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吻泪痕干
贺不归一把躺在厚实的棉床之上，既不嫌弃也不避讳的直接盖上了李常的被子，靠着里侧，裹上一圈准备入睡。
“人心险恶，记住这些就行了！”贺不归疲惫的说了一句，就吧唧吧唧的润了润嘴，然后合眼入睡。
站在桌边的李常只是听了，并没有放心上，坐下来以后，看着放在桌上的钱袋，自己受伤的手掌，放在一旁冰冰凉凉的长刀。
屋外时不时有冷风刮过的呼啸声，李常在桌边坐到深夜，一言不发仅仅是看着，回想着这些年的经历与这次进城做比较。
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吹灭了油灯。
第二日李常起得很早，窗外还不够亮，屋内的火炭已经变成了白灰色，自己身侧的贺不归睡的很安稳，李常穿好衣服，走出门。
轻轻推开木质的大门，只是刚刚打开一道缝隙，外面的冷风就拼命的往屋内灌，李常不太适应的全身一抽，然后就没事了。
屋外一片白色，周围的树上浅浅的积了一层薄雪，地面上蓬松的雪被李常踩瘪，一步一步的从房门口延伸出来。
鸡鸭们都躲在笼子里，没有出来的意图，李常站在屋门前看着唐家的方向，只是无言。
往年下雪的时候，唐柏总会跑来找他，那时的他一般都还没睡醒，可唐柏会硬拉着他在这块空地上玩耍，现在李常站在原地，却只能回忆着过去的美好场景。
“常哥儿！”
一声温柔的呼唤，将李常的头引了过去。
“你怎么出来的你爹不是不让你出来吗？”李常看着熟悉的脸庞，赶忙凑上前去。
唐柏穿着鲜艳的红色衣裳，脸上还涂了些淡淡脂妆，平日里嫌戴着饰品不好干活的她，今日罕见的勾上了耳环，围了条玉佩。
“我爹让我去看马棚里的马有没有事，我趁机偷溜出来了，想……见见你。”唐柏激动的眼睛里流出几颗泪珠，立刻迎面走到李常面前。
“别哭，下雪天哭了，脸会冻坏的！”李常将手缩回衣袖，抓着袖口替她擦拭掉眼泪。
“你爹昨天说的事情，是真的吗？”李常看着唐柏，心里生起一丝期盼。
“是真的！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唐柏上前抱着李常，紧紧的环住他的腰间。
“没事的，嫁到城里去也好，那里的人穿得漂亮，吃的也好，不用在这种地方受苦，挺好的！”李常话刚说完，唐柏却抱得更紧了，脸贴在李常的胸口上，使得他鼻子一酸，也想伸手去抱唐柏，但是没有，反而是将唐柏推开了来。
此时的天空灰蒙蒙的，风渐渐变小，只是天上的雪花孤零零的飘落，周围树枝上偶尔掉落的积雪，二人站在门前，互相对视，都不知道说什么才算合适。
“常哥儿，上次的点心，好吃吗？”唐柏转过身去，整理自己的面容，然后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好吃！”李常看着唐柏，干笑着点点头。
“从前我们总是在这里玩，那时候的我们都好快乐啊！”唐柏伸出双手去接空中掉落下来的雪花，可怎么也接不到。
“以后的我们也会快乐的！”李常安慰唐柏，看着她纯真的模样，眼里全是不舍，他想留住唐柏，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这雪怎么都抓不住，真奇怪……”唐柏双手都像空中抓去，可总是抓不着，然后就和以前一样，笑着和李常抱怨。
“你这样是抓不到的，双手和在一起，你就能接到了。”李常告诉唐柏，让她做出和自己一样手势。
可是唐柏却摇摇头，咬着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李常看着唐柏的脸，自己的眼睛连续眨了几下，不知道怎么回应唐柏。
看着李常手中接到的雪花越来越多，唐柏闭上双眼，将呼之欲出的眼泪掩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想要的我才会伸手去抓，可是怎么也抓不到，你手中接到的那些，比起我想要抓的，要多，要好，但终究不是我想要。”
李常听完以后，看着手中积累薄薄的一层雪，沉默不语。
“我听他们说，城里面的姑娘，是不能出门的，一辈子都只能在那个小院子里困着，常哥儿，是这样的嘛？”唐柏紧蹙着眉，柔眼映着李常的模样。
李常将双手分开，积雪散落，融入雪地上，周围的风又起了，不断的往衣服里钻，干白的嘴唇迟迟没有动静。
“我还答应给你做件衣服的，现在看来也没机会了，再过几日，那边就会来人住在我家，教我礼仪家规，常哥儿！你可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你！”看着李常沉默的脸，唐柏失落的说着，这次眼里的泪珠，唐柏没再阻止。
“其实……”李常伸出手去，想要替唐柏擦掉泪痕，可是唐柏却先一步擦拭掉。
“常哥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伯母操心。”唐柏带着些许哭腔，一字一句的慢慢说着李常听。
“别再外面过夜了，也别太累了，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冷了就得穿衣服，李爷爷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以后我也不在了，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我和李爷爷都会担心的！好吗”唐柏哭着，脸上笑意不减。
“我会的！你好好照顾自己！”李常闭上双眼，眼泪也顺势流淌下来，仰着面紧咬着牙。
可这时唐柏却用她的手替李常擦拭掉眼泪，然后双手抱住李常的头，轻轻踮起脚尖，往上吻了过去。
“常哥儿，此生珍重！忘了唐柏吧！”唐柏吻过李常的嘴唇，贴近他的侧脸，轻轻的说，语音刚落，唐柏就转身离开，步子一步一步的远离李常。
看着渐行渐远的唐柏，李常是那么的无力，他站在原地，几颗热泪滑落。
“此生珍重……”李常合上双眼，而唇齿间唐柏留下的温度，被冷风吹凉，一切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痕迹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看着那一袭渐远的红衣，尽管身上落满白色的雪花，但即便是冰，也会融化，唐柏没有再回头，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随着脚印被风雪覆盖，一切就像梦一样。
李常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李母推开房门，见到李常站在雪地里被堆成雪人才将他唤醒。
“你怎么在外头，这得多冷啊！快进来！”李母跑过去看着李常，将他身上的积雪处理掉，看着李常直挺挺的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李母连忙拉着他往屋里走。
“下雪了，就想出来看看。”李常想了想，眼里关于唐柏的画面就此被打断。
“下雪了就离过年不远了，这一年又一年的，人啊，就这样老了！”李母看着屋外飘零的雪，也颇有感慨。
“娘，我去山上把那些炭拿去卖了，然后买些东西回来，一家人过个好年！”李常走进房间，将长刀拿起，然后就准备出门。
“小心些，雪天地滑！”李母嘱咐道。
“诶！知道了！等贺大夫醒了，你让他等我一下，我与他一同进城！”李常交代着李母，然后就一人走入风雪中。
原本屋里灭了的炭火，又被李母重新添了些，不久以后贺不归也醒了，出了房门的贺不归一眼就见到李母坐在客厅，静静的看着屋外飞雪。
“竟然下雪了！”贺不归一惊一喜的跑到门口看，满眼都是飞雪银盖。
“是啊！常儿与我说，希望你等他一会儿，他去山上把炭弄回来，一会儿再和你一起去城里。”李母起身，一边和贺不归讲着话，一边在厨房端锅揭盖。
没一下就将一些吃食拿到了桌面上，朝贺不归招了招手说“快来吃些东西吧，垫垫肚子好热身。”
贺不归没讲客气，上去就拿着大饼啃起来“没事，他不带我出去，我也出不去，不识路！”贺不归笑着回应李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