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穿成实验标本（19）
大领导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局势和该采取的应对策略, 黎群不需要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告知了事情的经过便没再多说。大领导的话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承诺，至少在事情出现定论之前，范井然夫妇俩的人身安全是无虞的。
果然, 挂断电话没多久范哲就开车到了黎群家, 一看到黎群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神情也没有之前急迫了，“黎哥，我爸刚才打电话给我了, 说他们很好让我不用担心, 这几天不要乱跑跟着你行动,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应该是大领导向进化人管理局那边打过招呼了, 黎群暗忖，不管管理局再怎么独立, 连京市市长都可以说抓就抓, 但在华国的地盘上也不可能不把大领导的话当回事。
黎群没有和范哲多解释, 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让他跟着自己, “范夫人的事你清楚吗？”
范哲一路急匆匆赶过来，口中都快冒火了，毫不见外地从黎群的冰箱里拿了罐可乐一口喝下，才回答他的问题。
“知道一点, 哎,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
当初范哲被范市长送出华国保平安, 范夫人虽然极度不舍, 为了儿子的安全也只能放手。她本来就是心思细腻的性子，因为思念和担忧儿子，人都瘦了一大圈, 心里对丈夫也生出了点怨气，干脆一个人搬去了娘家在京郊的别墅休养。
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几个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倒霉进化人。
这些人都是几年前就来京打工的农民工，“不幸”成为进化人后，因为政策的收紧，就变得有工不能打，有家不能回了。
他们原本都是做体力活的，平时哪能没点磕磕碰碰，一旦流血被人发现异样，立即就会被进化人管理局抓走，眼前发生过活生生的例子之后，赚钱还是要命，这个选择很好做。
回家也是老大难，华国的户籍管理和流动人口管理可不像米国那么松散，尤其是前几年风声最紧的时候，所有的长途路线上都设置了验血的关卡，就算顺利回到老家，返乡人口也需要进行排查，他们根本不敢冒险回去。
打不了工就彻底没了收入来源，在京市滞留几个月后，手头空空的他们就连房子也租不起了，就算在街头游荡当流浪汉也担心引来警察，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甚至只能在郊区烂尾楼的废墟上打地铺过日子，还得不时换个地方，避免待久了惹人注目。
一开始只是两个老乡的坎坷流浪，后来又慢慢聚拢了其他同病相怜、还拖家带口的倒霉鬼，范夫人见到他们时，队伍已经庞大到十几个人了。
人多后底气也足了些，可以一起凑钱租房挤一挤，他们还凑钱买了俩小推车，平常做点烤红薯摊大饼之类货源简单成本低廉的小生意，因为怕露馅，摆摊也不敢去人流量多的闹市，赚的钱勉强够生存。
范夫人就是散步时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才找到了他们的摊位前。
这些人做生意实诚，烤红薯的技术也是一流，就算是一向对口味挑剔的范夫人吃得也很满意，还和他们讨教了几句心得，谁知道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正在处理红薯的一人不留神刀子割到了手，血滴下去就黑腐了的那一幕正好被范夫人看到。
陡然的意外让其他人都急了，团团将范夫人围起来，想要威胁她不要将事情泄漏出去，万一谈不妥，那就只能狠心一点把人给抓起来。谁知道他们还没说什么，范夫人突然就哭了，哭得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得先让女人们来安抚她。
听说范夫人的儿子因为是进化人被送去国外，被迫骨肉分离，几个女人也想起留守在老家的女儿儿子，结果不但安抚不成，几个同病相怜的人反倒苦哈哈地哭成了一团。
失态地发泄了一阵之后，范夫人就生出了一个想法，儿子在国外她照顾不到，倒是可以为国内这些可怜的进化人做点什么，所以就开始了对他们的资助。
