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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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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莞尔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等到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上,身旁坐着她之前见过的丫鬟金秀。她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晕,于是强撑起身子说道:“金秀,给我口水。”

    那金秀像是被吓到一般,愣在那里许久,然后赶紧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一边递水给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姑娘,你可算醒了!你都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了,可把我们将军吓坏了!”

    郑莞尔结果杯子,“咕咚咕咚”一下子就将水喝完了。这会儿,她算是清醒了,只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她有气无力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不是应该睡在帷帐内吗?怎么突然就上马车了?”

    她一下子抛出好多问题,金秀也只能爽快地叨叨:“将军吩咐说要去云州。”

    “你可别提了,你昏睡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都是将军抱上抱下的。将军让郎中给你看了好几回,我都熬了好多回的药了。郎中总是说你没有大碍,就是水土不服又受惊,以至于心悸发烧。偏你一直不醒,害将军担心了一路。”

    被她这么一说,郑莞尔倒是想起了些什么,迷迷糊糊中她确实隐约感到有人将她抱起、放下,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说话,给她喂药喂水,给她喝粥等等。好像,在她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还有人在自己身旁吵架来着。可是李古尔具体跟自己说了什么,那些人吵什么,自己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总之是完全想不起来。

    金秀说得官话口音很是不正,这会儿倒也不磕巴了,说得还听顺溜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看似是回答郑莞尔的问题,三句有两句都说着“将军将军”的,言辞之间还颇为心疼主人的劲头。

    郑莞尔微微笑道,心里想着:倒是个忠诚的奴婢。

    “姑娘,可还要水喝?”金秀见郑莞尔不说话了,主动问道。

    “不必了。”郑莞尔摇摇头,言简意赅地答着,随后问道,“对了,我的行李呢?”

    金秀笑笑:“喏,就在那!”一边用手指着郑莞尔身旁的一个包袱。

    “那将军现在在哪?”郑莞尔问道。

    金秀一边掀开车帘,一边回道:“将军骑马呢,就在我们马车前面不远处。我们处于行军中段位置。骨碌纳,你去告诉将军,就说姑娘醒了。”她这最后一句,是冲车外另一个沙陀仆人说的。

    不一会儿,马车好像停了,车帘被拉开,李古尔弯腰走进马车,随后示意金秀下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又开始行走起来。

    车内就剩下李古尔和郑莞尔两人。李古尔拿起放在小案几上的茶壶,然后倒了一杯水给她,柔声问道:“怎么样?可还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郑莞尔摇了摇头,回道:“就是觉得还有些头疼,其它的好多了。”随后,接过李古尔给她的水,小口地抿着。

    过了许久,见李古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她率先开了口,“我听金秀说,你们打算去云州。我就不跟着你们去了,我那匹马还在蔚州州衙的马厩吗?”

    “蔚州城除几十个自愿留下的士兵以外,已无兵守城。那边太危险,所以我没让你留在那里,而是带着一起行军。”李古尔脸上露出笑意,眼神颇为温柔。说话间,将手伸过来抚摸郑莞尔的脸。

    郑莞尔将头一扭躲开,随后疑惑地问道:“蔚州~发生什么事了?”

    “是云州。云州大同军发生军乱,右牙将和左牙副将联合,诛杀了左牙将,一同占据了大同军,正据城死守,大同军防御使段大人和一众幕僚应该是被关押了。”李古尔尽量平静地述说着,一直看着郑莞尔的眼神忽的有些闪躲,随后便又补充道:“因此,我带了蔚州的几千兵马去云州赴难。”

    郑莞尔想起之前母亲与父亲关于大同军防御使段大人的一番讨论,心里悄悄地回忆起父母说话的细节,随后问道:“云州大同军有多少人?我想着它一个军镇,好歹有一万多人吧。我素来听闻守城容易攻城难,你们几千兵马能解云州之难吗?”

