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逢
“也许不会了吧！可惜我还没学会骑马呢？”郑莞尔依稀还记得当初和李古尔告别时，她是这样回答身边的翠枝的。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在一年后的初冬再次见到了李古尔。
那天的天气很好，她和母亲一起去舅舅家串门回来，在归家途中玩得有些累，便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们回到家时，她母亲王氏费力地叫醒了她，但见她一副还没睡醒想继续睡的模样。于是便让她在车上先缓缓，交待翠枝好好照顾姑娘，自个先进了屋。
也因此，当门房杨老伯和她说李古尔来找她时，她的母亲并未听到。杨老伯的原话是，“有个头戴黑色透额罗幞头的少年来找过她，照相貌看应该是住在长安的边民。自称是亲仁里金吾卫大将军李古旦的家仆李古尔。”
也亏得母亲王氏没有听到，不然以她护崽的性子，定是要好好管束郑莞尔以免被人哄骗的。
酷爱打听的杨老伯倒是问她，“三姑娘，那人什么来路啊？”
她想都没想，直接回道：“一个朋友，骑马很厉害的朋友！还会教我骑马。”
随后，她低声哀求杨老伯，“杨老伯，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你是知道我娘的，要是被她知晓了，肯定会拘着我不让我学骑马的。”
杨老伯满口答应，他虽然爱打听消息，但魁拔还是管得牢的，否则也不可能在郑家当差这么多年。
郑莞尔和翠枝两人回屋后，趁着侍候郑莞尔梳头、洗漱的空档，翠枝假装不经意地打探道：“姑娘，杨老伯今日说的那少年，是不是就是去年教你骑马的朱邪古尔啊？我怎么听杨老伯说他叫李古尔呢？”
郑莞尔眼皮都没眨一下，下意识地回道：“古尔哥哥去年和我说过，他们家因为战功被赐国姓，改姓李了。”
随后，她突然想起去年与李古尔辞行的情景，记起了那句“武将无诏不得私自进京”的话，这会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李古尔突然“变成”金吾卫大将军的家仆，很可能是因为此次是私自进京。因为她最近也没听说哪边有打战，照道理古尔哥哥没机会立功让皇上再次召他进京封赏的。她心里虽满是狐疑，但还是因为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便镇定地改口道：“应该说他的主家因为战功被赐姓，身为家仆估计也就跟着改姓了吧。”
听了她的回答，翠枝解了心中的疑问，满意地笑了，随后满怀期待地问郑莞尔：“那姑娘明日要去找他吗？”
“要啊！说不定他又会带我去马场跑马呢。”郑莞尔甜甜地笑道。
随后她发现翠枝的脸上比往常高兴许多的神情，随口问道：“诶，翠枝姐姐，我发现你一听到我说明日要去找古尔哥哥，你就很高兴的样子呢。”
这话让听的人有种小秘密被人发现的窘迫，好在翠枝年纪大些处事也镇定，只一会功夫便找到由头，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是，姑娘高兴我便高兴。这有什么不对嘛。”
“好像也对！”郑莞尔点点头，不再深究，就这样被翠枝岔开话题圆了过去。
冬天的夜里有些寒冷，郑莞尔缠着翠枝给她暖脚暖被子，死死地抱着翠枝要让她和自己一起睡。
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一开始郑莞尔还兴奋地睡不着，一直拉着翠枝说着自己对骑马飞奔的期待，不一会儿便乏了困了。
倒是翠枝，一开始安抚着郑莞尔让她早点睡，等到郑莞尔抱着她睡熟、偶尔还发出鼾声时，她自己反倒睡不着了，脑海里又浮现出少年在马场里飞奔的飒爽英姿，那身影在她脑子里盘旋了一年多，挥之不去。
她是个敏感、聪慧的女子，又正值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因为奴仆身份不敢表露出分毫。现如今她从杨老伯和郑莞尔的口中得知，李古尔是一位将军家的家仆后，突然觉得两人的身份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心里便又生出了希冀。
第二日，郑莞尔在忙完日常功课和女红作业后，便去亲仁里去找李古尔了。由于对亲仁里并不熟悉，纵使是杨老头已经提前告知路线，郑莞尔和翠枝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亲仁里亲王弄的李宅。
随后翠枝快步上前用门上的铜环重重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功夫门便开了一条缝。令她兴奋的是，从门缝里探出的那个脑袋不是别人，正是李古尔本人。
“公子，好久不见！”翠枝冲李古尔微微笑道。
“恩。”李古尔淡淡地回道，随后眼光一扫，看到翠枝身后站在大门台阶下的郑莞尔。于是，他热情地招呼道：“莞尔妹妹，进来啊！”随后身子一侧，将门打开更大幅度，将翠枝和郑莞尔迎了进去。
翠枝想都没想便进门，在其身后本还有些犹豫的郑莞尔停顿一会后便也跟着进了门。
就这样，她们两人在李古尔的带领下，在这座旧王府里转了转，一圈下来郑莞尔兴致缺缺，这座宅邸虽大，且有院子、假山和水池，可是毕竟已经荒废几十年了，整个院落显得有些破旧。
