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立于城墙上的杨价,看着墙内空地上停放着一排排盖着白布的播州与利州将士的尸骨,目光中满是哀伤。
他轻叹一声,缓缓转过头,目光又落到了城墙之外,只见阳平关外人和马的尸骨已是堆积如山,其惨状已无法以言语形容,甚至城外不远处嘉陵江的水面都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又是一声叹息,杨价抬起头,望着那映红了半边天际的夕阳,大声诵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就在近日,阔端发起了又一次对阳平关的攻打,这是自播州军北上抗蒙以来所遭遇的最惨烈的一战。蒙军的进攻由黎明时分发起一直战到午后。这一战,阔端、合失兄弟让播州军和利州军充分领教了他二人的军事指挥才能,十万蒙军以轻重骑兵,步兵、各式攻城车、攻城锤、中小型投石器相互配合,朝着阳平关发起了一波接一波的猛攻。而阳平关上的播州与利州军则以□□、滚木和三弓床弩来抵御,尽管蒙军数度攻上城墙,但依旧被播州和利州的将士们顽强地抵挡了回去……
白砚和冉琎并肩走上城墙,齐齐拱手道:“家主!”
“今日阵亡了多少弟兄?”杨价问。
冉琎看了一眼白砚,道:“利州军折损了八百七十六人,我军六百二十三人!”
又是一声轻叹:“田应丙和冉璞何时能到?”
冉琎道:“预计两日之内他二人运粮的队伍就可抵达阳平关。”
杨价点头道:“你见了他二人,让他二人兵分两路将战死弟兄的尸骨分别运回利州和播州。”
“是!”冉琎拱手道。
这时一位士兵跑上城楼,一拱手,道:“杨家主!曹将军请您速去将军府有要事相商。”
三人不敢怠慢,随即回到了将军府。一进府中,只见得曹友闻正在十分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他身边站着曹友万和白再兴。
“杨家主!这是赵帅最新的帅令!”一见着杨价,曹友闻就将一卷帅令递给杨价,他的面上却满是焦虑。
杨价一面看帅令,身旁的曹友闻一面说道:“没想到赵帅竟如此急功近利!巴蜀十五万大军不来支援我阳平关,竟要兵分两路欲迂回到阔端后方将其合围!”
杨价看完帅令,将其递给了白砚。那赵彦呐的帅令上写得明白:令王宣率五万兵马由东边的剑门关北上,而赵彦呐本人则率十万人马出碉门,欲两军合力阻断蒙军退路。
看完此帅令,白砚不由暗自叹息,因为他知道这十五万人马一旦出击,驻守巴蜀腹地的大宋守军就已不足五万。
这时只听得曹友闻还在焦急地说道:“赵帅身为一方主帅怎可如此孤注一掷,急功近利!此战若不成,当如何是好?”
只见杨价拍了拍曹友闻的肩膀,说道:“曹友万将军!白再兴将军!听令!”
“末将在!”二将拱手听令。
“二位将军立刻开始修缮城防,加强各处守卫!”
“尊令!”二将得令就离开了。
“冉琎!”杨价道。
“家主!”冉琎拱手。
“今晚你去把战死的弟兄们的尸骨火化了吧!”杨价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哀伤。
“家主!您这是?”冉琎有些不解。
杨价道:“来日田应丙和冉璞带领的两千押运粮草的人马到了,你叫他们不必回去了!留下来帮着我们守关吧!”
“杨家主!这是……”曹友闻似乎想确认什么。
杨价长叹一声,道:“赵帅如此这般倾巢而出,我料阔端必定会倾尽全力攻我阳平关!一旦阳平关失守,整个巴蜀就将沦陷,若当真如此,我大宋只怕就要有亡国之祸了!”
五日后,杨介、曹友闻正在府中与众将官商议军务,突然一个士兵急奔而入,禀报道:“报!二位将军!敌军又来攻城了!”
曹友闻站起身,问道:“蒙军来了多少人马?”
“这……”士兵的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为何不言语?”曹友闻追问道。
那士兵道:“将军属下不知!还请诸位将军上城一看!”
一众人上了城,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无耻!”
“阔端小儿好卑鄙!”
“卑鄙无耻!”
城上众人纷纷骂道,只见得城墙下蒙古兵正将成千上万名老弱妇孺安放在军前,用弓箭逼着他们朝着阳平关前进,这些百姓皆是被蒙军攻占的沔州百姓。
这一幕白砚和严仲都不是第一次见到,当年在汴梁守城时白砚就见到蒙军如此干过。
“家……家主!是否要……要给百姓们开关?”白砚拱手问道。
“家主!不可开关呐!开了关蒙古兵就会杀将进来!到时大伙一块完蛋!”严仲急道。
这时杨价眉头紧锁,面上布满了怒气,厉声道:“给老夫取笔墨来!”
很快军士们端来了笔墨,只见杨价提笔写道:
大蒙古国阔端大王平鉴:
大王至尊一言而九鼎,绝不当是携妇孺威逼之徒!当日大王金口玉言许诺“三让”我播州军,今日杨价汗颜恳请大王“二让”我军!将我大宋沔州百姓归还,这便视作大王“二让”!老夫拜谢!
播州杨价亲启
写完杨价将书信递给严仲,道:“速速出城交予阔端!”
“是!”严仲拿了书信,即刻骑快马出了阳平关,直奔蒙古中军而去。
过不多时,蒙军果真就舍下了一众沔州百姓撤走了,很快阳平关城门大开,百姓们陆续涌入了关内。
“曹友闻替沔州百姓拜谢杨家主了!”曹友闻拱手就要拜。
“曹将军不必如此!”杨价立刻上前一步扶住曹友闻。
“这是老夫毕生行得最窝囊之事了!”杨价平静地道。
“杨家主!你!”曹友闻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杨价强笑道:“比起这无数沔州百姓的性命!老夫的这点区区颜面算个甚?不足挂齿!”
又是数十日过去,这日午后,白砚应田应丙之约一同品茶。“白先生有礼了!”田应丙见了白砚拱手道。
“田……田公子有礼!”白砚拱手回礼道。
二人坐定,田应丙道:“明日在下要率军南下押粮,今日便约先生一叙。”
白砚笑而不语。田应丙一面沏茶一面道:“如今见杨价家主屡战屡胜,在下心底总算安心了!只是……”
眼见得田应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白砚问道“只……只是甚?”
田应丙道:“不瞒白先生,眼见得杨文二公子、赵暹老将军、大声将军还有严仲将军,这大半年来在战场上个个龙精虎猛,为播州杨家屡立战功!田某……田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白砚眼珠一转,像是明白了田应丙话里的意思,但还是问道:“田……田公子!何……何意啊?”
田应丙轻叹一声,道:“想来我思州田氏当年也是能征惯战之家,百年前也在汉中协助吴玠将军大破外敌,故得朝廷册封为思国公,不想今时今日却被一个小小的黑苗族困住了手脚,连为国分忧都做不到,惭愧……惭愧呀!”
白砚喝了一口茶微笑摇头不语,田应丙接着道:“在下与在下的两个胞弟皆是文士脾性,至多能做些押粮守城的事务,要说沙场御敌只怕……哎……说到底还是我等这些田家子孙太不争气,只知舞文弄墨,都识不得兵戈了。”
白砚依旧笑而不语,田应丙却忽然站起身,上前一步来到白砚近前,双膝一跪拱手道:“白先生!田应丙有一事相求!还请白先生务必应允!”
白砚大惊,一面扶起田应丙一面问:“田……田公子!不……不必如此!公子有……有何差遣?但……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待二人再次坐定,田应丙才拱手道:“在下知晓白先生乃是出自全真教这等名门巨擘,然又文武双全!播州杨家能有今日之战功先生功不可没!”
