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踌躇
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4号院楼上楼下除了一楼宋轶房间的窗户里还透出灯光,其他屋都一片漆黑。
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但真正清醒着的却只有宋轶和汪辉两个人。
“你说什么?!”
这个点儿了,宋轶尽管看书熬夜习惯了晚睡,可也比不了白天的精神好,突然听到汪辉的话, 震惊地眼睛都瞪圆了。
“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老吴。”汪辉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
带着这种表情的汪辉是大部分考古研究所的人没见过的,看起来让人感觉陌生而寒气逼人。
宋轶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眼睛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专业书,手渐渐握紧了拳头。
“这个事我也是意外知道的,最开始我也不相信。你想老吴那人,这辈子为了考古连孩子都没要,跟他老伴儿一块儿干了一辈子工作,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汪辉感叹着,一张严肃的脸上没有半分破绽。
宋轶抬起头,看着汪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汪辉被问得有点猝不及防,心理准备完全不够,嘴角哆嗦了一下才有一点结巴道:“那个,岁黄这儿是考古大省,八几年那会儿,这里当时还穷得很,不少人不就靠着老祖宗地下这点儿旧物件换点钱吗?我是去年冬天在村子里听一个来这儿收旧货的说了一嘴,后来回a市又在五桥古玩市场那儿听一个开店的老板提起来,你想他们民间搞古玩的对咱们所里那几个老家伙哪个不知道,特别是老吴,太明显了。”
“可冯村这个文化遗址我们到现在才刚有了点眉目,他老吴怎么可能在十年前未卜先知?”
宋轶那铁青的一张脸上肌肉都绷紧了。
“你不知道吗?当年岁黄这边的文物办公室不是收过这附近村子里的东西嘛,只不过那时候没批文又没钱,发掘工作根本不可能展开。可这种事情外行人不知道, 行里的谁不知道!就算不是本地考古研究所的不知道详情, 就老吴那认真劲儿,什么行里的文章期刊都不落下,谁都不在意他都不会错过,他干了大半辈子,你想他会看不出来?”汪辉说着说着嘴也不瓢了,底气十足地看着宋轶。
“你有什么证据?道听途说能拿来当证据吗?”宋轶看向汪辉,拳头攥得更紧了。
“……”汪辉终于为之语噎,可又不甘心:“你要什么证据?事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可能是假的吗?不信,不信你去问老吴,看他怎么解释!”
宋轶没说什么,可脸色已经难看得有点吓人了,突然他抬起胳膊,指着房门,对汪辉不客气道:
“你出去!”
“哎,你怎么这个态度?我这可是为了队里和所里啊!我跟他老吴可没什么过节!”汪辉没想到宋轶也会发火,而且还发到了他身上。
“出去!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宋轶终于一声低吼, 发出了他憋了半天的恼怒。
“哼!”汪辉一脸没意思, 只好站起身来,想想又觉得气不过,看着宋轶冷笑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沈队这样,你也是。不过老吴这事我要是没有十足把握也不会特意来跟你说,不过现在看来是我瞎了眼,你跟那个姓沈的果然穿一条裤子!”
说完,汪辉径直往外走。
宋轶努力平息自己心里的怒火,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汪辉的背影道:“明天不准在早会上说这事,你要敢当众揭了老吴的短,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汪辉听到这话停了一下,接着头也没回一声冷笑开门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沈魏风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正在苏筱晚身边躺着,外面有小雯屋里屋外进进出出的声音,还有洗漱的打水声与手压井上金属轴的扭动声。
他转过身,看了看蜷缩在自己身旁还在沉睡中的苏筱晚,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最后是如何病得倒下,只觉得他的小晚这时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而不堪一击,纤弱的肩膀上缠着她乌黑的长发,呼吸之间清晰的锁骨在领口时隐时现,只有之前总是苍白得没有颜色的脸颊上有了些淡淡的浅粉色,让他揪在一起的心获得了一点轻微的宽慰。然而昨晚的他忍着高烧,像是疯魔一般,把怀里的人折磨得如同一块破碎了的绸缎,在风里飘飘荡荡就要离他而去。
沈魏风在枕上感到一阵不可排解的自责。
3号院里,老吴一大早起来正拿着半导体听早间新闻,突然听到外面院子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这个点儿早饭还没做好,过来等开饭的话是嫌太早了些。
他走到窗口,看见是宋轶一个人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过,宋轶这人从不迟到,但也不会早到。
老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才刚过七点,这不是宋轶的习惯。
然后老吴以为他会听到宋轶在楼下敲沈魏风房间的门,结果不知何故,楼下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片奇怪的寂静,只有厨房里偶尔发出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再然后就更怪了,在楼下无声无息的宋轶既没上楼来找人,也没开口叫人,等了会儿,又一个人走了出来,在院里若有所思地静静站了一会儿才又回去了。
这天的工作照例还是老吴带人进场,沈魏风病中没能过去,宋轶上午也正常来了,就是原本和老吴工作间隙的轻松对话没了,整个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到了午饭的时候,老吴刚从厨房打了饭出来,就撞见宋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抬眼看见他就拉着不松手,说是晚上一定要一起单独吃顿饭,有事情要请教他,但说没叫蒋宇,也不打算请沈魏风,就他俩。
老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道:“你不是要拉着我喝酒吧?我可不喝。”
宋轶终于挤出一丝笑来:“我知道,不喝酒,回来吃完咱俩再杀它两盘棋。这阵子忙得太狠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也该放松放松了。蒋宇那小子馋酒,就不叫他来捣乱了,沈队病着,让他好好歇着吧,就咱爷俩好好吃顿饭,说说话。”
这话也确实,老吴早年间要是想开些,他的孩子长到现在也不会比宋轶小几岁,这句“爷俩”真真实实戳到了老吴的软肋上,他默默地点头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