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水中月
外面的嘈杂仍像海啸预警一般让人惊心动魄，那些孩子会进来吗？
他们似乎在这混乱的几周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各种艰辛万苦找到了政府军所在地，可是寻求的庇护的希望，可以说微乎其微。
每一批进来的人都需要严格地验证身份和身体。
手续繁琐，进度缓慢。
刚才那些和之海一起回来的飞行器又加上能源直接继续出去，尽量把人群外围的危险物控制住。
网络现在已经彻底被炸毁绝大部分基站，虚拟病毒没有办法通过脑机接口感染人类，总能控制住。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躲在安全的场所，大约是自己的身体是珍妮是玫瑰，总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之海。
之海觉得有一点点讽刺。
“现在吉光会睡着做梦在吃水煮鸡肉吗？猫呢？会嫌弃地看着彼此的吃相吗？”
她20岁之前的记忆都很遥远，遥远得像一场复刻进去的梦境。
唯一真实的记忆是和猫和吉光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但是很快，拥有的这一点真实和温暖，也像水中月，用手一捞，就碎了。
如果自己是：陆之行的女儿——玫瑰的二代克隆人，那么，自己就剩下20到30年的寿命。
快要结束了吧。
是谁把自己复制下来，又让自己独自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她仅有的是一张自由克隆人的身份卡。
根据伦理道德委员会的条款，她不可以随意恋爱怀孕，因为她的基因不配。
当然，公司例行年度提建立，医生已经告知她，在复制她的时候，已经做好改造处理，她不需要生育，她只是众多克隆人里的一个。
她已经是个被处理过的容器，只需要存放本体的记忆就好了。
玫瑰的记忆在哪里，有朝一日，是不是自己也会成为“玫瑰”。
空气是烫的。
她身体是凉的。
之海轻轻摸着自己肚子笑了。
“自己不配为人，活着没有意义。”
这个夜晚如此漫长，漫长到没有后尽头。
那好像是来自她虚幻的梦境，又或者是玫瑰的记忆在召唤她，熟悉得令人战栗。
之海拧成一团的眉头缓缓松开，房间里又喷上了那灰蓝色的烟雾，她放任了身不由己的睡意，陷入沉眠。
她呼吸慢下来。
她来到了以前光明洁净之地，金色的光芒在空气中弥漫着。天上胖嘟嘟的天使吹着号角。
最神奇的是一串串四进制代码漂浮在空中。她伸出手触碰，那些代码似乎活了，嬉笑从她指缝溜走。
六翼天使在高空中召唤，一串串代码似乎会听从他的指令，有规律地在他周围旋转跳跃。
她看到一个隐约的背影，那个背影那么熟悉！吉光！
轰隆隆！
之海的瞳孔急遽收缩，一切坍塌，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来，时间才过了十分钟，不行，睡不着，之海披上衣服。
跑到急救室门口。
门口只有两个年轻的卫兵，不让她进去。
哒哒哒，熟悉的皮靴声在耳边响起。
之海回头！
阿塞尔推着阿诺德一起来了。
他们示意让之海进去，他随后也跟着进入了。
阿塞尔说，你把东西拿出来吧，我知道在你手里。
之海大惊失色，握紧吊坠。
“呵，你放心，我不会毁了他。”
阿塞尔神情严肃：
“我们现在需要吉光，他是唯一一个被沉睡者咬过完全没有受到感染的。
而你，也很奇怪。
你跟玫瑰一样，你跟玫瑰又不一样，经过你的手制作的游戏和这次网络感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艾伦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有空你也去看看吧，也不急现在。”
“总之今夜，我们只能收留部分外面的难民。
就算全部都进来了，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食物维持2周以上。
可是吉光如果活下来，他可能可以救更多的人。
我们需要他。”阿诺德言辞恳切，他灰蓝色的眼睛温和的看着之海。
“那我能做什么。”之海睁大眼睛。
我们物归原主——让吉光在吉光的身体里，猫在猫的身体里。
之海犹豫片刻，拿出了吉光后颈的储存器，她紧张的看着阿诺德，阿诺德点点头。
这个储存器十分细小，只有米粒那么大。
阿塞尔插入读卡器，屏幕上先是一段段的脑电波，慢慢一个个画面片段声音被解析出来。