白砚笑道:“不……不敢当!不敢当!”
田应丙又是一拱手,道:“田……田某斗胆!想……想请白先生收小儿为徒!愿白先生莫要嫌弃!”
“这……”白砚愣了一下。
田应丙接着拱手道:“实不相瞒!我思州田家的兄弟子侄们自小读书习字,循规蹈矩,唯有……唯有我那犬子田景贤!贤儿!自小便……便如他母亲那般脾性,豪放顽劣!虽聪慧过人,却从不循规蹈矩,如今除了在下无人可以管束。在下以为,此子若能得白先生传授管教,我……我思州田家将来说不定也能……也能出个能领兵打仗的将才也未可知啊?”
白砚道:“田……田公子!如……如今军务繁忙!只……只怕……”
田应丙道:“那就等战事结束,先生再随在下去思邛山教导贤儿几年可好?在下定会竭尽所能款待先生!”
白砚面有几分难色,道:“不……不瞒田公子!若……若战事结束,在下要先去一趟临安!可……可能还要北上不……不知何时可再来。”
田应丙问道:“先生如此匆忙不知是何要事?可否告知?田某能否助一臂之力?”
白砚道:“实……实不相瞒!在……在下的父亲,多……多年前出使大宋后遭奸臣陷害!至……至今生死未卜!而……而在下的义父已与在下失散……”
田应丙一拱手,道:“若先生愿意,可否待战事结束便带上贤儿同去?也让他好好游历一番!”
“这……令郎幼小,只怕?”白砚犹豫道。
田应丙道:“不是田某想难为先生,只是贤儿自小就没离开过思邛山。父亲……父亲也不认他是田家血脉,还……还不让他踏入思州城半步!田某是想与其将他困在思邛山上,倒不如让他早日出去闯荡一番。”说完又是一拱手。
这时白砚不由想起了自己,自己当年不也是如贤儿这般大小就被送上了终南山,远离故土、家人。于是点头道:“那……那好!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田应丙拱手笑道。
这日一早,杨价、白砚、冉琎正在府中一同用早饭,忽然严仲大步走进堂来,脸上还带了几分焦急之色。
“家主!”严仲一拱手。
“出了何事?”杨价也感到了些不对劲。
严仲道:“家主,俺今日上城去巡查,俺发现蒙古军营中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杨价道。
严仲道:“蒙军军中今日有些出奇的安静,连马牛的叫声守城的兄弟们都没听见!”
“当真!”
严仲接着道:“俺方才派出斥候查探,军营正门竟没有守卫!”
“当……当真?”白砚猛地站起身来,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听元好问说的:铁木真将空军营放在大同城外连夜奔袭乌沙堡之事。
当杨价领着白砚等人一进入蒙古军营,白再兴立刻就迎了上来拱手道:“杨家主!”
“蒙古军真的走了?”杨价问。
“正是!”白再兴道。
“去了何处?”杨价问。
白再兴道:“从马蹄印看敌军的大队人马是朝东边去了!”
“如何!”杨价皱起了眉头。
他深吸了口气又问:“敌军走了多久了?”
白再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色,道:“从马蹄印看应当走了一两日了!”
这时赵暹也走了过来,拱手道:“家主,在军营里抓住了十几个蒙古老兵。”
“招供了吗?”杨价问。
“招供了,这两天皆是他们这些人在军营中点灯点火。”赵暹道。
“蒙古军走了几日了?”杨价问道。
赵暹道:“两日之前的深夜大队的蒙古军就朝东去了。”
杨价长叹一声面色已十分难看,就在这时一个兵士突然跑到杨价面前一拱手,道:“杨家主!曹将军请您速速回府!”
“出了何事?”杨价问。
士兵道:“京城临安来了位公公,说是带了陛下的圣旨来封赏家主的。”
杨价不便怠慢,立刻带着众人回了阳平关。行至关门,曹友闻已在等候。
见到曹友闻,杨价就问:“当真是陛下的圣旨到了?”
“正是,来的这位公公名唤董宋臣,乃是陛下的亲近内侍,此人……哎……”说着曹友闻的面上就露出了不悦之色。
“怎么了?曹将军!与老夫但说无妨。”杨价问。
“此人乃朝中大奸,内与陛下的宠妃阎氏勾结祸乱宫廷,外与马天骥等人串通蒙蔽圣聪残害忠良,家主见了此人可要谨慎些才好!”曹友闻拱手道。
杨价道:“多谢曹将军提醒,但我播州杨家连蒙古军都不惧!怎能惧一个阉宦?”
一众人一进正堂,就见着了一张十分谄媚的笑脸。“老奴见过杨家主!”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说道。
白砚打量了几眼这个满面堆笑的老太监,只见他衣着华丽皮肤白皙,脸盘子很大却没有眉毛和胡子,他的身后还站了两个年轻一些的小宦官。
“想必这位就是董公公了,老夫播州杨价!幸会!”杨价拱手道。
“哟!老奴不敢当!不敢当!”董宋臣笑道。
杨价笑道:“董公公乃是陛下的红人,老夫一介草莽,不知公公有何吩咐?”杨价的先祖杨昭当年虽得到过宋徽宗的册封,但由于靖康之变后赵宋政权南迁,加之播州又在这前后发生了数十年的分裂与内乱,所以直到此时,播州杨氏再也没有得到过宋朝朝廷的认可。
董宋臣咯咯一笑,道:“杨家主,你们播州杨家自前唐起就是西南数一数二的豪族,老奴不过只是陛下脚边的一个卑贱奴才,家主这话莫要折煞了老奴才好!再说了今日杨家主带领播州的军士们为我大宋立下了这许多功勋,这官爵啊!说来便就来了!”说着董宋臣就从袖中取出一只别致的木匣,打开木匣捧出了一卷金灿灿的东西,众人定睛一看,都知道那东西定是圣旨不假。
董宋臣举起圣旨,正色道:“播州杨氏家主杨价接旨!”
“播州杨价接旨!”杨价领着堂中众人齐齐跪下。
董宋臣缓缓拉开圣旨,诵道:“朕绍膺骏命:黔中播州杨氏家主杨价,不忘国恩忠君体国!率领播州杨氏家军万余不惧强敌,北上御虏,且屡建奇功!于青野原、阳平关屡挫虏军,朕心大悦!特封杨价为武功大夫播州安抚使,播州杨氏子孙可世袭罔替播州安抚使之职!杨氏永镇播州!钦此!”
“臣!杨价!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价谢了恩便伸出双手从董宋臣手里接过了圣旨。
待杨价起身,董宋臣走到杨价跟前一拱手,媚笑道:“恭贺杨家主!不!恭贺武功大夫播州安抚使杨大人才对!”
“有劳董公公了!”杨价拱手回礼道。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老奴从临安千里迢迢跑来这巴蜀宣旨,杨大人可否犒劳老奴几个茶钱?”董宋臣笑道,接着另两个小宦官也随声附和了起来。
杨价点了点头,对身边一个卫兵招呼了一声,那卫兵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手里拿了一把弯刀,走到杨价跟前就将弯刀递给了杨价。
杨价拿起弯刀,递到了董宋臣面前。
“杨……杨大人!你……你这是?何意?”三个太监显然被这寒光闪闪的弯刀吓着了,脸上均露出了惊惧之色。
杨价道:“这是老夫缴获的一位蒙古将军的战刀,这刀铸得还算精致!三位公公旅途劳顿,且拿去换些茶钱!”
这时董宋臣斜着眼瞪着杨价,忽然他身边的一个小宦官一指杨价,恶狠狠道:“杨价!我家公公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红人!你播州杨氏独霸一方多年!就是这般小气?这般瞧不起人吗?”
