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墨绿色的发带
随着路人的惊呼，有个身影从桥上一跃而下，追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翻滚的江水里。
有人打了急救电话，有人联系搜救队实施紧急救援。
等搜救队的船只到达现场时，落水的女孩已经被那位好心人捞起来放在了岸边。
她被紧急送到医院，经过一整晚的抢救，依然没能挽回她年轻的生命。
方灼接到电话时正在小镇的桃花树旁和老人说话。
他找了一整晚，踏遍了方瑶瑶可能去的地方都没能找到妹妹，只能开车回小镇碰碰运气。
老人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重大变故，他也不敢让老人知道，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回来收拾下方瑶瑶的书本，学校要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方建国联系上老人，他接过老年机，从二叔口中得知自己妹妹落水的消息。
短短一个月内先后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亲人，方灼握着手机，呆滞地站在老人家门口，茫然不知所措。
“小灼啊，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老人关切的声音将他唤回神。
他勉强找回理智，简短地安慰老人:“没事，就是……就是瑶瑶有点不舒服，我要立刻回去一趟。”
他声音轻轻颤，带着难以觉察的哽:“爷爷奶奶，你们快回去吃早饭吧，不用担心我。”
他机械般地挪动手脚，凭借身体记忆送老人进屋，然后走到自己的车边，开门上车。
自始至终，陶夭坐在树干上静静看着。
她刚从医院回来——在医生宣布方瑶瑶抢救无效后。
她身上湿淋淋的，好似淋过一场大雨，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她脸上的湿润到底是江水还是眼泪。
满身疲惫，也无能为力。
她没有参加方瑶瑶的葬礼。
在那个尚且年幼的女孩毅然决定结束自己生命以后，她忽然也失去了去见她的勇气。
她总是想起她们一起出游的那天，她眼里盛满笑意的模样。
她想起分别时，她站在路灯下朝她挥手，单薄的身体似乎要被晚风吹走。
她想起她说完开心又说再见，头也不回地跑进光影交错的夜里。
路过的孩子们的欢呼再也勾不起她捉弄人的兴趣，她总是抬头看二楼的窗户，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
在和小女孩发生交集的时候，她就会想，等她百年后，她会不会觉得孤独，她会不会再遇到一个可以看见她的人类？她……
她总觉得那是百年后的事，当这个事实突然降临到她面前，拥有长久寿命的妖精竟生出生命乍然结束的错觉。
明明，她才刚化形没多久。
以前听在树枝上歇脚的麻雀们说，妖精和人类产生羁绊总是会以悲剧收场，她觉得危言耸听。
如今想来，能被大家认可的话，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女妖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落在窗户上的视线。
方瑶瑶下葬后的第三天，方灼出现在老宅门口。
几天没见，男人消瘦了许多，眼里也再没了初见时的朝气，死气沉沉宛如一潭死水。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在门口停留很久。
她猜，他是在整理心情。
果然，等他推开门的时候，脸上已经扬起爽朗的笑容。
他帮老人收拾院子，陪老人唠嗑，回忆着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开心的故事会哈哈大笑……
他亲自下厨做了午饭，满桌子都是两位老人喜欢的菜。
他陪老爷子喝酒，难得没有劝老人少喝一点，大有不醉不归的气势。
最后，他没有喝醉，送老爷子回房休息后，他陪老太太聊了很久，在日落西山时起身告辞。
老人送他到门口，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不停地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他一一应了，放下车窗对老人挥挥手，示意老人不用再送。
她坐在树干上，盯着远去的车，总觉得她似乎从方灼身上看到了方瑶瑶的影子——那天方瑶瑶和她分离时，就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她果断追上方灼。
男人开车出了小镇，朝清凌江下游驶去。
撵着夕阳最后的一点余光，方灼把车停在一片荒芜的野外。
他下车，踩着杂草和枯枝，一路朝水声传来的方向走。
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来到江边，站了片刻，脱下外套和鞋子，头也不回地朝江中心走去。
他要自杀吗？和方瑶瑶一样，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从她的生命里谢幕。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她焦急地追上去，大声喊他的名字:“方灼！方灼，你回来！”
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停步。
“方灼！”
她一遍遍呼喊他，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方灼……”
他不回应。
顿了顿，她心念电转，猛吸一口气，大声道:“哥哥！”
男人身形一顿，猛地回头。
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生头女孩站在岸边，焦急地直跺脚。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危险！快回来！”
……
真相原来是这样啊。
宋妤看着男人踉跄跑上岸，用力把女孩抱进怀里，哽声唤她的名字。
“瑶瑶，瑶瑶你回来了……”
他不会知道，或者说被妖力影响已然忘记:方瑶瑶死了，回来的是得他取名的陶夭。
陶夭以方瑶瑶的身份来到方灼身边，陪方灼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五年前，方灼父母做生意失败，忙的焦头烂额，结果因为疲劳驾驶发生车祸。
处理完父母的丧事，方家兄妹背上了父母留下的债务。
为了不成为兄长的拖累，一个月后，方瑶瑶跳江自杀。
曾经幸福的家庭如散沙般轰然坍塌。
失去妹妹的方灼彻底崩溃，选择在无人的荒野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没有陶夭的话，他的尸体应该早就在江里喂了鱼。
在他们相依为命的五年里，方灼为了给“妹妹”治病重新振作，花了三年时间还清父母的欠债，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开了名为“桃夭”的餐厅，并凭借出色的菜品和宣传一炮而红，成了著名的网红餐厅。
他慢慢摆脱了父母留下的拖累，开始走上新的人生轨迹。
是时候离开了。
在他重新振作以后，她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瑶瑶。”男人走进温暖的房间，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递给她，“新年礼物。”
经过岁月的洗礼，他的眉眼轮廓要比少年时锋利清冷，气质也从少年人的朝气爽朗过渡到成年人的沉着矜雅。
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会露出柔和的表情，连说话的音调都低了两度。
收到礼物，她忍不住笑眼弯弯:“是什么呀？”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她不由愣住。
白色纹花的礼盒里，躺着一条双面绣桃花纹的墨绿色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