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深秋的风凌冽冻人,天气愈发冷了。
苏芷棠直接长在了马车里,如非必要,绝不出去半步,祁勝一直带头领路,二人一路上,不冷不热的,半句话都没说。
晌午,一行人并未找客栈歇脚,吃的还是从上一个客栈里带出来的野菜窝窝。
仓促用过午膳后,苏芷棠下午坐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待醒来,外头天已经黑了,苏芷棠下了马车,祁勝正在马车外面等她。
他穿着一身青色貔貅环带纹锦衣,跟一个挺拔的青松般立在地上,浅浅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硬朗的五官。
她见祁勝朝她阔步走来,同她道:“走吧,去客栈。”
苏芷棠点了点头,带着惟帽,裹着厚厚的披风,跟小鹌鹑一样跟在他身后。
苏芷棠本以为是个跟昨夜差不多的客栈,谁承想竟是一个大的酒楼。
“哟,客官,您来了,小的带你们去包间。”店小二一副熟络的样子,轻车熟路的把人往二楼带,不像是第一次见祁勝。
没一会儿便上齐了菜。
不同于昨日的腌黄瓜和野菜窝窝,今日的菜可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祁勝将披风解开,随手放在一边,随后问她:“对这顿饭还满意?”
苏芷棠自然是满意的,先前她去京城的时候,也没住过昨日里那般简陋的客栈,今天晚上这个才合她的心意。
她点了点头,一双杏眼含笑看他,轻声道:“满意。”
苏芷棠有一瞬间觉得他是特意找了这个客栈,可又即刻否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不能跟之前一样自作多情。
……
又连续赶了十多天的路,苏芷棠身子愈发倦累,好在这些日子较为顺当,没发生别的事情。
却不想,进京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雨,苏芷棠不幸染了风寒。
苏芷棠无力的靠在马车上,掩唇咳个不停,眼瞧着人都瘦弱了一圈。
她面色潮红,整个人散发着烫意,靠在马车壁上,整个人蔫蔫的。
阿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热度让她心里一惊,她急道:“宋嬷嬷,这可怎么办?再这么烧下去可不行啊!”
往常进京都带着府里的郎中,这次郎中没来,宋嬷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她嘱咐阿轻道:“你快去找祁大人,说不定祁大人有法子。”
阿轻慌忙出了马车去寻人。
没过片刻,祁勝带着一身的寒气钻进马车,看见意识不清的苏芷棠,手指紧了紧。
他看着苏芷棠,嘱咐阿轻道:“去拿条厚毛毯。”
说罢,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将苏芷棠裹紧,将人横打抱起,出了马车,他单手托着她,身子一跃而起,稳稳的上了马。
他伸出另一只手,接过阿轻递过来的灰鼠皮毯子,匀长宽厚的手指灵活的用毯子将苏芷棠裹得严严实实。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拉着缰绳,同阿轻道:“我先带她去襄阳侯府。”随后修长有力的腿夹着马腹扬长而去,片刻不歇。
原本还需半日的路程,祁勝只用了多半个时辰便到了。
庄严肃穆的襄阳侯府前,他下了马,一路抱着苏芷棠府里去。
门房本想拦他,却在认出他怀里的人时慌忙改了口:“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祁勝沉着脸道:“风寒发热,快去找郎中!”
一听见发热,门房片刻都不敢耽搁,连忙差了一个小厮去找郎中,他自己则领着人去往苏芷棠在侯府的住处去。
苏芷棠往年常来侯府住,是以在侯府,她有一个单独的院子。
门房将人带到后,又马不停蹄的去禀告老夫人去了。
苏芷棠躺在榻上,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无意识的喊着:“难、受……”
她小声的哼哼,一张素白的小脸红的透彻,整个人朝着祁勝身上靠。
祁勝方才只穿着一袭锦衣驾马,身上都冻透了,苏芷棠抓着他的冰凉的手往自己勃颈处放。
连带着扯开了大半衣襟,露出了细腻精致的锁骨。
一片绯色……
襄阳侯府的宋老夫人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吓的她险些丢了手里的拐杖。
听见动静,祁勝将苏芷棠身上的寝被往上扯了扯,将她盖严实,正要将手从苏芷棠的手里抽·出来,稍微一动,就见苏芷棠皱着眉,细声的哼哼:“别走……别走。”隐隐有啜泣的迹象。
一幅分外依赖祁勝的模样。
宋老夫人瞧见这场景,眼皮子狠狠的一跳,她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朝着屋里的小丫鬟厉声道:“还不快去打盆凉水来给棠儿降温。”
小姑娘手脚麻利,片刻的功夫就打了凉水来,有了冰帕子,苏芷棠这才松开了祁勝的手。
见此,宋老夫人面上好看了些,她同祁勝道:“还请祁公子随老身来。”
祁勝安抚了苏芷棠两句,起身,跟着老夫人出了屋子。
宋老夫人拄着拐杖对着祁勝行了个礼,祁勝赶忙将人扶起来,“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宋老夫人站稳身子,同他道:“今日多谢祁公子将棠儿送来,我们襄阳侯府欠公子一个人情,日后若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老身定不推脱。”
祁勝负手而立,身姿挺括,他道:“老夫人言重了。”
宋老夫人面色为难,又道:“只是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您但说无妨。”
宋老夫人斟酌着开口:“今日之事,还请大人勿要说出去,棠儿不日就要嫁给大人的弟弟,这样敏感的身份,若被有心人传出去,恐有损棠儿和大人的清誉。”
老夫人指的是他把手放苏芷棠脖子上的事。
老夫人知道他行事乖张,心里有些担心他以此作挟,是以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思量若是他不答应该怎么办。
只见祁勝面色沉稳,不卑不亢道:“老夫人多虑了,她要嫁的人是我。”
他声音平稳冷定,好似不知自己说的是多惊天动地的事。
宋老夫人被这句话惊的连拐也不拄了,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祁勝神色自若地重复了一遍。
赶过来的老侯爷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素来沉稳的三朝元老抖着胡子,斥道:“胡闹!”