杨价不语,这时杨大声将手里的狼牙棒往地上一杵,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杨大声怒骂道:“你三个没根的东西!一路行来能用得了几个茶钱?还不拿了东西赶紧滚?休要再在此处碍眼!”
“你……”董宋臣怒目圆睁,瞪着杨大声,正欲破口大骂,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小宦官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战战兢兢地给他指了指杨大声的脚下。董宋臣看了一眼,立刻被吓得满面惨白。原来杨大声刚才狼牙棒的那一杵,竟在地上留下了无数条细长的裂纹。
过不多时,董宋臣的大脸盘子上又堆满了媚笑,道:“杨大人缴获的蒙古刀,实在难得!实在难得!”他一面说一面接过了弯刀,之后便带着两个小宦官拂袖而去了。
三个太监前脚刚走,一个传令兵急奔入正堂来:“报!”
“何事?”曹友闻问。
传令兵道:“禀报将军!两日之前蒙军突袭了在沔东驻扎的王宣将军!”
“怎的?”
“怎……怎么回事?”
杨价站起身来,淡淡问道:“战事如何?”
传令兵道:“禀杨家主!由于敌军是天明时分发起的突袭,所以……所以王宣将军所部猝不及防,损失惨重!”话音一落,堂中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拿地图来!”杨价令道。
当兵士们拿来地图,众人观察了一番。曹友闻道:“如今王宣将军败北,只怕剑门关难保了!”
冉琎道:“曹将军所言极是!我们应当速速阻截蒙军!不能让他们进攻成都!”说着他的手指,指向了地图上的成都。
白砚一摆手,道:“不!蒙……蒙军若破剑门!不……不会攻成都!”
“为何?”杨价问。
白砚道:“家主!在……在下的恩师李志常真人曾告知在下,铁……铁木真弥留之际留下了一道灭宋之策。”
“当真?”曹友闻惊道。
白砚道:“蒙……蒙军若破剑门定会一路南……南下攻重庆!”说着白砚的手指向了重庆。
杨价点了点头,白砚接着说:“若……若重庆失守!蒙军便可沿……沿长江水陆并进!与……与攻打襄樊的蒙军合……合围襄樊!”说着手指指向了襄阳、樊城。
杨文急道:“依在下看,白先生所言不假!这是蒙古军灭亡大宋的最便之策!襄樊乃是我大宋长江防线之屏障!襄阳、樊城一旦丢失,长江下游的防线定会全线崩塌!”他说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地图上的江南一带,那里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其中还包括宋的都城临安。
一阵沉默过后,杨价忽然对曹友闻一拱手,道:“曹将军!你我两军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杨家主!”曹友闻也拱起手。
杨价道:“老夫以为白先生所言极是!”
曹友闻也点了点头,杨价道:“依老夫看!为今之计,只有老夫率领我军沿嘉陵江南下,力争在长江南岸截住蒙军。”说着杨价的手指放在了地图上的巴蜀长江南岸的一处名唤石门峡的地方。
曹友闻深施一礼,道:“好!如今重庆的存亡,大宋的安危就拜托杨家主了!”
杨价道:“曹将军定要守好阳平关,老夫将四架三弓床弩留给将军守关!”
“多谢杨家主!曹友闻与利州将士必拼死守关!”曹友闻拱手道。
当日,一万播州军就出了阳平关,沿着嘉陵江,一路朝着东南方行去。这一路疾行,让白砚和严仲都开了眼,多个昼夜,播州军一万人马几乎没有停歇,一路翻山越岭,日夜兼程,十余日后,就在长江南岸的石门峡扎下了营盘。
这石门峡,处在嘉陵江汇入长江的东侧,此地遍地丘陵,再加上两江交汇,故水流湍急,江面也十分宽阔。
杨价、白砚和冉琎立于江边,冉琎看着脚下的江水,道:“此处水流如此湍急,阔端会从此处渡江吗?”
杨价道:“依老夫看来。阔端此人最擅出奇兵,他定是料定破了剑门关,巴蜀守军必会全力援护成都,而我军的身后不到百里就是重庆城,他定会设法在最短的时间抵达重庆,好出其不意,而我等脚下的这石门峡,就处在从剑门关到重庆的最快的路径之上。”
“敌军是否已渡江去了?”冉琎望了一眼南面重庆的方向。
“老夫料定阔端定还未到此处!”杨价的言语中透着自信与肯定。
“家主为何如此笃定?”冉琎又问。
杨价微微撇了撇嘴,道:“其一,剑门关南北皆是陡峭山野,骑兵只能缓步而行;其二,白先生曾言蒙军不擅夜战,那他们就定然不擅夜行,定不会日夜兼程奔赴此处。”
冉琎思考了片刻,拱手道:“家主所言极是!”
果然,过了两日,蒙军才出现在了长江的对岸,接着蒙古军就在长江的北岸扎下了无数的蒙古包。
这天严仲快步走入中军帐。见是严仲进来正在观看地图的杨价便问:“严将军,敌军是否有所异动?”自阔端的蒙军在长江北岸扎下营盘之日起,杨价对阔端下一步的动向就有些拿捏不准。按照杨价的预想,阔端若到了江北,定会抓紧时间强渡长江,杨价甚至做好了抵御蒙军渡江的各套作战方案,可是没想到阔端发现了南岸的播州军后竟然停滞不前了。
按常理说,如此与播州军隔岸对峙,对于阔端而言,是十分不利的,此时赵彦呐的宋军主力,要么夺回了剑门关,断了阔端的退路;要么就直扑向石门峡,与播州军南北夹击,阔端都是必败无疑的。正因为一时之间,搞不清阔端的意图,所以这几日杨价,一面给赵彦呐写信催促,一面令严仲派出大批斥候,到对岸去监视蒙军的举动。
“家主,敌军行动了!”严仲道。
“有何异动?”杨价一下便来了精神。
严仲道:“就在方才,阔端和合失率领大约七八万人马北上了!”
杨价沉思了片刻问:“如今河对岸的蒙古军是何人统帅?”
严仲道:“据俺打探到的消息在对岸驻扎的敌军以达罕为主帅!阿里为副帅!”
“达罕……”杨价自言自语道,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既温文尔雅又英气勃发的蒙古人。
直到几日之后,杨价才搞清楚阔端的意图,令达罕和阿里率军在此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牵制住杨价的播州军,因为这石门峡水流湍急,哪一方渡江哪一方就吃亏。而阔端则定是率领着那六七万蒙军主力北上去与赵彦呐决战了。
当杨价将自己揣摩出的阔端的意图告诉众人后,赵暹第一个站起身来,拱手道:“家主!赵彦呐能敌得过阔端吗?”
杨价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砚问:“白先生以为如何?”
白砚道:“家……家主!白砚以为赵……赵帅或胜算大些。”
“为何?”杨价问。
白砚道:“一则,赵帅麾……麾下有近二十万人马,远……远多于阔端;二则,巴……巴蜀之地皆是山川丘陵不……不利于蒙古骑兵作战。”
杨价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冉琎突然一拱手,道:“家主,我军还是要设法做些事情,白先生所言,虽句句属实,但阔端极擅用兵,远胜那赵帅啊!”
杨价沉思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神情,道:“冉琎,你说的道理,老夫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达罕在对岸,便是紧紧拴住了我军呐!若强渡长江,达罕以逸待劳,我军必定损失惨重!若沿嘉陵江原路返回,那重庆城必定不保!哎!”听到杨价的一声长叹,帐中众人皆是纷纷摇头。
这时白砚道:“家主!可……可修书一封给襄樊一线的孟拱大帅,若襄樊有……有多余人马请其速速调来驻防重庆。”
杨价点头道:“白先生所言极是!如今只能如此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的一日,白砚忽然带着满面笑容进了帐来,手里拿着一卷书信,肩上还立着一只不停四处张望着的海东青。
“家……家主!赵帅于……于剑门关以南击败了阔端,那阔端身负重伤!蒙军主力已北逃!”白砚一面说一面笑着将书信递给杨价。
杨价接过书信看过后,说道:“取笔墨来!”
