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信与不信,全在于她!
瓷器碎裂的动静很快引得守在外头的桂公公走了进来,一见此时殿内的景象,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又不敢上去强拉,只能下跪磕头——
“殿,殿下,太后娘娘吩咐过了,您现在还不能……还不能……”
脑袋砸在青玉地砖上“砰砰”的声响格外提神醒脑,他这一突然出现,加上这一劝,楚元烨总算是猛地清醒了过来。
老太监说的没有错,现在的楚道行,确实还不能死。
虽说他们暂时能找人替代他上朝,去糊弄满朝的大臣们,但假的,始终都是假的。
真的还得留着以备应付突发事件。
况且,太后也明确表示了,可不想让楚道行死的这么轻松。
意识回笼,楚元烨松了手指。
“那就暂且先留着你的命!”
冷冷地抛下这一句,他不再多看一眼被扔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的楚道行,扭头走了。
桂公公见状,连忙小步跑过去,死命地将人往龙床上拖。
低低喊了一声:“老奴的陛下哎~”
除此之外,连哭,都不敢哭。
别看这建章宫表面上看起来空旷的很,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实际上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可多着呢。
桂公公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自己作死。
大概是受到昨夜异动的影响,这日天灰蒙蒙的,不见半点日光。
尤其是城郊那个方向,更是压抑得厉害。
远远看过去,似乎层层叠叠的群山,连着整个城外,都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兽给吞噬了。
让人心里头格外不适。
尤其刚才楚元烨想到了永宁和孩子,成功被勾起了一直强压着的不甘心,就更加难受。
殿外已经打扫擦洗干净了,半点血渍都没有留下。
谁也看不出来,这儿在不久前,才刚刚死过人。
不过,随着一阵风吹过来,楚元烨还是敏感地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熟悉。
从当年玉灏设局将他送回来,又在他刚刚晓事时告知真相开始,楚元烨的整个人生,似乎就一直被这样的血腥味包裹着。
此时,直觉想吐。
心底的妄念愈重,又有点要压不住了。
突然出事,还是对他极其不利的大事,楚元烨理智上十分明白,其实每一个人对他的劝,都没错。
眼下最重要的,该是收拾乱局,安抚民心。
可理智是一回事儿,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面上,他可以冷静自持,一边让人去处理问题,安顿受到波及的百姓。
拨钱,拨人,都没问题。
一边也能让人明里暗里地去调查,究竟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耍花招给他添堵!
原本有能力做这一切的老七,人确确实实还在未央宫呢。
谨慎起见,他还不忘让珈蓝法师再度走一趟,亲自去确认一下。
可再多的忙碌,一旦有了稍稍空闲的时间,思想就跟野草一般疯长。
楚元烨从不认为自己命好。
纵观他迄今为止的人生,更多的,还是得用“侥幸”这两个字来概括形容。
幼时,侥幸存活,侥幸回宫,成为了皇子。
后来,侥幸认识了程湘水。
彼时,一半是为了权势,另外一半,也算是年少情初动,他也曾多少对程湘水真的动过那么一点心思。
只不过那点心思,跟真正的宏图大业复仇扬眉比较起来,还差上太多了。
再后来,就是侥幸娶了冷永宁。
可她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同样都是女人,还是一开始倒贴他的女人,怎么如今的冷永宁,竟让他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来?
居然会去想,“如果”这种,根本不切实际的东西!
每回忆一次在建章宫时候的失态,楚元烨心底的阴暗面便被点燃一次。
吓得下首一众臣子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这些,可实实在在都是他的人。
楚元烨不会干出自损羽翼的蠢事儿,努力调整好了情绪,才又出声问道:“你刚刚说,查明了什么?”
早上他在建章宫外诛杀钦天监监正一事,早就传了出去。
毕竟是在陛下寝宫外头,楚元烨行事如此这般张狂,难免会引来一部分人的忌惮。
就算是跟着他的那些,也不由心下打鼓。
这会儿被问到话的这个,正有些惧怕他呢,冷不丁被提问,下意识颤了颤。
随后想到,自己这是邀功的好事儿,又挺直了脊背,朗声道:“回殿下的话,在下已经查明昨夜的事发之地了。乃是京郊百里地的伏霖山,应该是什么缘由,导致山崩了。”
不然,那么大的动静,压根没法解释。
伏霖山,简单几个字。
传入楚元烨的耳中,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尤其,直觉不安。
他在身侧的手蓦然收紧,他五指紧紧抓着身下黄花梨太师椅的把手,沉声道:“哪里?你,再说一遍!”
回禀的人懵了:“伏,伏霖山啊。”
伏霖山,可不是普通的山。
那里藏着天罗宗的秘密,也藏着他最为珍视的东西。
上回无意中被沐云歌跟楚元戟闯破,他便生出了想要转移的念头。
是玉灏说没有关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既然罗刹谷已经暴露了,还不如将计就计,顺势设局定死楚元戟。
后来楚元戟没被定死,他手头一忙,也就忘了这事儿。
如今再一听出事的地方,他的不安感再一次被放大。也没追问,而是目光一抬,看向角落里头一名不起眼的男子。
对方一身素袍,面具覆脸,看着神秘得很。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正是七彩布庄的乔掌柜。
楚元烨逐渐得势,正是身边需要人的时候。
乔白便带上面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誉王府,来帮他了。
这会儿听见出事的地点是伏霖山这话,也给吓了一大跳。
又得了楚元烨的示意,并不多说什么。
远远行了个礼,便直接转身出来,赶着去核查事情真伪了。
一直出了誉王府,又走了好一段距离。确定没被什么不相干的人注意到,这才摘了面具。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辆马车。
上头挂着沐府的标识。
有人悄无声息地凑过来,低着头在他身后说了几句什么。
乔白听得目光闪烁,脚下不自觉地挪动。
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马车跟前。
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动了动,很快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艳丽动人的脸。
沐云歌虽然有些许意外,不过想到这里距离誉王府不远,遂又了然。
笑着点头:“乔掌柜,巧啊。”
嗓音淸柔直抵心田,莫名就抚平了乔白心底异样的焦躁。
眸底的懊恼一闪而逝,他很快恢复正常,笑着拱手:
“沐小姐,别来无恙?”