“你们国公府把我们棠儿当什么了,把她推来推去,想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当她没人护着,就这般糟践她吗?!”
京城人没几个人不怕祁勝,老侯爷就是其中一个,老侯爷当了三年的言官,就没怕过谁,教训起祁勝来,不留情面。
祁勝敛眉,“不是侯爷想的那样,在江南时,出了些事……”
老侯爷性子武断,不听他这一套,自顾自地沉着声音训斥:“不是我想的那样,那还能是哪样?好端端的要嫁给祁二公子,怎么又变成嫁给你了,我知道棠儿体弱,若不是当年定下了这门婚约,你们国公府是断然不会同意让她过门,可这门婚事是我们求着你们应的吗?若是看不上我们棠儿就直说,我还不想让棠儿去趟你们的浑水去呢。”
“去去去,这门婚事我做主,就此作废!”老侯爷扬声道。
宋老夫人这会儿缓过劲来了,她帮腔道:“娶弟弟的未婚妻,传出去,你们不要面子名声,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们棠儿又不是没人要了才同你们国公府定下婚约,却不想你们竟这般糟践她,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你祁将军命硬……”宋老夫人顿了顿,到底是没直接说他克妻,她又道:“没人敢嫁你,你便抢你堂弟的未婚妻,祁公子未免欺人太甚。”
老侯爷当年是言官,宋老夫人也是个顶个的能言善语,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愣是没给祁勝说话的机会。
直到两位当着祁勝的面给苏芷棠物色京中的好儿郎,祁勝才出口打断他们。
祁勝沉声道:“棠儿与我堂弟的婚约早在江南便解了,后来苏伯父招婿,我接到了绣球,后又上门提亲,同棠儿定下了这桩婚事。”
此话一出,院子里安静了几秒,随后老侯爷沉声问:“不是你强迫的她?”
祁勝面不改色道:“不敢。”
肃有适时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宋老夫人骂苏云洛白眼狼,老侯爷骂祁迎宣有违君子作风。
骂完后,宋老夫人忧心忡忡道:“那这事传出去也不像话,京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流言蜚语还不得把人给淹了。”
“老夫人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他道。
他既这般说了,二老也摸清了来龙去脉,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没再为难他。
三人在苏芷棠屋子里的外间坐下,宋老夫人朝着下人道:“给他上碗热茶。”脸色比方才慈和了许多。
郎中提着药箱赶来,给苏芷棠诊过脉后,开了个药方,面色凝重道:“这位姑娘的风寒发热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底子虚空,须得用心调养才是。”
宋老夫人称是,差人把郎中送了出去。
郎中走后,老侯爷忽然对祁勝道:“你可听见了?棠儿她身子亏虚,不及其他女子康健,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祁勝道:“侯爷多虑了,我既接了绣球,便会好好照顾她。”
他看着行事冷酷无情,老侯爷却知这样的人最是重诺,听到他的承诺,老侯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到苏芷棠烧退了,祁勝才离府。
宋老夫人进了里间,看着苏芷棠心疼道:“乖乖,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芷棠退了烧,却仍是虚弱,她低着声音道:“外祖母别担心,我没事了。”嗓子哑的不行。
宋老夫人还想问问她和祁勝的事,见她这幅模样,只得作罢,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去给她准备吃食去了。
宋老夫人走后,苏芷棠环视了一眼屋子,问道:“他呢?”
她依稀记得在马上靠在男人身上时,他胸腔强有力的震动声,以及低声哄她的模样。
阿轻当即道:“姑娘别提了,祁大人方才让老侯爷和老夫人训斥了好大一会儿。”
闻言,苏芷棠支起身子探着头,急切道:“为何训他?”
“二老以为是他娶不上媳妇,便强迫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苏芷棠小声的在心里道:可不是吗,他拿她的性命要挟她。
苏芷棠抿了抿唇,担忧道:“他可有生气?”
阿轻这下来了兴头,她手舞足蹈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当时祁大人就站在院子里,任由二老责骂,愣是一句话没说,更没翻脸,脾气好的我都以为之前那些说他残暴凶狠的话是谣传。”
一想到祁勝那么高傲的人乖乖的站在院子里受训,苏芷棠就觉得有些好笑。
还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