄出一些布料，那是阿诺德军装，但是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段肉山真的能有人类智慧吗？
能保有之海的意识吗？
黑暗里深渊里没有人能回答他。
“不攻击无辜市民不要惊慌，我们是过来保护你们的，之前的轰炸是误伤，是误伤。”
他们不断喊话，这声音反复回荡在通道，在头顶，无法逃避。
这大约不是一场激战。
僵持，拉锯，钝刀割肉，更为贴切？
一波波不大不小规模的轰炸持续着。
地下建筑没有完全塌陷，烈度一次比一次更压迫。
仿佛一只大手，把这几万人攥于手心，玩弄从生到死，蝼蚁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