很快,杨价便写好了一封信,他将信递给白砚,说道:“白先生!速速让这鸟儿带信给赵帅,让他穷寇莫追!”
“家……家主!”白砚有些不解。
杨价道:“老夫怀疑阔端负伤和败逃皆有蹊跷!更何况追穷寇乃是兵家大忌!如今的上上策是请赵帅挥师南下与我军合力灭掉达罕和阿里。”
白砚立即点头道:“家主!所……所言极是!”说着就转身出了营帐。
杨价的书信一封接一封地送出,但都是杳无音讯,直到五个月后的一天,一匹快马闯入了播州军的大营。
纵马之人,满身皆是血污,身上还带了几处刀伤,而他□□的战马也是一身的斑斑血迹,只听得那人一面朝着播州军的中军帐纵马狂奔,一面连声高呼道:“利州军白再兴求见杨家主!利州军白再兴求见杨家主……”
当马飞奔到中军帐前,白再兴由于身上有伤一拉马缰绳,身子一个不稳,就从马背上跌落在地,当他正准备踉跄着起身时,一支有力的臂膀突然伸了过来将他扶起。
白再兴抬头一看,道了一声:“严仲将军!”
严仲搀扶着白再兴进了中军帐,白再兴一见到端坐在上方的杨价就立刻跪倒在地喊了一声:“杨家主……”之后竟失声痛哭起来。
赵暹也走上前来与严仲一道将他扶起,这时的杨价、白砚和冉琎皆是面色凝重,三人几乎是同时预感到会有不好的消息。
“白将军,到底出了何事?”杨价问。
“杨家主!大安丢了!我利州军全军覆没!曹友闻将军也以身殉国啦!”白再兴哀声高呼道,一时之间,帐内就炸开了锅,大家也各自议论纷纷了起来。
良久,杨价将白再兴带到地图旁,问道:“白将军,数月来,我军一直被达罕牵制在此处,老夫给赵帅写的书信也无回音,前方战事究竟如何了?”
白再兴恶狠狠道:“赵彦呐!此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正是此人误了我利州军!误了整个巴蜀!误我大宋啊!”
杨价道:“白将军少安毋躁!且先给我等说说前方战事可好?”
白再兴平静了一阵,才一指地图上的剑门关南边的一处地方,道:“当日,赵彦呐就是在此处率领二十万人马与阔端的八万蒙军决战!”
杨价微微点头,白再兴接着道:“可此战蒙军一触即溃,很快便一路败逃,还放出风声说阔端被宋军箭矢射中身负重伤!”
“此事老夫知晓。”杨价道。
白再兴道:“蒙军一路诈败,直逃出了仙人关!”他的手指略过整个沔州指向了北面的仙人关。
“如何?”
“难……难道阔端舍弃了整个沔州?”周围众人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正是!”白再兴道。
杨价长叹一声,道:“早知那赵彦呐好大喜功!如今总算明白了他为何对老夫的一封封书信置之不理了。”
白再兴点头道:“那赵彦呐令二十万人马立即开赴沔州,并分散占据了沔州的百余座关隘城寨,之后他即刻上书朝廷表功,可他没想到阔端竟然在仙人关的地下留了一条极其隐秘的暗道。”
“暗道!”
白再兴点头道:“阔端带领着十万蒙军趁夜从暗道入关,不费一兵一卒就夺下了仙人关!”
“之后呢?”四周众人皆紧张了起来。
“由于二十万人马分散驻守,多处千余人,少处只有百余人!加之蒙军出其不意,沔州的二十万人马皆无防备,就这样被阔端在不足二十日间各个击破!那赵彦呐只带了千余人沿金牛道仓皇逃入了阳平关!”白再兴愤然道。
“赵彦呐真是愚不可及!”杨大声第一个骂道。
“就是!”
“当真愚蠢!”
“肃静!”杨价制止了众人的喧哗,接着问道:“白将军!按说利州军乃是精锐,阳平关也是易守难攻,如何会……”
白再兴哀叹一声,道:“赵彦呐那厮定是被蒙古军吓破了胆,一进阳平关就下令我军放弃阳平关退守大安城!”
“当真?”
“他疯了吧?”
白再兴接着道:“赵彦呐害怕大安丢失,故而如此,曹将军本不愿从命,可那厮回到成都之后竟连发了七道帅令,让我军弃守阳平关,退往大安!”
这时,一直最为镇定的杨价也发出了一声无奈的长叹。短暂的沉默过后,白再兴道:“我军死守大安!可数月也不见赵彦呐派军来援!最终……最终……大安城破!我军全军覆没!曹友闻、曹友万二位将军皆力战而亡!”说完白再兴又是一阵哭泣,周遭也响起了阵阵哀叹之声。
白再兴痛哭了一阵后,才拱手道:“城破之时,曹将军令末将毁了那些三弓床弩,并嘱咐末将务必要突出重围!请杨家主带领播州军前去援救成都!”
“这……”杨价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白再兴急道:“杨家主,我军在大安城下让阔端折损了数万兵马,若蒙军攻破成都必定屠城,杨家主!请以苍生为重啊!”
这时赵暹一拱手,道:“家主!十天前孟拱大帅已派了万余人马驻防重庆!请速速北上成都吧!”
“家主!万万不可!”冉琎拱手道:“重庆乃是必争之地!价值远高于成都!成都若失,我军还可据守长江,重庆一旦丢失,我大宋就有亡国之危啊!”
白再兴这时跪倒在了杨价面前,哀求道:“杨家主!那赵彦呐定然守不住成都啊!杨家主……敌军已屠了大安,成都一旦失守,百姓……”
杨价一声长叹,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白砚,白砚并不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杨价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传令三军,即刻出发前往成都!”
“白先生!你以为如何?”站在长江边看着已经在准备撤离的军队杨价问道。
杨价身边的白砚道:“在下以……以为可行!”
“为何?”
白砚道:“达罕定不会攻……攻打重庆。”
“何以见得?”杨价问。
白砚道:“救……救主心切!阔端若败,达罕就这点人马,也……也守不住重庆!”
杨价微微一笑,道:“看来到成都之前,老夫还得设法与这达罕恶战一场才好!否则到了成都,腹背受敌的不是阔端,而是我军了!”
“家……家主,所言极是!”白砚点头道。
果不出白砚所料,播州军前脚一走,达罕部便搭起浮桥就渡过了长江,并一路尾随播州军。蒙军只是远远地跟着也不敢靠近,看来正如杨价所想,他们是想和阔端的主力合围播州军。
这日午后,播州军到了合州城外离嘉陵江与长江的交汇处不远的地方扎下了营盘,而蒙古军也在两里外扎下了蒙古包。
一扎营,杨价就去歇了。白砚闲来无事,就与杨文和冉琎一道来到江边勘察。
“没想到这战局会如此急转直下。”杨文道。
白砚道:“阔端这……这手以……以退为进不可谓不高明啊!”
“看来这阔端真是远比我等预想的要厉害许多!”杨文道。
原本见解颇多的冉琎,这时却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立于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的一座山怔怔出神。
“冉兄,看何物呢?”杨文问。
冉琎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那座山,这时白砚和杨文才开始认真观察那山,准确地说这不是一座山而是两江交汇处的一座半岛,只是这岛上山峦起伏且十分高大陡峭,故而看起来像是座山。
冉琎道:“若能在此山上建一座城与合州城成掎角之势,蒙古军是否会很难攻取?”
