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93
延平帝突然宣布要废储, 举朝震惊。
许多平日里并不站太子的官员都跳了出来反对,其中不乏从不站队的纯臣,甚至还有些几乎不问事的老臣功勋也强烈反对。
储君乃是一国之根基, 不可轻易动摇。况且太子此次救灾有功,平日里也没犯什么大错, 也算是一个勉强合格的储君,无缘无故被废除, 很多大臣都接受不了。
大臣们私底下纷纷议论,更有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站出来,组织大臣们进宫, 恳请延平帝收回成命。
陈怀义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不轻。
他知道有晋王在背后推波助澜,太子又不知收敛,父子之间的矛盾越积越厚, 延平帝迟早会生出废储的心思, 但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而且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太突然了。别说是他, 恐怕太子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事太不合理了, 延平帝即便开始忌惮太子了, 也不可能贸贸然地就动手。比如对晋王,延平帝忌惮, 也只是限制晋王的势力发展, 并没有要将晋王彻底打压下去的意思。
对晋王都如此, 更何况是延平帝最重视的太子。
除非太子做了什么让延平帝不能容忍的事。
他当即命人去查。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大理寺卿张昭这两日频繁进宫, 昨日一天就进出宫三趟, 最后一趟甚至是在宫门快落锁的时候。
而且大理寺这两天抓了好几名随太子去利州救灾的低下级官员。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隐秘的信息没多少人注意到。延平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押了此次随太子去救灾的禁军都统杜天乐,而且还削了好几名中下级将领的官职,将随太子去救灾的一万禁军大换血,将领几乎全撸了,还将这一万禁军打散重新编回了军中。
显然,延平帝对这去救灾的一万禁军极度不信任。
综合这些信息,陈怀义猜到了一个大概。
只怕是太子利用这次出京办事的机会,想方设法拉拢了禁军都统杜天乐,将手伸向了禁军,犯了延平帝的大忌讳。
难怪延平帝会如此震怒。
太子前面做的那些事就已经让延平帝不悦了,他竟还敢将手伸向拱卫京师的禁军,这不是跟老虎嘴边拔牙没什么两样吗?
不过张昭本是去查太子这次赈灾的账目问题,最后却牵连出禁军,而且只用了两天时间,速度如此之快,就像是有人将证据放在那儿,等他去拿一样,这就有意思了。
陈怀义猜测,张昭应是暗中投靠了晋王。
这些都在晋王的算计中。
这一环扣一环,既有晋王的从中作梗,又有太子的自己作死,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地步。
更糟糕的是,腊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天寒地冻,数十名大臣,其中不乏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臣跪在延福殿外,恳请皇帝收回成命,还力陈废储的种种弊端。
这些大臣中不乏延平帝平日里非常信任的纯臣。更有个老御史指延福殿的大门骂延平帝太荒唐,废储跟儿戏似的。
但他们这么搞,不但救不了太子,还会让延平帝更加忌惮太子,怀疑太子除了将手伸向禁军,还收买笼络了这些大臣,所以太子一出事,这些人才会不顾触怒他的风险大冬天的跪在殿前替太子求情。
文臣武将,太子都沾了,还在民间搞事,大肆夸大其美名,四处传唱,一副要取而代之的模样,延平帝焉能忍。大臣们越是反对得厉害,他恐怕越是想废掉这个颇得大臣武将们“心”的儿子。
果然,对大臣们的跪地求情,延平帝一概不理。
直到傍晚时分,延平帝才让人将一堆证据摔在了大臣们的脸上,细数了太子的六宗罪。
一,驭下不严,纵容下属贪污救灾粮钱。据大理寺目前查到的情况,太子麾下有两名官员在赈灾的过程中,以次充好,跟劣绅奸商勾结,用陈年发霉的旧粮冒充新粮,以牟取暴利。还有一名官员克扣康州的赈灾款项,中饱私囊,让无数百姓挨饿受冻。三人在这次救灾中牟利总计达八万两银子。