一个月二十万对范夫人来说连银行的利息都比不上，可对那群苟且求生的进化人来说却是一笔巨款，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就算过得再艰难也不可能接受平白无故的帮助。
最后有个脑子灵活的年轻人提议，就把这笔钱当作是范夫人投资他们做生意的本钱，赚到钱后再连本带利还回去，甚至连做生意的方向都想好了，委托信得过的亲人从老家收购特产来京市卖，他们没办法回家，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亲人们来京市见他们。
范夫人不在乎这点钱，对他们的安排也没有意见，每个月只管通过银行打钱过去就行了，看着那些进化人越得越来越好，也希望他的儿子在异国他乡能够得到贵人相助。
有了范夫人的资金帮助，那些人也就渐渐好过了起来，一个月二十万的本钱，好生经营多少能赚点，他们不会白占便宜，每做完一桩生意都会将本金连带赚的大头都还给范夫人，不过相比于一个月二十万的有规律的支出，那些零散的收入混在范夫人其他进项中并不醒目，黎群调查时也没怎么注意。
原本生活走上正轨、手头可以周转过来之后，他们都提议让范夫人停止资助了，不过范夫人持续了几年资助，已经形成了一种仪式感，内心认为这是再为儿子积福，还是一直坚持到了范哲回国的时候。
范井然偶然听范夫人提起过这事，本来不赞同，被范夫人泫然欲泣地看着，最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范哲回国后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范夫人已经没有继续打钱了，但是那些人一直感激范夫人对他们的帮助，老家寄来什么好东西都想要给范夫人送点，结果就被进化人管理局抓住了由头。
“管理局那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说着说着范哲已经满肚子的怨气，“我们进化人又没有杀人放火，老老实实过日子都要被抓，有这个闲工夫，怎么没见他们去打击犯罪分子！”
当然不会是吃饱了撑的，不过是受利益驱使罢了，黎群边听他说边浏览国际新闻，把电脑推向范哲，“你看这些新闻。”
“什么呀，”范哲凑近屏幕，看了几条新闻惊讶得眼睛都瞪圆，“怎么会这样？！”
不只是华国，这两日全球其他国家对进化人的打击也越发严厉了。就比如米国，进化人管理局以往并不强势，对高官权贵差不多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现在却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了，网上就曝出了今天管理局的人闯入ny市某富人区一栋豪宅内，以抓捕进化人的名义抓捕了某知名企业家的视频。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国家其他地区也有发生。
范哲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疯了吗，那可是伊万伯格，竟然公开抓捕！”
伊万伯格是米国乃至全球最为知名的网络社交平台的创始人，在网络上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极为惊人，可现在他戴着手铐被抓捕的画面就清清楚楚地挂在米国官方新闻平台上，无数用户和粉丝争先跟帖发评，要求官方给他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大概是被逼急了。”
想到前天看到的god那张衰老得就算是立即去世也很正常的脸，黎群倒是有点理解他的急躁，人到了穷途末路，什么极端的事都做得出来，况且以那个人的野心，并不会把一个伊万伯格放在眼里。
范哲好不容易被他爸一通电话安抚好，看到这些新闻又开始慌了，“现在全球的形势都这么艰难，黎哥，你说我爸妈是不是也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救他们！”说着就起身想要冲出去。
黎群一巴掌将他拍回了沙发，“少添乱，华国不是米国，他们不敢胡作非为。”
“可是……”
“没可是，去客房补觉，白天就有消息了。”
范哲打不过黎群，比脑子也比不过黎群，就算是再担心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老实去补觉了。黎群也回房接着睡了会儿，天亮后才打电话给实验室的助手，今天再休假一天，没急事别找他。
助手心里别提多难了，黎群是实验室的主心骨，他不在的这两天其他人的效率都严重降低，本来以为今天可以恢复正常了，哪晓得还是要休假。
“怎么样怎么样，大佬什么时候回来，我可是积累了好多问题想请教他！”
“我也是我也是，那个传感器的设置到现在还没调试好，大佬今天会过来吧？”
