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它还是她
之海觉得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过。
毛茸茸温暖的怀抱，像吉光的脑袋和猫的肚子。
“开饭了。”有人敲了一下金属门，接着从窗口送进来一些食物和袋装水。
眼镜男站起身，接过食物，似乎犹豫了一下，他鼓起勇气，伸手扶了一下眼镜，问道：“请问可以给我一些电池吗？”
门卫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一个标准的90度转身离开了。
她身后的之海伸了个懒腰醒来，她肚子又咕咕叫出来。
“机器人就好了，是个活物就要吃饭。太辛苦了。”之海摸着自嘲了一下。
接着她从熊的怀抱里爬下来，接过一袋高能营养膏和一袋电解质水。
眼镜男慢慢走回一人高的玩具熊旁边，摸了摸它的头：“进入休眠状态，没有a级紧急情况，都不要醒来。”
接着他又把一份营养膏递给了机械腿壮大叔，大叔接过，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
接着他拿起剩的那份自己吃起来，很斯文，细嚼慢咽，就像他每天加班回家，疲惫不堪。
但是，温柔的妻子都会给他端上热乎乎晚餐，两人不说话，他认真吃食物的样子，妻子一直认真微笑看着。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营养膏盖子，似乎在计算什么。
只见他紧紧蹙眉，回头看着那只安静的玩具熊，一脸担心。
之海满意地吸着最后几滴营养膏，军队里的供给就是不一样，浓缩高能，吃完之海觉得全身暖烘烘。
“我应该谢谢这只熊？还是谢谢你？为什么军方抓你会把这只玩具熊一起抓来？”
“这可不是熊。”靠在墙壁的壮大叔一下来了精神，“这是眼镜仔他老婆。”
眼镜男停止吸食电解质水，瞪了壮大叔一眼：“信不信我把你腿上的备用能源拔下来用。”
壮大叔无赖地拖动了一下腿：“废铜烂铁，请随意。”金属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在房间四壁回荡。
事实上，眼镜男没有任何工具设备，他什么也做不了。
此刻的他有一些无计可施的暴躁。
他站起身，疯狂地捶打着门，砰砰砰砰砰。
“来人。快来人！我需要电池！”随着一声声拍打，他的眼镜又歪了。
没有人过来。
“你离她远一点！”眼镜男突然转身对着之海吼道。
之海停止吮吸营养膏，那最后一点点漏网之鱼流到了她的胳膊上，心痛。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她默默起身，换了一个离熊最远的角落，她靠着门附近坐下。
“你怎么欺负一个小姑娘呢……”大叔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镜男，转头又对之海说：“别理他，他天天夜里抱着这破玩意儿叫老婆老婆老婆，慎得人发慌。”
眼镜男脸色发绿，他把整个身体埋在熊身后的阴影里，并没有开口反驳。
此刻，之海感激这个看起来面色不善的大叔帮她解围。
她开了一个新话题：“您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呢？”
“老子……老子以前……可是城防营最厉害的陆战队队长——阿诺德的得力干将。”大叔高声起了开头，却好像很犹豫后面应该怎么说。
就像突然起飞的飞行器直直拉升，接着又一头栽在泥潭里，徒劳挣扎。
他举起双手，摸了一把油亮的光头，“可是我好像记不清楚了……”
“你把你的项链给我看看。”大叔啧了一下嘴。
之海想不到眼前的有一些无赖模样的大叔竟然认识阿诺德长官，她顺从地把项链递过去。
他想用手指直接扣开，可是非常紧，紧密闭合，无法用指甲抠开。
他把吊坠放到空中晃了两下，放弃了。
“这破玩儿还认主呢？”
大叔盯着之海看了半晌，他说：“我离开了城防，我厌倦了听从命令的每一天。
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就要杀人，可能那个东西不是人或者它是，无论他是什么，
从人类到克隆人，从电脑到城市，只要一个命令，我就要去毁灭他、她、它。”
听到“电脑”这里，眼镜男的手指猛然一僵，但是，他没有插话。
之海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她表现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大叔得到了鼓励，他表示满意，喝了口水，继续讲下去：
“30年前克隆人规则法案已经出现。
但是，这仅仅限制着普通人，每一个达官显贵们都随意地复制着他们的身体容器，需要什么就取用什么……和宰杀食用一头猪一头牛没有什么区别。
10年前，达官贵人们发现，即使不断地移植新鲜年轻的器/官，自己的身体还是会像一具腐败的机器，是有使用年限的。
而最后大家认为最好的方式，是把自己记忆整个移植到下一具身体里。
只是，这里出现了新的bug，复制的那段记忆真的是原来那个人呢
基本上，购买使用这个的顾客，都是极度偏执想挽留亲人或者爱人的。
总之，一切都上不得台面，以上讨论纷争，仅存于科学伦理界，大片灰色地带和法律没有完善开来。
上位者讳莫如深。
公众们，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而经过饥荒和战争的重创，机械改造派只是在部队里盛行，强大的战争机器谁不想要呢……可是中间困难重重，开发并不顺利，那么把机械和身体结合也在进行，只是这种高贵的纯血人类看不上，他们陶醉在自己的梦境中，把持着人类文明的各种资源，能源，电力，和科技，如果不是纯血人类是不可以从事相关工作的。
于是形成了奇怪的鄙视链：
一等最高贵的没有被任何改造的人类
二等出生就基因改造过的自然人类
三等机械改造过的人类（军方)
四等基因改造过的克隆人类(医疗供体）
而现在出现了……”
眼睛男推了推眼镜，突然插嘴：“第五等，有着克隆身体的机器人，他们的脑部是直接代码编译的，他们绝对的服从和忠诚。
至于第六种，有着机械身体的机器，而它的智能储存器则·完全复制了一个正常人类的意识。”
眼镜男的目光落到了他身边那只破旧褪色的玩具熊身上，目光充满了柔情蜜意。
“机器人三大定律早就过时了，
近年最大的争端是，如果一个人融合改造了万分之一其他物种的基因，那么，他还是人类吗？
结论大家一定会说，是。
那如果百分之二，百分之三呢？
还会肯定是么？
要知道人类和果蝇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基因，不要跟我说，果蝇也是人类！
这是当年群众们津津乐道每天上热搜的话题，大家讨论得不亦乐乎。
结论就是，没有正常人类意识的就不算。
但是这并没有写到法案里去。”
大叔又摸了一把自己的断腿和机械腿的连接处。
“有时候我觉得这一切没有意义，用毁灭跟人类相似的肉体和意识来保护所谓纯粹人类，这本身就是悖论。
我当年热血沸腾的参军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人类男人，我要保护真正的人类妇孺。
但是现在……”
大叔把废铜烂铁腿在地上来回拖了两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自己也成了那个应该可以随时消失的冒牌货。我也是那个被改造了基因突破了原身的身体极限的改造克隆体，我只是一副好用的战争机器。”
大叔叹了一口气。
之海和大叔同时扭头看了看熊的眼睛，越来越黯淡，像两团黑漆漆的无底深渊。
“年轻人，你该说说你和它的故事了。”
大叔把话头转给了眼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