二,欺君罔上,夸大成绩。赈灾期间,太子不顾灾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依山镇逗留数十日,收用了地方官员送的两名女子,整日饮酒作乐,却鼓动手底下的人到处去宣扬其成绩,还组织人手发动百姓为其建祠立像,劳民伤财,罔顾灾区百姓之苦,实不堪为一国之储君。
三,窥探内宫,在皇帝身边安插探子。
……
延平帝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一宗罪都有确凿的证据,人证物证齐全,直接甩了这些为太子喊冤的大臣狠狠一记耳光。
第一条大臣们还能为太子辩解,毕竟谁底下还没有几个不听话的手下?这些官员贪污受贿理应受罚,但并不能证明此事是太子授意或是太子从中获取了利益。因此这事太子顶多担个失察之职,远不到废储的地步。
但第二三条大家实在没法为太子开脱。
太子这次救灾,剥去他自己想方设法给自己套上的光环,这表现只能算中规中规,不出挑也没大过。若是据实上报,也当得起一句“辛苦了”,但偏偏太子私底下搞这么多小动作,把他吹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还引导百姓建祠立像,十里相送,给地方和百姓增加负担。
至于往延平帝身边安插探子,那更是大罪,这是不敬不孝,也难怪延平帝会如此生气。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子往父亲身边安插探子,盯着父亲的一举一动,老子将这个儿子打得半死也没人说一句不是。
更何况皇帝是君,太子是臣。这一条任谁都没法替太子洗。
不少大臣灰溜溜地走了,但也剩下一些死忠于太子的大臣,还有一部分思想守旧,坚持立嫡立长的大臣,觉得太子虽有错,但也不至于废储,仍旧守在延福殿门口不肯走。
太子也跪在其中,不停地磕头认罪,痛哭流涕,将额头都磕肿了,青青紫紫一大片,看起来甚为吓人。
夜幕笼罩,天色暗了下来,太子和这些大臣们仍旧不肯走,坚持跪在延福殿外恳求皇帝的原谅。
及至半夜,宫里忽然紧急召了太医。
原来是太子忽然昏过去了,发起了高烧。
傅康年得了消息,天一亮就赶过去找晋王,沉着脸说:“殿下,听说太子病得极为严重,现在还高烧不止,昏迷不醒,陛下也去了东宫,臣担心,他这一病,咱们的谋划恐怕要功亏一篑。”
他这个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延平帝虽说儿子多,对儿子们也算宽容大方,但他最疼爱的还是非太子莫属。太子是元后所出,嫡长子,从小就深得延平帝的喜爱,元后去得早,他对这个儿子更是多了几分怜惜,延平帝出去打猎、祭天都带着太子。
延平帝在太子身上花的时间和心思最多,自然也最重视这个儿子,毕竟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
太子暗中跟他对着干,抢他权力的时候,他可能恨不得立即废了太子,但等太子病怏怏,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时,又会激起他那心底深处那点慈父心。
人心是复杂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延平帝对太子就是如此。
只能说太子这一病,病得巧,病得妙,成功化解了一部分延平帝的怒火,再拖延一阵,延平帝担心儿子醒不来,剩下的那点气也能一并消了。
晋王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背着手在室内踱了几圈,回头说:“让人盯着东宫的动静。”
消息很不好,中午太子还没醒,而延平帝也依旧还留在东宫,并且
将太医院的太医都召唤了过去。
晋王面沉如水,知道自己苦心谋划的一切恐怕要止步了,除非太子这次的病真的好不起来,一命呜呼了。不然,过了这阵子,延平帝的气消了,又有大臣给太子求情,太子再装得可怜一点,延平帝恐怕就不会提废储这事了。
傅康年恼怒地说:“太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就算是故意的,磕头受伤受冻,在这种天气那也是将自己的命拿去赌。他有这种魄力,那这次我们输得也不冤。”晋王抿唇说道。
傅康年很是不甘,为这事他们可是积极谋划了数月,好不容易盼来了好结果,但却在临门一脚这出了问题。
“殿下,就这么算了吗?”