    “恐怕是不能。”李古尔回道,“因此我才慢行军,准备一边前行,一边招兵买马、收集粮草。”

    “那~你有几成把握?”郑莞尔反问道,随后可能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于是补充道,“能够平定这场军乱。”

    李古尔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将脸凑近她,说道:“莞尔是担心我吗?我在军中有‘乌鸦’称号的,骁勇之名传遍三军。你放心好了,我在大同军待了多年,每个将领有什么软肋,我知晓个七七八八。只要我愿意,那帮人翻不起什么大浪。再说了,我这一路招兵买马,收拢些经过州县的土团和流民,等到了云州城后,怎么的也有两万余众了……”

    眼看郑莞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古尔以为她对自己说的军中之事并不感兴趣,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绝。他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然后坐在郑莞尔旁边,顺势搂过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可郑莞尔并没有像以往一般靠在他的肩头,并用双手推开他,随后往他相反的方向挪了挪。马车车内空间不大,也因此郑莞尔这一挪就挪到了马车的角落了。她想着:因为生病已经耽搁了这许多天,母亲现在一定着急地盼着我赶紧回家。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直视着李古尔,缓缓说道:“你有把握就好。我母亲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多保重。我,就不跟你去云州了。”

    “我得赶紧回家,我母亲见我迟迟不归,肯定很着急。”

    “我父母已经为我定下婚约,我们不可能了。希望,我们可以好聚好散,你也早日娶妻成家。日后山高水长,我们很可能不会再见了。”

    趁着有勇气的时候,郑莞尔将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的话一股脑儿全部说完,随后转过身去,将头埋进马车角落里,肩膀微微耸动。

    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想躲却最终没躲掉,李古尔看着郑莞尔的身影,向她的方向挪去,随后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不顾她的闪躲将她掰过身来。只见郑莞尔垂下眼帘,脸颊上挂着泪水。

    李古尔目光如炬,声音低沉,夹杂着愤怒和悲伤,一字一顿地说道:“莞尔,你看着我!”

    “我此行是带兵去云州赴难的。你都说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真的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说这样的话吗?”

    两人对视许久。郑莞尔心如刀绞,随后低头应道:“好。我跟你去云州。等云州事定,我……”

    “若云州事定,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说这个事情。若云州事败,恐我会兵败身死,那你便什么都不必说了。到时候薛武会带亲兵护卫护送你回长安。”李古尔回道,言语冰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郑莞尔哽咽着问道:“你不是说你有把握吗?怎么现在又说会事败?你若没把握的话,干嘛去云州赴难啊!你好好地留在蔚州不行吗?”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大丈夫若不趁乱建功立业博功名,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上苍赐给我的这一身骁勇。”李古尔不自觉地眯起眼睛,眼底透露出一丝凶光。

    这种目光让郑莞尔觉得很是陌生,她突然想起“狼子野心”这个词,莫名地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李古尔再贴切不过了。可是,明明他只是说了一句寻常男儿都可能说的一句话啊。她赶紧轻轻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念头从自己的脑海里挥去。

    两人无话,李古尔索性从怀里掏出握埙,情不自禁地又开始吹奏那首《越人歌》,曲调苍凉悠扬。多年来,他独自一人待在代北的时候,但凡他思念郑莞尔时,都会吹奏这个曲子。这是她教给自己的曲子,也是自己会的唯一一首曲子。

    郑莞尔不禁开始跟着曲子哼唱起来:“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一曲终了,李古尔仿佛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现如今郑莞尔就在他面前,而自己却如此思念她,如那些自己身在代北、她远在长安的日子。

    而跟着唱完词的郑莞尔,早已是泣不成声。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月夜,那已经离开自己多年的翠枝姐姐,那年她去亲仁坊李宅找李古尔的情形。她不禁后悔:当年,委实不该去亲仁里李宅去找李古尔的。若真是那样,想必以沙陀早婚的习俗,他应该有孩子了。

    李古尔没再说其它,将握埙放入怀中,然后只是掀开车帘,也不顾马车正在前行,跳下马车。然后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骑着便往中军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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