还真是,挺巧。在这儿都能遇到。
“乔掌柜别来无恙。”
沐云歌回他,目光不着痕迹地迅速四下扫了一圈。
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才略略松了口气。
她这些动作,自然落在了乔白的眼里。
又见马车后头绑着不少行囊,明显是要出远门的样子,禁不住好奇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出去散散心,回祖籍走一趟。”
当然不可能会跟他说实话,沐云歌应得从善如流。
用的也是跟和沐睿一样的说辞。
说起来,这位沐相,这几天也是心力交瘁累得不行。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就怕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又搞出什么大动静来,连累了沐家。
虽然人是被关在府里头的,可沐睿心里头明白,自己其实压根就不可能真的关住她。
是以,沐云歌说要出门的时候,最高兴的人,居然是他!
出去散心好啊。
回祖籍也好,是随便去哪溜达也好。
只要不待在京城,随时给他爆雷的风险,爱去哪去哪!
也是实在管不了这个女儿了,故而,沐云歌去跟沐睿说的时候,他回答的那叫一个痛快!
还难得慈父了一回,说要派人跟着护送。
毕竟,这年头女子单独出门,风险还是很大。
沐云歌自然不肯。
只说自己都安排好了,随行的人有玉树,他这才罢了。
想到这里,沐云歌就禁不住发笑。
还故意问了一句:“乔掌柜呢?这是打哪儿来?”
问这话,纯粹就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指望对方能回答。
哪知乔白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开口直言:“誉王府。”
沐云歌:“……”
这么实在?
差点给她整不会了。
再看乔白,倒是坦然很多。
横竖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已经清楚了,也没有什么掩盖的必要,说起话来都格外的坦然,
“昨晚动静大,殿下这边得了点儿线索,命在下去探查一二。”
说完,他思索片刻,突然上前。
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坐在前头,戴着斗笠扮成车夫赶车的莫言,又朝着沐云歌压低嗓音道,
“这次也便算了,下回莫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殿下脾气不大好,你若是继续这么接二连三地搞事情,他必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谁人再重要,也比不过你自己重要。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遇到什么事情,你切记,首先要保全好自己才是。”
沐云歌:“?”
有些懵住。
心底豁然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假笑:“乔掌柜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她这个态度,完全在意料之中。
乔白也不点破,只似笑非笑:“这只是在下一个友好的建议罢了。听不听得懂,肯不肯听,全看你的意思。”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
虽说昨晚那事儿吧,确实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也并不是她主导的。
但沐云歌心底还是忍不住起了涟漪,故作好奇的疑惑:“友好的建议?不知乔掌柜……是以什么身份立场,来对我友好?”
他是楚元烨的手下,是玉灏的人。
也在天罗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样的人,跟自己说“友好”?
这句直白的发问,让乔白面色一滞,随后又是忍不住的苦笑:“在下所言句句肺腑,信与不信,全在于你。”
说完,他好像生怕沐云歌再追问似的,直接道:“走吧,城门口应该会有些混乱,晚了恐怕要出不去。”
原本就是偶遇,沐云歌也不想节外生枝。
虽然依旧还是没得到准确的答案,还是吩咐莫言赶车。
就在她客气道别,放下车帘的那一瞬间,乔白目光一闪,瞥见了马车里头的另外三个人。
等车走了,他招了招手,问道:“马车里头……还有谁?”
马车不大,里面却坐了四个人。
除了沐云歌两个婢女跟她自己以外,还有一个女子,看着面生。
适才跟他说话的灰衣男子上前,低声回禀:“是德仁堂的女大夫。”
女大夫啊……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得到准确的回答,乔白也就安了心。
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拐弯看不见了,才一正脸色道:“去伏霖山!”
有人牵了马匹过来,他翻身上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沐云歌她们则是选择绕远路,从南边的城门走。
这边会路过一片贫民区。
昨晚的动静那么大,沐府建筑坚固,没有房舍倒塌也算正常情况。
普通民舍可就不一样了。
沐云歌始终还是不太放心,想着过来看看这边伤亡怎么样。
要情况实在严重,说不得还要让德仁堂那边派点人手前来帮忙。
果然,马车刚一驶过去,入眼的便是一片狼藉。堪比地震一般的山崩,让那些本就简易的房屋倒了个七七八八。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有一处好像还起了火,连倒塌的墙壁都给烧成了焦炭。
看得人触目惊心。
然而,越随着马车往前,几人便越是看见了一副古怪的景象。
虽然这一片房屋确实倒塌了不少,但路边却多出好些帐篷。
里头有百姓进进出出,眼瞅着也没几个受伤的。
这回别说是沐云歌了,就连天竺也惊奇得不行,脑袋几乎都要钻出车窗外,连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些人竟未卜先知,猜到昨天晚上会出事,所以特意跑到外头来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