晋王看他:“不然呢?难道还能跟个半死不活的人计较啊?舅舅莫慌,逃得过这一劫,太子与父皇的关系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太子本就小心眼,又多疑,还缺乏安全感。这次差点被废,必定被吓破胆,哪怕过了这一关,他也始终会惴惴不安,提心吊胆,担心哪一日自己这储君的位置就坐不稳。
他会比以前更不安,更心急,因为他怀疑猜忌的对象换成了皇帝,皇帝一句话,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与皇位绝缘。
这种情况下,延平帝身体又很健康,不可能退位让贤给他。
自己再在背后推一把,太子肯定会按捺不住,只要他一动手就完了,到时候延平帝也不可能再原谅这个儿子了。
傅康年对晋王的心计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说得没错,咱们再忍耐忍耐就是,只是还要等一段时间。”
晋王拿起花瓶中的一只红梅,慢悠悠地欣赏着:“舅舅急什么,多等一段时间未必是坏事。”
即便太子倒下了,他父皇身体如此康健,后面的日子这么长,他也要等。等久了,父子之间的猜忌会更重,并不是一件好事。
还不如让太子给父皇一锤重击,兴许也能早日让他们这些兄弟们解脱。
将红梅丢在了桌子上,晋王说:“父皇现在还留在东宫,怕是有了原谅太子的意思,咱们不如给他个台阶下,我也去看看太子,顺便替他求求情。”
样子总是要做的。
庸郡王府,气氛比前几个月好了不少。
日子总是要过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庸郡王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人虽然比以前阴沉了许多,连表面的风光霁月都没有了,但到底没有阴晴不定,三天两头砸东西打人出气了。
李安和最近在庸郡王府混得如鱼得水,深得庸郡王信任,开始接触庸郡王身边的一些机密,手底下还有了一批人。
小年这天,他急匆匆地回府,直奔庸郡王的书房。
庸郡王正在练字,听到他的脚步声,眼皮子都没抬,缓缓又落下一笔。
李安和知道他练字时不喜人打扰,安静地站一旁,等他放下了笔,这才上前说道:“小人见过殿下,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庸郡王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李安和乐颠颠地说:“王爷,陛下要废储,昨天太子在延福殿一直跪到半夜,因体力不支感染风寒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来,听说陛下都去东宫了。”
庸郡王讥诮一笑:“父皇还真是疼二哥。”
太子做的这些事已经传出。庸郡王虽被关了紧闭,但手底下的人没有,总是能听到些风声的。
同样的事,他做不得,二哥就做得。二哥这一病,父皇明显心软了。
见庸郡王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李安和凑到他跟前,一脸神秘地说:“殿下,小人让手底下的人去打探,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这事啊,晋王那边也掺了一脚。”
晋王掺和进去,庸郡王不意外,只是听李安和的意思,这里面恐怕不简单:“你有证据?”
“有的!”李安和将证据双手奉上,“这是小人无意中发现的,到处传唱太子事迹的就有晋王的人。”
庸郡王拿过证据仔细看完,冷笑连连:“大哥真是好手段,太子的人暴露恐怕也有他的功劳。”
不光太子,他们这些兄弟,还有母妃,谁没在宫里安插几个人手的?
独独太子的人暴露了,还是延福殿近身伺候的一个小太监。
李安和笑着点头,试探地询问道:“殿下,现在咱们怎么办?”
庸郡王捏着证据没有动,他现在要将这些证据交给父皇,父皇肯定会怀疑太子闹出的这些事都有晋王的手笔,晋王要倒大霉了。
太子的困境也会由此解决,父皇肯定是不会再提废储的事。
但他有什么关系?他可没忘记,老七让黎丞状告他时,这两人在一旁落井下石。
他要的是这两人通通完蛋,可不想救哪一个。
庸郡王脑子还是好使的,琢磨了一会儿,忽地说:“将这个送去给楚王,咱们在一旁看热闹即可。告诉楚王,这是我这当哥哥的送他的礼物。”
李安和连忙点头:“是,殿下,小人这就去。”
“去吧。”庸郡王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容。
楚王这性子藏不住事,若是将这事大闹出来,就有意思了。
但失算了。
楚王得了这个证据,确实相当兴奋,当即就进宫,想要拆穿晋王,但入宫时却被钱皇后叫了过去。
钱皇后一看儿子兴奋得脸都红了,立即问他遇到什么事了。
楚王自是不会瞒他,倒豆子一样,快速将这事告诉了钱皇后,还将证据给了钱皇后。
钱皇后深思片刻,轻轻摇头说:“庸郡王都关了禁闭,这消息也真是够灵通的,连晋王的把柄都被他抓住了。”
楚王不管那么多,乐颠颠地说:“左右他都只是个废人了,咱们去将这个给父皇吧,父皇定会严惩晋王。”
钱皇后伸出纤长的食指摁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急什么?现在跳出去救太子,他也不会领你的情,晋王彻底被陛下厌恶,于咱们有什么好处?”
