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奸细
沐子胥被关在宫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人看着消瘦了一些，精神倒是还好。
郑国公家的世子跳出来闹事儿，原本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计策，故意的试探。
目的，也是为了测试一下荒宫这边的守卫情况，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逃出去。
到底出身世家，关在宫中这些时日，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人，自然不会甘心选择乖乖束手就擒，想着或许可以搏一搏。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远远超出了之前的预料。
随着守在荒宫的侍卫们一窝蜂地出现，沐子胥便知道，他们没戏了。
楚元烨严防死守，压根没打算给他们这群人奋起反抗的机会。
只能眼神示下，任由郑国公世子闹腾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了。
沐子胥没走几步，脚下突然滚过来一枚小石子。
顺着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扇被锁住的殿门。以及——一只努力伸出来想要跟他打招呼，还有压低嗓音的呼喊声：“兄长，兄长！”
声音十分耳熟，沐子胥快速左右扫视了一眼，靠了过去。
下一秒满眼惊讶：“云歌？”
“是我。”
当初进宫的时候，沐云歌曾答应过向珍雁，说有机会一定过来看望兄长。
没想到这样的机会，居然还真就来了。
不过此时此景之下，难免心情复杂，顺带着问了一句，“你这段时日在宫中过得如何？楚元烨可有为难与你？”
按照她现在的身份，直呼楚元烨的名讳，算得上是大不敬了。
要是往日里，指不定沐子胥早就开口教训了。
眼下也没顾得上，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还好，过得去。”
到底被关着的人也不是他一个，楚元烨再大胆，终究不能一股脑儿把所有的世家子们全都得罪光了。
所以该照应的地方，也还是照应着的。
只是……
回答了自家妹妹的问题，沐子胥表情非但没有半点轻松，反而还更加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倒是你，怎么也被关在这里头来了？”
连世家子们都能关，就凭着自家妹妹跟楚元戟之间的关系，沐子胥半点不意外，她也会被宣召进宫这事儿。
但，把人这么光明正大地锁着，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禁不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誉王做事如此无所顾忌，该不会是……”
不得不说，沐子胥这个人，政治嗅觉当真十分敏锐。
单是看到自己被关，就能联想到这些。
也难怪沐睿会对他寄予厚望了。
沐云歌见着人，原本就是想要告诉对方所有的一切，眼下自然不隐瞒，当即开口，将这段时间自己的所知所闻，一五一十的全部都给说了出来。
尤其是提到楚道行的遭遇，以及被逼迫着不得不留下血字诏书，甚至最后在建章宫地下密室中不甘死去的一幕，纵然冷静如沐子胥，也一时愣住。
久久回不过神。
好半晌之后，才缓缓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努力调整思绪，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那陛下那份血字诏书，是仍旧被他给骗去了……”
既然能从沐云歌手中算计骗走血字诏书，说明楚元烨其实也很清楚，沐云歌所知甚多。
加上又亲眼目睹了皇帝的死，知道有份血字诏书曾存在过，怎么还会全无提防地将她一并关到荒宫里头来？
就不怕跟他们这些世家子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除非……
沐云歌这边，听到沐子胥那话，神色闪了闪，正想说点儿什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见眼前的人突然脸色大变：“不好！
他如此不防着，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防着的必要了！”
什么情况下，才能不防着呢？
那必然是，差不多已经是尘埃落定，或者是，掌控了大局才对！
甚至于，将沐云歌关过来，也根本就是对方故意为之。
就是想要借着她的嘴，告诉里头这些世家子们外头真实的情况，好让他们识时务。
老皇帝已经没了，朝代更替，已经是新的话事者上位的时候。
若是有眼色，自然还能继续安享荣华，否则……便是覆灭的下场。
沐子胥历来聪慧，这一番分析，可谓是精准至极。
沐云歌起初也没想到这上头来，直到听完自家兄长的话，才惊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此说来，那……那……”
事实证明，沐子胥的分析，当真是半点偏差都没有。
差不多当天下午，便有消息传进了荒宫，说陛下病重，定于三日后，正式立储。
楚道行人都已经没了，还哪来的病重？
沐云歌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跟楚元戟一道看见的那个冒牌货。
还有什么立储，怕直接就是禅位了吧。
无奈知道是知道，如今她被关在这里，虽然见着了沐子胥，可就算是联合所有被关的世家子，也是束手无策，半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
临近立储前一个晚上，沐云歌忧心忡忡，几乎一整晚没睡。
见着沐子胥，发现对方嘴角更是直接起了一串燎泡，不得不给了去火的药给他。
而差不多与此同时，楚元戟正日夜兼程，飞一般地往京城方向赶。
经过挺长一段时间的昏睡，他身体原本就消耗得厉害。
加上后续又没能怎么休息，如今看着，是越发消瘦了。
整张脸棱角更为分明，尖锐，仅仅只是侧脸，也自带让人不敢轻视的煞气。
寇都护跟他一路同行。
这位前兵部尚书是聪明人，李卫一案中，本就感激楚元戟明里暗里的帮忙。
加上自身已经算是彻底站在了楚元烨的对立面，便干脆携整个北境兵力一道，投在了楚元戟麾下。
既然已经认主，自然忠心耿耿，明知对方归心似箭，还是忍不住地劝：“王爷，要不然……我们还是休息休息再赶路？
再这样下去，怕您的身体会撑不住。”
“撑得住。”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寒冬腊月，刮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
楚元戟驰马速度不减，在杂乱的“嘚嘚”声中，沉声回了一句。
他的歌儿还在宫里等着他回去呢，怎么可能撑不住？
不止有歌儿，还有母后，八弟，以及……父皇。