也许是看出郑莞尔对在宅内没什么兴致后，李古尔主动问道：“莞尔妹妹，你可还想骑马？”
“想啊想啊！现在就去西郊马场吗？我今天雇了马车，肯定能比驴子快上许多。”郑莞尔一改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立马换了一副兴奋异常的表情答道。
她的笑容感染了李古尔，他笑着说道：“好啊！走吧。”
三人来到马场后，李古尔如同一年前，想带着郑莞尔先遛几圈，不料，郑莞尔愣是不肯上马，还摇摇头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李古尔被她这么一说有些苦笑不得，觉得一年不见，郑莞尔越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郑莞尔长大了，不像去年那么亲近他。无奈，他便下马让郑莞尔踩蹬上马，随后牵着缰绳走在马的前方，沿着后苑的院墙走着，一边向她传授骑马、控马的技巧。
两人在偌大的马场里教着、练着，翠枝便在一处围栏边靠下，静静地看向远处的李古尔。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李古尔不厌其烦地教郑莞尔如何温柔地拍动双腿让马儿走动起来，郑莞尔孜孜不倦地学着，画面甚是和谐。直到夕阳西下，天色已晚，两人才从马场尽头往这头走。
郑莞尔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古尔哥哥，你去年跟我说你是沙陀酋长的儿子。可昨日你托杨老伯给我的口信，又说你是金吾卫大将军李古旦的家仆。你到底是谁？”虽然内心已经大致想到那种可能性，但郑莞尔还是希望听李古尔亲口告诉她。
“我确实是沙陀酋长的儿子，去年我和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点欺瞒。金吾卫大将军李古旦是我二哥，他被皇上留在京城作为质子。我之所以说自己是他的家仆，全都因我此次是私自进京。若是被旁人知晓，恐怕会找来麻烦。所以，只能隐瞒身份。”李古尔稀松平常地说到，好像自己说的并不是一件关于自己性命的秘密。
他的坦诚着实令郑莞尔吃惊，她这会反倒有些责怪自己多嘴多舌，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许久之后才怯怯地问道：“不是戍边武将无诏不得私自进京吗？”
哪知对方露出狡黠的微笑，十分淡定且不屑地说道：“我是私自进京的，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哦。不然我可是会以‘谋反’被治罪的。”
李古尔用轻松调侃的语气说着令人惊悚的话，郑莞尔被他吓得连连点头。随后又有些尴尬地说道：“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应该让旁人知晓。那古尔哥哥便不用同我说的，我怕到时候说漏嘴害了你！”
李古尔直视她，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说：“莞尔妹妹有疑惑，也想知道真相，不是吗？那我愿意坦诚对你。同样的，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恩。你放心，我绝不会对旁人透露你的身份，在我眼中，你就是金吾卫大将军李古旦的家仆。”郑莞尔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
本不善撒谎的她，想起昨晚对翠枝姐姐说的有关李古尔身世的谎言，心里有些愧疚，随后便不断地劝慰自己，“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翠枝姐姐好，不然她也要背负这么一个大秘密，也会很累的！”。
好一会，她才总算过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又全神贯注地学着骑马的动作。
可是等郑莞尔回家后，她又不免好奇：李古尔私自进京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就是留恋长安的繁华？
她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早知道应该问问古尔哥哥私自进京的原因的。
那一边，回到亲仁里李宅的李古尔，敲开门后，门房小厮热络地招呼他：“兄弟，李将军从宫里回来了，让你回来后去书房找他呢。”
许是他的模样确实普通了些，包括小厮在内的其它仆人竟未对这个突然到来、关键是啥活也不干、尽到处瞎晃的奇怪家仆起疑，都纷纷热情地照着仆人间的称呼，称他为“兄弟”。
“哦，我知道了！”李古尔冲门房小厮笑了笑，便径直往书房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想着：这宅内的其它仆人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看来我以从代北来的家仆身份居住在赐宅内，是非常明智且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