“那母后您的意思是?”楚王不解地看着她,“就要这么放过晋王吗?”
钱皇后轻轻一笑,将这些证据收了起来:“当然不是,但这些有更好的用处。现在抛出来,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晋王手段通天,他不会轻易放过太子的,等他将太子弄下去了,咱们再将这个呈到你父皇面前,你说说,那时候还有谁能与你相争?”
“不然,你现在帮了太子,太子的地位稳固,哪还有我儿的出头之日!”
楚王一想也是,激动地说:“还是母后想得周到,母后您真是太厉害了。”
钱皇后扯了扯嘴角,没有几分心计与手段,如何能坐稳中宫这位置二十几年。毕竟,宫里可是年年都有新颜色。
“走吧,去探望你大哥,待会儿母后怎么说,你就跟着附和就是。”钱皇后微笑道。
楚王点头,母子二人相携去了东宫。
他们去得很巧,太子正好醒了。
延平帝见太子醒来,脸上的担忧顿时消散,换成了面无表情。
太子看到延平帝,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惶恐不安,顾不得还在病中,连忙从床上翻身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哭泣着认错:“父皇,都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犯了糊涂,求父皇原谅儿臣。”
钱皇后连忙说道:“陛下,太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为人您还不清楚吗?他为人忠厚,胆子又小,哪敢窥探陛下,只是担心陛下的龙体罢了
。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您这次就饶了他吧,他知道错了,以后绝不敢了。”
太子也不断地磕头求饶:“父皇,父皇,求求您,再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真的知错了,求求您……”
他磕得特别用力,额头砰砰砰地撞在地上。
昨晚才包扎好,还没愈合的红肿额头很快就被磕破了,鲜血渗透出来,染红了他额上包扎的白布。
钱皇后吓得捂住嘴了,眼泪汪汪地劝道:“陛下,陛下,您就饶了太子这一次吧,您快让他停下来,不然他这头万一磕出个好歹,最后心疼的还是您。”
延平帝目光在他渗血的额头上停留半晌,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起来吧,先养好伤。”
这算是暂时放过了他。
“谢父皇。”太子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心里仍在打鼓,他的病让父皇暂时打消了废储的念头,但等他病好后就不好说了。
打量了太子几息,延平帝没有多言,只宣布回宫。
钱皇后与他一道回了延福殿,然后柔声劝道:“陛下,太子的事臣妾也有所耳闻,这是他做得不对,陛下对太子的期许,臣妾都看在眼里。说句拈酸吃醋的话,陛下这么多儿子,最疼爱的就是太子。”
“怎么,朕对楚王不好?”延平帝瞥了她一眼。
钱皇后盈盈一笑:“自是好的,不过跟太子比,那还是差了一筹。臣妾知道,陛下对太子期许很高,又怜惜其年幼丧母,故而甚是怜爱。”
延平帝闷闷地说:“你倒是看得明白。”
钱皇后笑了笑,继续将话题扯到太子身上:“陛下,太子这次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太想立功,太想得到您的认可了。太子这性情您是知道的,他对您这个父皇是又敬又爱,又怎么会心怀不轨呢!他啊,是太着急,太想表现了。”
钱皇后一句话都没提晋王,但最后一句话却又点出了晋王。
太子为何这么急着表现?并不是为了跟延平帝一争高下,而是想跟晋王别苗头啊。太子的很多行为是冲着晋王去的,并不是皇帝。
果然,延平帝沉默少许,说道:“你倒是疼他。”
钱皇后目光有些怀念:“太子打小就是个懂事、老成的孩子,臣妾是看着他在跟前长大的,就跟子安一样,都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自是盼着他们都好。陛下,太子这次也是无心之事,看在他这次遭了不少罪的份上,您就饶了他吧。”
延平帝握住钱皇后的手:“皇后,你真是太贤惠了,后宫有你,朕也可放心了。”
三日后,延平帝下了圣旨,狠狠批评了太子一顿,并命其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反省,又罚了薪俸,处置了太子一系七名官员,这事就作罢了。
太子元气大伤,美名变恶名,而且还损失了不少势力,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保住了储君之位。
但经此一事,太子变得更小心,更多疑,更不安,半夜经常梦到被皇帝废除,惊醒,一整夜都睡不着,大睁着眼到天亮。