杨文道:“此山地势奇特,三面环水,且山势陡峭,此地确是个筑城的极佳之所!”
白砚道:“只是此……此筑城需多费些心力、人力!”
“正是!正是!”冉琎看似若有所思。后来三人打探到这山名唤钓鱼山。传说上古之时,合州一带洪水泛滥,年年百姓颗粒无收,一日一巨神降于此山,并以一巨大鱼竿垂钓嘉陵江中之鱼,以此解了合州百姓的饥饿之苦,故此山由此而得名。
自北上那日起,播州军夜间的军营皆是灯火通明,且每日都是黎明出发日落之前扎营歇息,就这般行了四日。这日白砚刚刚睡下,就被叫醒,之后便是一场在他看来近乎疯狂的夜间急行军。
这晚播州军也如阔端一般抛下了灯火通明的军营,整支军队没有打一根火把就这般朝着成都的方向行军,可谓是走得无声无息,让白砚万分惊愕的是播州军不但可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下辨别方向,而且还能如白天一般整齐划一的高速行军。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播州一带的居民几乎都不识农耕,世世代代皆是以狩猎为生,在夜色中穿行这本就是一个山野中的好猎手最起码的能力之一。
一路西行,行至一处丘陵,天已明,此地山野纵横,唯有山间的一条官道可以通行大队人马。一到此处,杨价就命令全军就地歇息,于是播州将士们没有扎营也没有卸甲,卧着草木就纷纷睡去。接着杨价又让严仲派出多路斥候去探寻追击己方的蒙军行踪。
时近正午,数名斥候相继赶回,据他们带回的讯息,蒙军发现播州营中无人就派出轻骑兵奋力追赶,而重骑兵和牛马群由于行动力有限就在后面跟随。
得知了这一讯息,杨价立刻下令军士们起身,并以草木为掩护就地躲藏,设下了伏击圈。
“家主!你看!敌军斥候!”躲藏在杨价和白砚身边的冉琎轻声道。
杨价看了看天空,发现还只是晌午就道:“不急,莫要轻举妄动!看来这群蒙古兵还是十分谨慎的。”
那些蒙古斥候四处巡查了一番,没有什么收获,就原路返回了。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一队斥候出现在了山下的官道上,开始更加仔细地探查。
“这些蒙古军可真小心啊!”冉琎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时白砚却微笑道:“领……领兵之人定是达罕!”
“白先生何以笃定?”冉琎有些怀疑。
白砚道:“据在……在下所知!那副帅阿……阿里乃是一有勇无谋之徒!所以……”
“冉琎,速去告知赵暹和大声若敌军大队人马进来,定要力求斩将,万不能放跑了达罕!”还没等白砚把话结结巴巴地说完,杨价就命令道。
“是!家主!”冉琎微笑回答道。
一队斥候在山脚下巡查了一番,没有收获,便原路返回了,又过了一刻工夫,杨价、白砚等人就听见了从地面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并渐渐朝着他们逼近。
“家主!何时动手?”看着一队队轻骑兵从下方迅速驰过,冉琎的脸上有些焦急。
“莫急!莫急!”杨价却非常镇定。
过了好一阵子,杨价等人才看见达罕骑着马在几十名持盾骑兵的护卫下缓缓走入了他们的伏击圈。
直到达罕行至官道的中段,杨价才厉声令道:“就是此刻!快发令!”
杨价话音一落,冉琎立刻举起手中的弩,朝空中射出一支响箭,接着四周便杀声四起,无数的箭矢不停地射向官道上的蒙军。这些个蒙古轻骑猝不及防,再加上播州人个个射术精湛,就一转眼工夫,便有大批的蒙古骑士被射倒。
这时,只见那达罕与他身边的一众护卫皆是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他们一面呼喊着撤退,一面用手里的刀和盾尽可能地替从他们身边跑过的军士们抵挡箭矢,而达罕本人更是一个人一马当先站在最前端,很快播州军的绝大多数箭矢都被他们所吸引了。
“为帅者竟能如此悍勇!难得啊!”杨价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敬佩之色,语气中却带了些许惋惜之音。
这时,只听得山冈上一声怒吼,赵暹挥舞着明晃晃的唐刀,一马当先领着数百名军士直扑而下,直奔达罕等人而去,转眼间就要与达罕等人短兵相接在了一处。
这时杨价突然站起身来,他手握一把射虎弓弯弓搭箭,一支箭直奔达罕□□的战马下盘飞去,伴随着一声战马的哀鸣,达罕便跌落下马来,他刚一起身,赵暹的唐刀已然劈到。达罕惊呼一声,立刻举盾格挡,并同时挥刀还击,紧接着双方就兵对兵将对将斗成了一团。
在与达罕的激斗中,赵暹虽略占上风,可十几个回合下来,赵暹也伤他不到,达罕手中的弯刀和盾牌配合得十分娴熟,且采取了只守不攻的打法,即使赵暹的刀锋已是奇快,可都被达罕给一一格挡了下来。
见主帅身陷重围,原本欲逃的蒙古军士们又纷纷围拢了上来,不久之后赵暹一众人便失去了兵力优势,渐落了下风,陷入了苦战之中。
赵暹大喝一声,猛出三刀,威势极快极狠,却依旧只是将达罕逼退,仍然未能伤到他。这时四名持盾的蒙古军士一拥而上护住了达罕,紧接着就有一人跳下马来,作势要将马让给达罕。
眼见得达罕欲逃,赵暹又是一声大喝,举起唐刀再度扑了上去,四名蒙古卫士也举起盾牌和弯刀迎了上来。已收起刀和盾的达罕正抬起一条腿欲翻身上马,可就在这个瞬间一柄唐刀却朝着他飞驰而来,刹那间,唐刀便扎入了达罕的后心,而赵暹掷出唐刀的右臂也被一名蒙古卫士的弯刀所斩断……
被斩断手臂的赵暹,与四名蒙古卫士交错而过,他没跑出几步就惨呼一声跌倒在地,而四名蒙古卫士转过身来见主帅被杀,便纷纷怒吼着再度扑向了已倒地的赵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壮硕的身影突然怒吼着冲到赵暹身前,只见他手中的狼牙棒猛地一挥,瞬间就逼退了四个蒙古卫士。
有了杨大声的护卫,赵暹才得脱离战团,而蒙古的军士们见主帅被击杀,很快就纷纷丢掉了兵刃,朝着来路奔逃而去……
夜间,杨价领着众人到赵暹的帐中探望,这时躺在行军床上的赵暹的断臂处已被包扎好,见杨价带着众人进来,就微微抬起了头,唤了一声:“家主!”
“你且躺好!”杨价忙道。
赵暹微微苦笑道:“家主!赵暹今日少了条腕子!日后再也挥不动刀,拉不开弓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赵暹言语中的悲苦与不甘。
杨价轻叹一声,笑道:“依老夫看,少了条腕子也没甚不好的,至少老夫不必再担心你在战场上猛打猛冲枉送了性命!”
“家主!”赵暹已有了几分哽咽之声。
杨价伸手握住了赵暹的左手,喃喃道:“你我自小就是好友!你为我播州杨氏征战了数十年,老夫实不忍心看你有朝一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你也该回去歇一歇!好生享享天伦之乐了!”