一寸一寸的牵挂，便是此时困住他的网，楚元戟只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累是累了一点儿，终于也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眼见着京城已经遥遥在望，他正打算一鼓作气。
哪知就在此时，突然发现前方有一队人马冲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有了上一回跟玉灏直接对上的经验，这次楚元戟冷静许多，很快就发现，最前头那人，竟是自己的贴身侍卫，杜随。
后头人马全都是追赶厮杀他的。
“救人！”
一声令下，大批人马便包抄了过去。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结束战斗，追赶杜随那些人，几乎没什么抵抗力，砍瓜切菜般地就被解决了。
乍然再度见到自家主子，杜随的反应，跟当初莫言的反应也差不到哪里去。
仅仅只是喊了一声“主子”，嗓音便哽咽了。
湿润着眼眶，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幸还记得正事儿，赶忙从身上掏出一份密函递了过去：“是莫言让我们的人暗中送过来的。
属下刚拿到手，就被追杀了。”
密函还没有被打开过，上头的印鉴完整。
而莫言，是跟玉瑾言一道，被派着保护乔枫，去寻东周使团的队伍了。
所以，这份密函的内容，很有可能就是……
猜到什么，楚元戟没有迟疑，快速拆开密函。
上头不过寥寥数语，一目十行地看完，他一直晦暗不明的眼眸中，终于得见一丝光亮。
人也稍稍松了口气的模样。
同时将手中的密函递了过去。
跟在他身边多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杜随当即接了过来，也快速扫了一眼。
随即整张脸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反应比楚元戟要强烈的多：“已，已经到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喜悦完毕，又想到什么，表情慎重，“主子，这京城里头，应该是……”
暂时进不去了。
彼时，被楚元戟念叨着好弟弟，八皇子楚元胤，还窝在德仁堂里头悲春伤秋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的腿可算是好的差不多了。
人已经能站起来走路，就是还有些跛。
楚元胤嫌弃难看，干脆继续坐轮椅。
这会儿则是在院中，听着小追风刚刚带来的消息惊讶：“你说什么？全城封锁？不准进不准出，可有说是因为什么？”
虽然楚元烨没有在明面上让人关停封了德仁堂，但明里暗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原本就让他十分不爽了。
现在又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更是愤愤，“肯定又是老六的主意，他就爱搞这些幺蛾子！”
动不动封城，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是显摆他手中权力大还是怎么着！
闻言，小追风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没有明示。
只说……好像是怕有什么敌国奸细混进来。”
“敌国？奸细？”
怎么突然之间又冒出这么些个东西来了？
在这之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奸细的事儿啊？
楚元胤起初还疑惑得不行，随即想到什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的该不会是东周吧？”
东周使团就要来了，这却是老六一直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现在做这些，就是为了防着这个？
不得不说楚元胤思维也是跳跃的厉害，刚才还在生气，这会儿就转换到了另外一个频道。
既然提到东周使团，就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
霎时心口甜蜜，
“你说，是不是言儿也快要回来了？对了，给你瞧个好东西。”
想到两人重逢时候的场景，楚元胤的嘴角就怎么都压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上翘。
甚至光是自己个儿偷着乐还不算什么，他不其然地一把抓过小追风，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
给看还不让看全了，只一眼，就又快速缩了回去。
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小追风还是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大晚上不睡觉陪着对方发癫，原本就已经困得不行了。
这会儿又被如此戏弄，终于忍不住了。
脾气上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就嚷嚷开来：“不过就是一个金锁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像这种纯金的物件儿，自然珍贵无比。
可八皇子人身份摆在那里，还这副嘴脸，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没理会他的奚落，倒是见着小追风对金锁表现出的不在意，让楚元胤不满意了：“啧，你懂什么！
这金锁，意义可大着呢。”
当初言儿走的时候，便送了他一枚自己一直带着的金锁，做定情信物。
后来楚元胤让人去了一趟十王府，将自己那枚金锁也给找出来了。
对比一看，除了上头刻着的祥瑞不同，其他什么刻工，质地，风格，当真都是一模一样！
要不说他俩之间有缘分呢，这肯定就是老天爷赏赐的姻缘，早就注定好的。
不能多想，一想，便没得不行。
再看面前的小孩子，楚元胤颇为遗憾地连连摇头：“哎，就是可惜可惜，小追风你还太小了，不懂啊。”
不然，就能体会他的快乐了。
小追风满脸拒绝。
这种快乐，不体会也罢。
瞧着就跟隔壁二傻子似的。
最后还是同院的神医谷三长老实在看不下去，不忍心小追风这么一根还未长成的嫩苗儿被无情荼毒，主动站了出来。
说了一句，听上去好像是无关紧要的话：“这么晚了，两位小友还不睡吗？眼瞅着，这好像又要变天了。”
才刚下过一场大雪呢，就又要变天了吗？
因为三长老这句话，楚元胤下意识抬了一下头，果然发现天边阴沉沉的，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厚重感。
他顿时被影响到兴致，高昂的情绪也跟着低沉了下去，不由喃喃跟了一句：“是啊，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