他们看到了原本属于积光的记忆。
【吉光的原身——积光，是他们那一届最优秀的战士，最受欢迎的同学，连最高长官陆之行的女儿玫瑰，也喜欢他。
每个男孩子都嫉妒羡慕吉光，只有阿诺德，他的目光永远落在远处。
玫瑰和积光定下了婚约，等玫瑰身体好了，他正好军校毕业，就结婚。
举行订婚典礼的那天，一切都很美好，复古庄严美丽的仪式。
可是，阿诺德在在典礼的前一个月，他告诉了积光，他的妻子就是个怪物。
不用他提醒，积光也看出了异常，因为她的这块心脏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渐渐玫瑰发现自己心跳，甚至她的手，脚都不会完全听自己的意识。
她全身长满了类似癌细胞的肿块，他们疯狂地在扩张。
玫瑰说，办完婚礼，不留遗憾地死去。
她有罪，希望珍妮能赦免她的罪。
人类虚伪傲慢，以为破解了神造人的奥秘，必定要接受惩罚。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惩罚的神迹显现。
仪式上的玫瑰很美，礼服是玫瑰粉色，她的在风中微笑。
对不起，她对吉光说：“我没有有勇气自杀。
请帮助我。”
玫瑰就这样死在吉光手里，使用的中型激光武器，没有痛苦，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吉光寻找到军事法庭，请求处理自己。
他愿意捐出自己的身体，作为内部的基因改造研究，同时，放弃了自己的意识和身体。】
大家看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积光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就算把积光的记忆强行复制到克隆体吉光的身体力，他也不愿意醒来，宁愿沉睡在猫的身体里，放逐自己，虐待自己。
阿诺德扭头对之海说：“我保存了珍妮的一块新鲜组织，我克隆了珍妮，并且把我的x基嵌了一段上去，你们看，你的雀斑跟我多么像，还有这颗泪痣。”
？！
之海五雷轰顶，怪不得自己毫无20年前的记忆，她是珍妮的代替品。
世事荒谬，她是珍妮又不完全是。
她是陆之行的女儿也不完全是。
她是阿诺德女儿，也不完全是。
而且，似乎基因改造位置并不准确，她的心脏问题又和玫瑰一样出问题了，而且，她是第三代的话，线粒体缩短，她的寿命算一下，所剩无几。
“那你为什么会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在城里生活。”
阿诺德嗓音低沉：
”珍妮曾经跟我说，如果有一天能从克隆基地出去，她想要去城里，过一下普通人类的生活，自己成为自己。不是其他人，更不是一个容器。”
“在最后的那几个月，珍妮似乎明白自己身上要发生什么，她总是这么聪明。可是她没有抱怨过，她总是那么温柔，甚至，最后一次跟我道别，她是笑着离开的，那天阳光很好，她很美。”
阿诺德脸色冷峻，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就泪流满面。
阿塞尔低着头，帽子把他脸遮住，没人知道他听了这些，在想什么。
之海还在消化阿诺德故事，她难过的把目光转到吉光的身体上。
“他在被抢救，我们进不去。”之海的小脸趴在冰冷的玻璃隔板上，看着被插入ecmo的吉光，全身布满了各种管子，后脖也被插入了有创脑机接口。
小小的猫也被插入了很多迷你管道，它的身体，就算是一只猫，他也在艰难求生，不想放弃。
可是那只猫，还有吉光部分意识的猫，它完全没有求生意识。
“他自己根本就不愿意醒来。”
阿塞尔轻轻咳了一声：“等于积光把自己分散到了三个地方，你身上的这一块记忆是他曾经不想回忆的部分。他把曾经不愉快的关于玫瑰的记忆分离出来。
其他现在能有的，是他开心快乐的部分，所以有了可爱的吉光和喜欢温暖的猫吧。”
“但是……现在猫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了，然后……”坐在急救室角落传出一个年轻男性声音，是icu的负责人魏蓝天，他是最新负责关于ai和人类记忆意识相关研究的。
“外面哀鸿遍野，先把他恢复过来吧，我们试一试，哪怕这是水中月。”魏蓝天是个戴眼镜的消瘦男子，他身旁还坐着面目严肃的林琳，她紧张的观摩着仪器上的各种数据。
之海看着阿诺德的脸点点头。
急救室里金属冷硬，气温很低。
猫的心电图眼看拉成一条直线。
“请救救他们。”之海的请求声很大，却丝毫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