“是……家主……”赵暹哽咽道。
次日,杨价派了百十人抬着赵暹往播州方向去了,并给他坐镇播州的儿子杨武去了书信,令他务必好生抚恤赵暹一家。
因为不断接到后方斥候的报告,说阿里领着万余重骑兵在身后紧追,再加之一路上听得了不少从成都方向逃来的百姓的各种流言,所以播州军又开始了加速行军。
不过,从成都方向传来的流言也是众说纷纭,有说蒙军还在围城,有人说成都已被攻破,还有人说赵彦呐已向阔端开城投降了。为了稳定军心,一日,杨价便下令全军不许再向流民打听成都的战局。
这日,播州军刚一开入成都平原,就有一位士卒跑到杨价身前,拱手道:“家主,南方发现一彪人马,也在朝成都方向行军。”
“知道是谁的人马吗?”杨价问。
士卒道:“他们大约千余人,打着‘播’字军旗与‘穆’字军旗。”
杨价的脸一黑,对杨文、白砚等人说道:“胡闹!走!随老夫去会会她!”
杨价领着众将官来到那一彪人马近前,很快从人群中便走出了一位妇人,只见那妇人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身戎装更是显得英姿飒爽!
妇人一拱手,道:“儿媳拜见父亲大人!”
“你不在穆家川好生照看几个孩儿,带着这些人来此做甚?”杨价满面的冷漠。
“儿媳听闻成都告急,忧心父亲与全斌,故领了旧部来此相助!”妇人道。
“胡闹!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领着这一众人马来此成何体统?”杨价声色俱厉道。
“这位俊俏的娘子是何人啊?”严仲拉了拉冉琎的衣袖问道。
冉琎笑道:“严将军休要无礼,这位穆夫人乃是二公子的正室。可是个不一般的奇女子!”
“有……有何不一般的?”白砚看着这穆夫人与杨价的争执也觉得有趣。
冉琎道:“这穆夫人祖上本是南汉国的大将,大宋灭了南汉后,其祖上不愿归降大宋就领着数千家军逃到了乌江以南,建了‘穆阁寨’。而这位穆夫人原先就是穆阁寨的前任寨主穆獠的独生女。”
“那你播州杨氏又是如何与这穆阁寨结上亲的?”严仲兴趣盎然地问道。
冉琎微笑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这穆阁寨本一向与我播州不睦,那穆獠更是曾经带兵屡犯播州,我播州的前家主杨粲公曾三伐穆阁寨!”
“那战果如何?”严仲憨笑。
冉琎道:“两胜一和。”
“一和?”白砚和严仲齐声道,他二人似乎都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冉琎依旧保持着笑容,说道:“前家主起先是两胜穆獠,暮年时又第三度讨伐穆阁寨,前家主一向欢喜二公子,于是那次二公子也随军出征了,那一年二公子也就十六七岁。”
“后来如何了?”
冉琎道:“后来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穆獠军中竟然多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女将,便是眼前这位穆夫人了!”
“这穆夫人的武艺究竟有多了得啊?”严仲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
冉琎道:“说出来怕二位不信,当时我播州军接连吃了穆夫人的好几个败仗!赵暹老将军因为孤军深入还被穆夫人所生擒!”
“你在说笑吧!逗俺们开心呢?”严仲哈哈笑道。
冉琎也不理他,自顾自说道:“后来二公子也被她擒了去,正当老家主万般焦急之时,穆阁寨提出了讲和的条件:让二公子入赘穆阁寨!老家主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二公子与穆夫人的婚事。于是二公子独自一人在穆阁寨住了好些年头,他二人的三个孩儿都是生于穆阁寨中,不过穆夫人乃是个明事理的女子,穆獠死后她就搬到了播州,穆阁寨从此就归了我播州。为表对穆夫人的感激家主便将我播州的治所更名叫了穆家川。”
这时,前方杨文已劝和了杨价与其妻穆夫人的争执。只见杨价一甩手,道:“在我军中严禁携带女眷,你要随军出征可以!但你夫妇二人不可同寝居住!”说完,便拂袖去了。
“你也太鲁莽了些,孩儿们可有人照看!”见父亲离去,杨文才转过身拍了拍穆夫人的肩膀道。
穆夫人柔声道:“放心吧!全斌!孩儿们皆有人照料,况且邦宪都那么大了,他也会看护好两个妹妹的。全斌你常年出征在外,才是奴家心中最为心忧的!”越说到后面穆夫人的言语越小声,其余众人都忍着笑纷纷离去了。
正午时分播州军正在行军,突然从后方纵马奔来一名斥候,禀报道:“报家主!阿里的万余重骑兵眼见得就要追上来了!”
“家主,是否要即刻迎敌?”冉琎问道。
杨价环顾了一眼四周却并未言语。
“不可在……在此处迎敌!此地一马平川,迎敌!迎敌于……于我军大大不利!”白砚急道。
“可敌军眼看就要追上来了!若不迎敌该当如何?”冉琎言语中皆是焦急。
“俺去拖住他们!”严仲高声道。
“严将军?你?”
严仲一拱手,道:“家主!没别的法子了!为今之计只有俺带着骑兵队去与敌军周旋!拖住他们!”
“末将愿与严将军同去!”白再兴也打马上前拱手道。
杨价眉头紧锁点了点头,拱手道:“只能如此了!二位将军定要多多保重!”
“末将领命!”二将齐声拱手道。
当严仲打马走到白砚身边时一拉马缰绳停住了脚步拱了拱手,道:“公子,多保重啊!”
“你……你定要活着回来!”
严仲没有再多言语,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双腿一夹马肚子就策马朝着后方去了。任谁都知道以不足千人的骑兵与十倍于己的蒙古重骑兵周旋定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的。
之后几日,陆续有十几名负了伤的播州骑兵回到了军中。一有神志清醒的骑兵回来,白砚立刻就会去询问,可几乎所有的军士都说他们亲眼看到白再兴被阿里射杀,可严仲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他们都是不得而知。白再兴的死讯自然是让白砚深感悲痛,而严仲音信全无更是让他百感交集,毕竟他与严仲的情谊之深非比他人。
数日后,播州军渡过了梓江,到了蓬溪关下。这蓬溪关乃是成都东面的最后一处关隘,到达关前,只见关隘大门紧闭,接着城墙上出现了一队队严阵以待的蒙古兵。
正当众人错愕之时,关隘的城楼上出现了一位金发金甲的男子,此人正是合失。只听他高声道:“杨家主,播州军来迟了,我大蒙古国的铁骑已打下了成都,赵彦呐弃城南逃了,小王特地在此等候杨家主!”
“此话当真?”杨价高声道。
合失笑道:“当然是真的了,且我父汗可屠成都的命令前几日就已经到了,只怕如今的成都已没有几个活人了。”
“甚?你!”杨价这时已是咬牙切齿。
而此时的冉琎却比较镇定,只见他一拱手,道:“合失大王贵为蒙古王子,可不能如此这般危言耸听,信口雌黄啊。”
合失嘴角一撇,道:“你倒是说说小王哪里信口雌黄了?”
冉琎道:“众所周知,成都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加之城中有数万守军,且粮草充足!坚守个一年半载定是不难,岂会在这短短几日就被你等攻破?”
合失一摆手,道:“小王没兴趣与你这文士瞎扯,我二哥曾经允诺三让你播州军,你等于我儿海都有恩,今日小王也不与你等伤了和气,小王这就下城来,你军中单打独斗若有人能胜得过小王,小王就放你等过关,这就是我们兄弟与你等的第三让如何?”
“甚好!”冉琎拱手笑道,可这时杨价和白砚的脸上皆露出了不快的神情,白砚很清楚这合失的马上功夫与严仲不相上下,而如今军中恐怕只有让杨大声徒步与之一战,这想来也是过于凶险了。
眼见得合失已横刀立马站在了关前,面上挂着一脸的傲气。“你们谁去与合失一战?”杨价问道。
杨大声正欲拱手,杨文却抢先一步打马上前,道:“父亲!儿子去与他一战!”
杨价似乎犹豫了一刹那,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一切小心!”