过完年,他便瘦了一大圈,精神也不大好,两只眼睛下时常有浓浓的黑眼圈,人看起来也阴森了许多。
袁詹事见此状况,很是担忧,只得从旁鼓励劝说,希望太子能够好好振作起来。
太子沉默了许久,问道:“袁詹事,我已经三十岁了,你说,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是哪一天他没明说,但两人心知肚明,皇帝驾崩,他坐上龙椅那一天。只有那时候,他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寝食难安。
袁詹事赶紧安慰他:“殿下,陛下知道了这些都原谅了您,显然还是认可您的,您别胡思乱想,好好当差,尽好本分,就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
太子轻轻点头。
可等他重
新上朝时却发现,自己这边被罢黜的官职都落入了晋王的人手中。
而且晋王又重新上朝了,父皇还给其安排了比较重要的差事。
朝堂上,晋王的势力重新占据了上风,直接盖过了他。而且,还有几名当日给他求过情的纯臣也投效了晋王。
一夕之间,又回到了半年多以前,太子再次体会到了被晋王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上次,他还尚对延平帝有信心。但这次,他抬头看着龙椅上威严的延平帝,心里忽然没底,这个太子真是越做越没有滋味,甚至让他惶恐、惊惧、不安。
太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朝,又怎么下朝的,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回到府中,再次生了病,半夜说胡话都是“父皇,您饶了儿臣”、“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求求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作为太子的心腹,袁詹事察觉到了太子精神状况的糟糕。
他请来信得过的太医为太子诊治。
太医望闻问切之后,悄声对袁詹事说:“太子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我只能给他开点安神助眠的药,最要紧的还是要袁詹事你开解殿下,放宽心,这病自就好了。”
袁詹事让人将太医送了出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自是知道太子有什么心病,可他没药啊。陛下虽说原谅了太子,没再提立储的事,但待殿下明显不如以前,还刻意抬举晋王,未尝不是打压太子的一种方式。
所以指望延平帝能屈尊降贵来开解这个儿子,显然不可能。晋王那边更不可能相让了。
他摇摇头,只希望过段时间,太子能想开。
二月的时候,刘子岳才接到京城递来的信,知道这场“废储风波”的前后情况,不由再次庆幸他跑得快,不然就他这爹不疼,娘不在的情况,呆在京城只怕比太子还艰难,搞不好小命都被他们玩没了。
虽说延平帝最终因为太子的病和大臣、皇后娘娘的劝说,没有废储,但他释放了一个信号,太子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牢固。
这下恐怕投效晋王的人更多了。
毕竟除了太子,就他希望最大。太子这样子,只怕是扶不起了,真要投效,还是选晋王更稳妥一些。
但这样,太子的压力恐怕会更大。
而压力大,人就容易着急,这一着急可不就容易办错事,一旦做错,再被晋王抓住,延平帝恐怕不会对他那么“宽容”了。
刘子岳缓缓将信合上,在心里默默估算太子这位置还能坐多久。
就在这时,下面的人来禀告:“殿下,公孙大人来了。”
“哦,快快请他进来。”刘子岳甚是意外,然后连忙站了起来,起身出去迎公孙夏。
现在高州到广州的路已经完全修通了,两地来往相对便捷了许多。
公孙夏进门就行礼:“臣见过平王殿下,许久不见,殿下风姿更甚从前!”
刘子岳笑着道:“公孙大人免礼,快快请坐。”
双方落座,先喝了茶,才谈起正事。
公孙夏道:“殿下应该收到了京中的消息吧?”
刘子岳问道:“你说的可是废储这事?”
“没错。”公孙夏点头,“这事殿下怎么看?”
刘子岳轻轻一笑道:“太子要输,他斗不过晋王。”
岂止是斗不过,简直是被晋王牵着鼻子走。也许太子现在已经回味过来有些事是晋王在背后动手脚,但他也莫可奈何,因为他没有证据,贸然说出去,皇帝只会觉得他小心眼,诬陷晋王。
公孙夏也这么认为,而且他还语出惊人:“臣听说太子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大好,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太子倒
下,晋王的下一只手会伸向谁?