面对一双双求知欲极度旺盛的眼睛，助手只能无奈叹气，“老板今天继续休假，明天应该会来吧。”
“怎么会这样！”
“大佬该不会是嫌弃我们愚笨，拖了他的后腿，不想来了吧？！”
“很有可能……不行，我得自己把这个程序搞定，不能总是指望大佬。”
“大家一起加把劲！不能让大佬失望！”
于是刚才还灰心丧气的研究员们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为了好好表现给黎群看而埋头在实验台上。
黎群可不知道实验室里的这一幕，等范哲起床后就准备去进化人管理局打听消息，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了大领导的警务员，邀请他们一起坐车过去。
看到车子里那张慈祥的面孔，范哲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虽然他爸是京市市长，可他自己并没有从政的天分，也没想过沾他爸的光走这条路，平常也就是能在电视上看看大领导，哪有机会跟他同坐一辆车，这荣誉他爸可能都没有！
“大领导，您您您您您好！”
大领导面带笑意地看着眼前紧张的年轻人，“你是小范的儿子？”
“是、是的。”
“一表人才，不错，”大领导亲切地朝他点点头，才看向他身旁的黎群，“黎专家也是要去进化人管理局吧，顺路一起？”
“麻烦您了，”黎群轻轻点头，平静的神态让旁边的范哲不禁乍舌，不愧是他黎哥，这淡定的范儿就是不一般，他算是服了。不对，大领导去进化人管理局做什么，难道和他爸妈的事有关？范哲越想越觉得心头像是有爪子在挠，却又不敢随便开口。
还是大领导先发话，“小范和夫人被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谁清楚，简单说一下。”
果然是为了他爸妈的事！范哲越发不安了，求助地看向黎群，黎群示意他照实说。他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大领导交代清楚，包括他自己是进化人，还曾经出过避难的事。
“事情就是这样，我妈那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吃苦，没有半点坏心的，大领导，如果一定要抓，那也该抓我，我是进化人，要不是因为我，我妈也不会帮那些人，我爸更是无辜的，我来代替他们行不行！”
听完他的话大领导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摒除进化人的立场问题，这件事里每一个当事人都是纯粹无辜的受害者，本来是为了维护社会安定才不得不加强对进化人的“管理”，到头来造就的却是全输的局面，政策确实需要调整了。
他仿佛做下了某个重要决定一般，松开了微蹙的眉头，郑重地对范哲道：“孩子你放心，国家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
大领导的车停在进化人管理局门前，局长罗俊杰得到通知，带人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大领导却看都没看他，只对着旁边的小职员询问探视被捕者需要走什么流程。
小职员平常虽然可以耍耍威风，但也绝对没有资格面见大领导这样的人物的，紧张得全身一抖一抖的，以往的机灵劲儿也不见了，老老实实说道：“原则上来讲，被进化人管理局抓捕的犯人都是不允许探视的。”
“哦？除非还未判决，否则就算是死刑犯，家属也有探视的权利，你们一锤子给人定了罪，还拒绝家属的探视，遵循的是哪一条法律法规？”
这小子，平常马屁拍得那么溜，怎么关键时刻就这么不中用了，罗局长赶紧将人扯开，谄媚地朝大领导笑道：“他就是个临时工，不了解情况，别听他瞎说，您当然是可以探视的，您想去看谁，我给您办个手续。”
大领导眉头皱得更深，“我可以探视，意思是换成别人就不行？你们难道是看人办事，看碟下菜？好大的派头！”
罗局长：“……”
他怎么觉得大领导今天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呢，难道是为了给范井然出头？昨天晚上去范家抓人回来后，他就接到了大领导那边的电话，表示会关注这件事的进展，没想到今天还亲自上门了，那范井然到底有什么能耐！
他没察觉错，大领导还真就带了几分找茬的意思，倒不是为了替范井然出头，包括黎群昨天那些话也只是一个引子，大领导对进化人管理局其实早就有诸多不满。
这几年来因为有亲米派和米国的暗中支持，管理局的人扯着虎皮做了太多不像话的事，如今华国开始有了底气，也需要肃清一批不良分子了端正风气，正好就拿这群人开刀。
有大领导挡在前面，就轮不到黎群两人出头了，这天他们算是领会到了“狐假虎威”的苏爽，也成功见到了范井然夫妻俩。