杨文微微点头,手握一柄长枪,策马朝着合失就冲了过去。
“二公子的马上功夫如……如何?”白砚问身边的冉琎道。
冉琎道:“二公子的杨家枪法乃是杨粲老家主亲传,但……但若要论马上功夫,只怕难敌合失啊!”白砚发现冉琎虽这般说脸上却没有多少担忧的神色,相反还显得有些成竹在胸。
果然如冉琎所说,杨文与合失斗了不到十五个回合就被迫使出了看家本领——回马枪,不料却一击不中。之后便是合失挥起双刀一连串猛烈地砍杀,一时之间,杨文竟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只见那穆夫人手持一条软鞭,转眼间,就奔到了二人战团之中,只见她手一伸,软鞭飞出,准确地缠住了合失□□战马的一只马腿,然后便听她一声轻喝,手猛地一拉,接着便看到正凌厉进攻杨文的合失,惊呼一声,连人带马翻倒在地。
此时穆夫人快步挡在了杨文身前,道:“全斌!你且先回去!”杨文也不言语埋着头就策马返回了。
这时合失已站起了身,用弯刀指着穆夫人,怒道:“男人拼杀!你个女人也来凑热闹!找死吗?”
穆夫人柳眉微皱,冷冷道:“这天底下能让老娘死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呢!”言语中满是挑衅之音。
“你这女人找死!”合失大吼一声,挥起双刀就朝穆夫人奔去。合失的双刀自是极快的,可让白砚瞠目结舌的却是穆夫人的身法,只见这女子几个微微侧身便四两拨千斤般避开了合失一刀快过一刀的攻杀。
那合失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一般,双刀虽越砍越快,可无论如何就是伤不到这穆夫人分毫。
不知砍了多少刀,合失终于停了下来,此刻的他已是气喘吁吁,而在离他不远处的穆夫人却依旧是安然无恙,神色淡然。
这时,只听得穆夫人道:“如何?现在该老娘出招了!接招!”
这时的合失已不敢怠慢,举起弯刀,便要御敌,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右手的弯刀刚一举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急速飞来的软鞭缠绕得严严实实。合失怒吼一声,猛一用力,右手便欲回拉,可这一拉却没有任何动静,他抬头一看,只见对面的女人也用力拉着软鞭的另一头。
身为一个男人,若身法没有女人快,这还说得过去,可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力量还不及一个女人就是奇耻大辱了,于是合失大叫一声,使出了浑身的气力,猛地再一回拉,可就在这时,穆夫人却手一抖,收回了软鞭,由于用力过猛,合失的身子便随着惯性猛地向后退去。
猛退了老远,眼见得他正要稳住脚跟,穆夫人便飞奔向前跃起一脚,踢在了合失的小腹之上,只听得合失一声惊呼,双脚腾空就飞了出去。
合失这一飞,便是数丈,眼见得他身子快要落地,穆夫人的软鞭又到,这回是缠住了他的一条腿,又是一声轻喝,穆夫人再度一拉,合失的身子在空中一个翻滚,接着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两把弯刀也随即脱手飞出去老远。这一下摔得极重,合失趴在地上已是动弹不得,眼看像是昏死了过去。
“穆夫人的身手如何?白先生?”冉琎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了……了……了不得!果……果真是了不得!”白砚瞠目结舌道,都是习武之人,白砚心中自有一杆秤,这位穆夫人的伸手莫说是对付合失与赵暹,若论单打独斗就算是速不台、完颜彝和自己的师尊李志常那般的人物也未必是她对手。
一时之间,播州军中欢声雷动,唯有杨价、杨文父子面如土色,感到颜面扫地。
用铁锁捆了合失,押着他,很轻易地就过了关。那些个蒙古兵见合失在敌方手里,再加上刚刚看到穆夫人的了得功夫,就弃了关,纷纷朝成都方向纵马逃去。
播州军朝着成都行军,合失却一路,叫骂个不停,叫嚣着还要与穆夫人大战三百回合,否则死不瞑目云云……
离成都越近,目睹到的惨祸就越多——众人看到了无数人的尸骨,有男人、老人、孩子的,还有许多被□□过的妇人。
当杨大声看到路边一对被扒光衣服让乱刀砍死的母女的尸身时,忽然大吼一声,抓过合失摁在地上,挥起拳头就是一顿毒打,若非是杨文和白砚将他架开,只怕当时合失就要被他活活打死。
当播州军看到成都城时,所有人皆感惊愕,只见整座城池,火光冲天,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死寂。
进了成都,众人看到的情景更是骇人,房屋大都被烧毁,百姓的尸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街巷,更可怖的是地上几乎全是血红色,被人血染成的血红色……
只见走在正前方的杨价,突然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之后便听到了这位如铁铸一般的老家主,发出的阵阵悲泣之声,紧接着众人也都纷纷哭泣了起来,一时之间成都城内,哭声震天……
忽然杨价身子颤抖着发出了阵阵剧烈的咳嗽声,杨文和冉琎立即迎了上去。
“父亲!”
“家主!”他二人看到杨价手掌中的血迹皆是大惊失色。
“不妨事!”杨价先是微微一摆手,接着说道:“冉琎,即刻传令诸军,人人披麻戴孝,在城中寻百姓尸骨,到城外一处开阔地方一一安葬!”
“是!家主!”冉琎拱手泣道。
“文儿!”
“父亲!”杨文拱手。
杨价道:“你速速飞鸽传书给大理国皇帝陛下,请他即刻派遣点苍山崇圣寺的诸位得道高僧前来成都!做法超度这……这万千亡魂。”
公元1236年末,蒙军攻破成都,屠杀军民不计其数,史称“四川大屠杀”。据宋末元初所著的《昭忠录·王翊传》记载:“元兵步骑十万至成都,入自东门。二太子(阔端)坐府衙文明厅,令卜者占,卜者曰:‘民心不归,成都乃四绝死地,若往,不过二世,不若血洗而去。’二太子大书‘火杀’二字,城中百姓无得免者。火光照百里。”
这日死亡百姓皆被安葬好了,大理国的七位高僧也如约前来做了法事,法事刚一结束,就有军士来报说,阔端的使者到了。
“让他来。”杨价道。
一阵子过后,一位衣着华丽的蒙古使者,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那蒙古使者看了看披麻戴孝的万余军士,又看了看那几个大理国的高僧,再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不计其数的小坟丘,便微微皱起眉摇了摇头。
“尊使来此,有何贵干啊?”杨价问。
蒙古使者拱手道:“杨家主!我家阔端大王已率军撤出了巴蜀及沔州,还恳请杨家主归还我家合失大王!”
“老夫要是不还呢?”杨价冷冷道。
蒙古使者微微一笑,道:“抬上来!”只见他手一挥数十个仆从抬着大大小小几十只箱子就到了杨价面前。
“全打开!”蒙古使者一声令下,数十箱闪闪发亮的珠光宝气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蒙古使者一拱手,道:“杨家主,只要归还了合失大王,这些都是您的了!”
杨价拿起一颗金灿灿的珠子把玩了片刻,问道:“敢问尊使,这些个东西应该都是从沔州巴蜀地界上抢掠而来的吧?”
蒙古使者笑而不语,杨价道:“那一言为定,来人!”
“家主!”几十个披麻戴孝的播州军士齐齐站在了杨价近前。
杨价一挥手,道:“即刻把这些给兄弟们分了!”