很可能是南越。
因为南越有兵权,晋王是以兵权发家的,对此忌惮得很。前一两年就一直想夺了刘子岳的兵权,只是有太子燕王等人的阻挠,加上皇帝不愿看他坐大,去年在韬光养晦,今年跟太子斗得正起劲儿,无暇顾及南越罢了。
但只要晋王缓过劲儿来,必定不可能坐视南越坐大的。
刘子岳也知道这个情况,但太子明显居于劣势,天高地远,他也没办法去帮助太子,更不可能暴露自己的势力去帮太子了。
刘子岳想起李安和差人送来的线报,笑道:“公孙大人不必担心,晋王如不了意。只怕太子一倒,楚王就会上去。”
楚王是嫡次子,在身份上还要高出晋王一头。
他拿了晋王陷害太子的证据却不表,只怕就是在等晋王将太子弄下去后,他再站出来揭穿晋王,既能博得延平帝的好感,又能不让晋王如意。
到时候延平帝要么不立储,要么多半会选择楚王。届时楚王和晋王又会反目,双方斗得不可开交,哪还有功夫管他。
听闻了这事,公孙夏大喜:“是臣多虑了。”
他就是担心这个,特意过来与刘子岳商量对策,做好前期准备的,目前看来,他们还能安生一段时间。
公孙夏脸上挂着笑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殿下,臣听闻最近这两三年,南越多地粮食丰收,人口增加,钱粮充裕,兵器也备了一批,可谓是万事俱备了。只是这些都交由各地管理,臣认为不妥,应将其统筹规划到一处,一是账目更加清晰明了,避免有人从中做手脚。”
统一的账目也好查账,否则各地一个账册,想要知道有多少粮食,还得搬出各地的账册统计。而且现在的粮食都分散在各州,万一下面的人动了心思呢?
这么远,他们也不可能一一去仓库检查,还是下面的人说了算,因此统一很有必要,各地仓库留一定的储备粮应急,再多的由平王府统一管理调拨。
刘子岳也认同这点:“公孙大人说的是,只是这事我本是准备交给冉长史处理的,但他现在分身乏术。”
而且冉文清更擅长处理政务,对账目这一块并不是很精通。
池正业倒是精明,但他处理的是生意上的事,对一州一地如何统筹规划,管理财物,经验还是欠缺了点。而且他一走,刘记、山岳商行的事谁管?李洪深虽有些急智,可到底年轻,还要历练几年才能挑起大梁。
公孙夏听闻刘子岳也有此打算,笑了:“殿下,臣这里有一人向你推荐。”
刘子岳顿时明白,公孙心里恐怕早就有了人选,笑道:“公孙大人请讲。”
公孙夏说:“原户部尚书,郭富。”
郭富的名字,刘子岳听过,因为他还在京中时,郭富便管理着户部,深得延平帝的信任。
这样一位肱骨之臣,有高官厚禄,如何会为他所用?他能给得起的,朝廷也给得起。他可不像公孙夏和陈怀义,被发配到了南越。
“公孙大人,郭尚书常年管理户部,确实很合适。只是他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恐怕轻易不能为我们所用。”刘子岳看着他说,“还是公孙大人有什么好办法?”
公孙夏笑道:“臣便是为了这事而来,想要招揽郭尚书,还得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投效殿下。”
郭富为官二十载,还是常年管理户部,手里自是不缺银子。他也曾身居高位,权力对他的诱惑恐怕也不是那么大,想要他心悦诚服很难。
但既然公孙夏这么说了,还大老远跑过来,必定是有些把握的。
刘子岳思忖片刻,如实说道:“我对郭大人不怎么了解,想要招揽他也不得其法。若是大人有好办法,尽管说,我
全力配合。”
公孙夏很满意,点头说道:“殿下,郭富去年便辞去了官职,如今已携一家老小告老还乡,返回了祖籍并州,正居于并州。早年在京中时,臣与他有几分交情,因此臣想派人去接他过来一叙,地点就选在兴泰,让他见一见兴泰,殿下以为如何?”
当初他便是被于子林忽悠着到兴泰,从而愿意效忠于平王殿下的。
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只是对象换成了郭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