因为大领导特地打电话关注，他们在管理局的拘留所倒是没有吃什么苦头，牢房里还备了被子，夫妻俩关在一起，看脸色昨晚应该休息得还不错。
范哲好生关心了范夫人一阵，就兴奋地对他爸炫耀道：“爸，你绝对想不到是谁带我进来的！”
范井然斜了他一眼，“谁？”
范哲伸手指了指天上，“最上头的那个，大领导！”
范井然微微一愣，看向坐在一边的黎群，难怪昨天晚上罗俊杰的态度突然就变好了，他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范哲旁边兴奋地补充道：“大领导还跟我保证了，国家绝对不会再委屈我们，爸，妈，你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大领导真是个好人！”
范夫人也一脸感动地连连点头。
范井然简直没眼看他这个傻乐的儿子，大领导就算人再好，也没有那个闲工夫管这么点小事，还不是看黎群的面子才关照他们，“行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回去就老实跟着黎先生，”说着又郑重地看向黎群，“黎先生，这傻小子这几天就拜托你了，日后我范家会有重谢。”
黎群轻点头，“不用谢。”范哲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范哲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爸你说清楚，我哪里傻了，大领导都夸我一表人才！”范夫人也跟着替儿子打抱不平。
范井然对儿子“呵呵”冷笑两声，说他傻都是抬举他了。
探视完后，见大领导留在进化人管理局似乎还有事，黎群和警务员打了声招呼就带范哲离开了。
确认了他爸妈没事，还得到了大领导的承诺，范哲又恢复了以往的心大，不过还是听他爸的话，继续跟着黎群，黎群去实验室时他就老老实实在黎家待着。
大领导的承诺不是空话，当天巡视过进化人管理局后，第二天华国的核心领导班子就针对进化人的管理问题进行了专题讨论。以往的亲米派、极端派的中坚力量不少都在“华盾”的监督之下现了形，因为和境外势力有密切接触，甚至严重妨碍国家安全而受到惩罚，现在的领导班子成分纯粹了许多，在大领导的主导下，最后达成了一条新的规定。
总的来说就是削减进化人管理局的权力，在对进化人的管理上禁止他们独断专行，同时也端正了对进化人的态度，发现进化人后，不再采取一分青红皂白抓捕入狱的处置，需要司法和行政机关介入进行严格审查。
发现是进化人，而且在进化之前是遵纪守法的公民的，会依照其年龄职业等设定相应的考察期，考察期间表现良好则可恢复正常生活。
若进化人出现违法犯罪行为，尤其是凭借其进化优势而犯下违法犯罪行为，则可酌情加中处罚。
以往被捕的进化人经审查后，若未发现违法犯罪行为则可恢复自由，国家会视其被捕时间等条件给予相应的补偿。
以往公安机关只能配合管理局抓捕进化人，现在也有权对管理局抓捕和后续审查过程中的过激行动进行管理。
这条规定刚出来时其实哪边都不讨好。普通人认为放进化人回归社会会给他们带来安全隐患，进化人仍然觉得这样的区别对待是对他们的歧视，相关岗位的工作人员平白增加了数倍的工作量，更是有苦不敢说。
但是凡事就怕比较，华国人还在针对这条规定抱怨不断时，以米国为首的其他几大国家先后出了大事。
因为各地的进化人管理局开始加大对进化人的打击力度，底层的进化人自不用说，不少有权有势的进化人都未能幸免，他们联合起来的影响力号召力，就连米国政府都控制不住。爆发了几次流血事件之后，忍无可忍的进化人终于联合起来，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暴动。
一个实力一般的进化人单打独斗可能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但是一大群进化人联合起来，爆发出的破坏力就是几十几百倍地增加了，哪怕是米国那些现代化的热武器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成群结伴冲上大街，无差别攻击无辜的路人，蓄意制造火灾、爆炸，摧毁一栋栋人群聚集的高楼大厦，就连政府大楼都未能幸免，带来的损失不可估量。
不是都说身为进化人就是原罪，都该受到惩罚吗，他们索性坐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让那些叫嚣的人好好看看，他们进化人身上究竟有怎样的力量！
进化人的暴动如同瘟疫一般，从米国迅速扩散到其他国家，这时候的华国因为实施了新的规定，反倒成了一块难得的和平之地，本来还对新规有所不满的华国人都熄了声，蠢蠢欲动的华国进化人也因为看到了暴动中的惨重牺牲，越发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