“是!”一番工夫过后,几十箱东西就被分得一干二净了。
“家主,现在可否归还我家合失大王了?”蒙古使者笑道。
“来人!带上来!”随着杨价的一声令下杨大声就押着合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合失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叫骂个不停。
蒙古使者微一拱手,作势要去迎接合失,可就在这时只见寒光一闪,杨价拔出唐刀挡在了他身前,冷冷道:“尊使!请稍等!”说着就朝着合失和杨大声走去。
“跪下吧你!”见杨价走来,杨大声一脚从后面将合失踢跪在地。
“杨价!你……你想做什么?”合失看见杨价缓缓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唐刀,惊恐地问道。
“杨家主!莫要胡来!”蒙古使者也高声惊叫道。
杨价冷冷道:“以你一个小小蒙古王子的血来祭奠我大宋的万千生灵真是便宜你了!”话音一落,杨价便是手起刀落……
“二哥!父汗!为我报仇啊……”伴随着合失的一声叫喊,片刻,这位蒙古王子就身首异处了。
杨价提起合失的头颅,递给蒙古使者,道:“拿回去,好生安葬!”
“杨价!你!你!大汗……大汗和阔端大王有朝一日定会率领铁骑踏平你播州的!踏平你播州的!”蒙古使者满面悲愤地吼道。
杨价一面擦拭唐刀,一面冷冷道:“不论是窝阔台还是阔端,只要再敢犯我大宋,我播州男儿定让他如合失这般有来无回!”
公元1237年,阔端的西路军撤出了南宋全境。阔端撤军原因有三,其一,铁木真的孙子拔都和蒙哥率领的西征军在东欧遭到了钦察、斡罗思两国联军的顽强抵抗急需增援。其二,南宋名将余玠在滁州全歼蒙古东路军主帅河南王察罕部,兵锋直指汴梁。窝阔台急令阔端调兵协防汴梁。其三,就是以杨价的播州军和曹友闻的利州军为代表的南宋将士在西线战场的英勇奋战。
“孟拱敬杨家主!”大帅孟拱端起一盏酒道。由于赵彦呐被朝廷免了职,沔州巴蜀一带的军务由襄樊一线的主帅孟拱暂代,这日他带领部将赶来成都见到播州军,并听闻了其事迹,深感敬佩,于是设了宴犒劳播州众将士。
“谢孟帅!”杨价也端起酒,二人一饮而尽。
“杨家主一心为国为民,披肝沥胆!孟某敬佩之至啊!”孟拱道。
杨价拱手道:“老夫惭愧!老夫惭愧啊!未能及时救援成都!以至于……以至于……”
“老家主莫要过分自责了,老家主之功绩,足以彪炳史册!孟某人定会如实禀报朝廷,让杨家主与百年前的思州田氏一般荣宠,册封播州国公。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此时坐在杨价身边的杨武,已是笑逐颜开。由于成都的事务繁多,杨价命他也赶来成都协助料理大小事务。
“孟帅!万万不可!”杨价立即站起身拱手道。
“杨家主有何顾虑?”孟拱问。
杨价道:“孟帅!沙场征战,绝非老夫一人一家之功绩,乃是我这千万将士之功勋,再说老夫这些年远征在外,也是幸得思国公府鼎力相助,供给粮草,老夫不敢一人贪功啊!”
“父亲!父亲莫要糊涂啊!”杨武猛然跪倒在了杨价身边。
“你想做甚?”杨价皱起了眉头。
杨武道:“父亲!这可是我播州杨家期盼了百年的荣宠啊!父亲莫要糊涂!父亲加封了国公我杨家便可以与他田家在黔中平起平坐了呀!”
“你给我滚!”杨价怒吼一声,抬起一脚就将杨武踢倒在地。
“父亲!父亲莫要糊涂啊!”杨武还欲起身劝告。这时只听得冉琎说了一声:“大公子喝多了!”就和杨大声一起将他架了出去。
孟拱一拱手,道:“杨家主高义!请受孟某一拜!”说着俯身便拜,杨价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
数月后,圣旨到了驻守成都的播州军营,皇帝将“播州军”赐名为“大宋播州雄威军”,享受与南宋都城中央军同等的军阶与俸禄。自此播州军从一支地方武装一跃成为了南宋的正规军。
公元1241年,窝阔台病逝,蒙古帝国陷入了为争夺汗位的短暂内乱之中,因而第一次宋蒙战争就这般以南宋的惨胜而告终。数月后,回到穆家川的播州家主杨价病危,眼见得就要不久于人世。
“白先生!赵将军!家主请二位进去!”一位仆人对在卧房外等候的白砚和赵暹说道。二人回头看了一眼,齐齐跪在不远处的杨武、杨文兄弟后,就进了卧房。
卧房内只有躺在床上的杨价和几个奴仆,以及在准备做笔录的冉琎。
“家主!”白砚、赵暹齐声道。
“二位!老夫想好了。”杨价的声音很虚弱。
“家主!”
杨价道:“老夫的两个儿子!杨武虽是嫡长子!但当此国家存亡之际,此子恐难堪大任!而文儿虽是庶子,却品行忠厚!且算是个帅才!日后北虏再犯我大宋,他定能继承老夫之志向!率领我播州将士抗击北虏保境安民!”
赵暹轻叹一声,道:“家主的意思赵暹明白了,赵暹定会好生辅佐二公子!”
杨价微微点头道:“冉琎,你记下!自即日起,赵暹就是我播州杨家大总管,总揽我播州大小内事。”
“是!”冉琎提笔便记。
“白先生,你要走了?”杨价问。
白砚点头道:“家主!如……如今战事已歇,在下的父亲,义父,还……还有那生死未卜的严仲,都……都还待在下去寻……”
杨价微微点头道:“白先生,可否答应老夫,若他日蒙军再度大举来犯,先生定要回到播州辅佐文儿,可好?”
白砚单膝跪地,拱手道:“白砚,遵命!”
“让文儿进来吧!”杨价微微点头道。
很快杨文进了来,跪在了杨价的床头。杨价一挥手,冉琎就把刚写好的绢帛递给了杨文。杨文看后即刻扑在床头放声痛哭起来。
杨价这时微微立起了身子,接过了一个仆人递来的那张播州家主世代传承的白虎皮,并将它披在了杨文背上,道:“文儿!如今大争之世,你定要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万不可偏安一隅,苟且偷安呐!”
“是!父亲!儿子谨遵父亲教诲!”杨文泣声道。
杨价道:“若论临阵御敌,你不及为父!但若论知人善任,总揽全局,为父不及你,你万不能妄自菲薄才好!”
“是!父亲!”
数日后,播州第十四代家主杨价病逝,由其子杨文继承播州家主之位。
“白先生请坐!”杨文微微一拱手。
“谢!家主!”白砚拱手道。
待二人坐定,杨文问:“白先生可是来辞行的?”
白砚道:“正是!”
杨文轻叹一声,道:“先生要走!在下心中真是万分不舍啊!”
白砚道:“聚散皆……皆是常事!家主不必太过挂怀。”
杨文道:“不知白先生还有无可以指教在下的地方?”
白砚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木匣,递给了杨文,杨文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封血书。
杨文一面阅读血书一面听白砚道:“此……此乃家父当年上表大金皇帝的一封血书,家……家父以为!若……若想重挫蒙军!一……一需能战之军!二……二需险……险要之城隘。”
“不知白先生有何妙计要告知在下的?”杨文看完血书问道。
白砚微微一笑,道:“家主可……可还记得合……合州城以北那一座座……延……延绵不绝的险要山隘?”
杨文回想了一下:“哦!对!记得还有一处水中山名唤‘钓鱼山’!”
“正是!”白砚点头道。
“先生莫非?”杨文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白砚道:“家主可上书朝廷!此……此处乃是蒙军进犯重庆的必……必经之地!若在此处修建多……多处要隘!他日,播……播州将士在……在此驻守,定……定可重挫蒙军!”
“甚好!甚好!只是先生要走!不知还有何人可主持修建这些城隘?”杨文问道。
白砚一拱手,道:“冉琎!冉……冉璞兄弟博学多才,且深……深知蒙军战法,此兄弟二人!定……定可当此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