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202章
书房的门再次开了,轻王终于想起自己是干什么的来着,去而复返,没见到孔明,便问果果:“你父亲呢?”
果果小手往里面一指,说:“与娘亲在说话。”
内间,轻王就不方便进了,站在书房里,扯着嗓子向里面喊:“丞相!丞相!”
孔明的眼睛还有些微红,我赶紧拿帕子给他浸着眼睛。
果果拉了拉轻王的衣襟,问轻王:“丞相是什么?你们为什么都喊父亲丞相?”
“哦!丞相啊!丞相是一个官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哦!你父亲是一个很大的官哦!他是现今整个天下最厉害的人!”轻王见果果愿意和他说话,便蹲下和果果说,“果果喜不喜欢官大的?果果,叔叔家里有两个儿子,你愿不愿意到叔叔家里来?叔叔家也很不错哦!”
轻王贼心不死,开始诓果果。
果果摇了摇头。
轻王惊了:“不是,果果!叔叔家里有很多很多的钱哦!比这个还要大的房子!很漂亮的,果果不喜欢吗?”
果果还是摇了头。
“金银!果果知道金银是什么吗?”轻王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来,是小巧的元宝的样式,“喏,好看吧?这个可以买许多许多好看的衣服,还可以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金银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了,有金银在,什么都能买的到!”
果果一本正经的和轻王说:“你说的不对,不是什么都能买得到的!上次娘亲给了我铜钱让我去买糖葫芦,我拿了铜钱想去买回一个父亲来,这样我就不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了,可是铜钱买不到父亲!”
轻王愣了。
“我拿着铜钱跟卖糖葫芦的叔叔说,我想买一个父亲,人家不卖给我,还说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傻孩子。”
轻王没听明白,更愣了:“……你为什么要买父亲?”
“那时候我没有!”果果看着轻王,认真的说,“所以我不要金银,我只要我的父亲,和我娘亲!”
轻王听的不明所以,拿着小元宝呆住了。
里间的孔明再忍不住,去了外间,将果果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道:“你以后都不会再没有父亲!”
孔明的眼睛很红,还有泪痕,他背了身不让轻王看见,可这瞬息间,轻王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一瞬之间轻王心内的波澜简直惊天动地。
孔明略微平复了下气息,一贯冷淡克制的口吻问:“何事?”
轻王从傻了的状态里回了神,一个字都不敢再问,连忙道:“年前的去信后,吴侯给的复函。”
“吴侯如何说?”
“吴、吴侯说:善!”
孔明点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喏。”
晚上,我留了父女两人在书房中,独自去了院中看雪,院中落雪的亭中,轻王独自坐在那里,我打了个招呼,奇道:“你还没走?”
轻王看了我一眼,道:“在等你。”
我毫不意外,只道:“说吧。”
“果果是你和丞相的女儿?”
“没错。”
对于突然出现的果果,轻王虽然猜到几分,又不敢肯定,非要问我一句的,听我肯定了,他却摇了头,道:“丞相……你和丞相到底怎么想的?陛下家中的长子比果果大五岁左右,若是看不上我家的犬子,太子,你们也可择之。”
我只道:“你等在这里只为问这个?那我也可答你一声,他和我都不想果果入帝王将相之家。”
我这一句说了,轻王却哭了。
我奇了,道:“你又哭什么?嗳,我发现,三年不见,你们都成了水做的不成?你们以前怎么这么不爱哭的,现在一个个都这样?”
“丞相……”轻王将落的泪擦去,不让我看见。
“嗯,丞相他怎么了?”
“原来丞相真的要走……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轻王堂堂七尺的汉子,却哭了满脸的泪。
其实我懂轻王的意思,孔明现在的权势已经无以复加了,他若想巩固他的权势,其实儿女亲事也是很好的方法,瞻儿可以娶王室里的亲贵之女,再将果果嫁给刘禅的太子,孔明的地位就能永远都屹立不倒,再不服孔明的人,都会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的确权倾朝野,因为他的确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而孔明只将姓氏给了瞻儿,又不愿果果入皇室之门,宁愿果果闲云野鹤,埋没于民间,他功成身退的话,从来都不是一句戏言。
事至今日,我已淡定许多,他们反倒不淡定了,我就劝轻王想开点:“他与你们刘姓卖命多少年了,这些年来,每一日都尽心尽力,若真得了天下,得了太平,你们就放了他吧,他身上的枷锁是先帝给的,我希望你们能为他解开。”
轻王却道:“我们不能没有丞相啊!”
有一句话,我问过孔明,今日今时,我也想问一问轻王,我问他:“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呢?”
轻王说不上来,只反复的说着这一句:“我们不能没有丞相……不能没有丞相……”
“说实话,他已经很对得起先帝,很对得起你们了。”
在孔明出山之前,刘备只不过是一支两万余人的小队伍,连个像样的地盘都没有,整日里东躲西藏的,而今,坐拥天府之国,能与曹氏,孙氏三分鼎力,共分天下,孔明从来都对得起任何人!
孔明,文武之策安邦定国不负他卧龙之名,忠肝义胆不负刘备三顾之恩,唯独只亏欠了他自己。
我逗轻王,道:“他连人带命都卖给你们了,江一心也是为你们娶的吧?不然江一心说破大天去,他也不会娶江一心。所以,等打了曹氏下来,你们就真的放过他吧,他而今是真的很想回到隆中去,回到山野林间中去,你们不要再束缚他了,请你们放了他吧。”
轻王红了眼睛,反复的说:“功成身退……功成身退……”
“嗯,功成身退。”看着白雪皑皑的树梢枝头,我像是看见了昔日的隆中,一把瑶琴山水间,一柄长剑天下清,一人傲骨临风笑立天地间,我突然很想再一次见到这样的孔明。
轻王却扭了头和我说:“他走不掉的啊!他真的能放下这所有的事情吗?这么多,成千上万,千头万绪的事情,他怎么能放得下?陛下不会同意他功成身退的啊!这这这……丞相若是走了,我们要怎么办?”
我反问轻王:“在他之前,你们刘氏先祖刘邦开辟汉朝天下的时候有他吗?再往前一些,秦王嬴氏一统六国的时候有他什么事吗?既然这整个世间都不会为他而停留,又怎会有哪一个人是一定不能少的呢?没了吕不韦,还有李斯,没有张良还有韩信,没了他诸葛孔明,就要天崩地裂了?肯定还有个别的这个明,那个亮的啊。”
轻王凌乱了,道理其实他都懂,他是刘氏子孙里难得的清醒人,所以他也是唯一被刘备封王的非刘备的亲子。
他拿起一直握在手里的葫芦,狠狠的灌了一口,一股浓烈辛辣的酒味顺着风都飘到我这里来了。
“只是你们一直以来都太过依赖他了。”我对轻王笑着说,“我依赖他还说的过去,我本就是一个小女子,我爱恋着他,依恋着他,各位都是昂扬七尺的男儿,这般依赖他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轻王又狠狠的灌了一口,扭过头不理我。
“所以各位行行好吧,等他完成对先帝的承诺,收复了中原,就请你们放他自由吧。”我对轻王含笑说着这些,一阵冷风夹着雪花飘来,我对着轻王单膝点地,道,“他的身体,你可以去问问赵太医,就算不用赵太医说,你也知道的吧?他现在只想打完这最后一场仗后,清清静静的陪果果几年,看在他为你们,人、命都快没了的份上,能不能容他过几年这样清清静静的日子?”
轻王看了我,忽然问:“这是丞相的意思?”
我摇摇头,道:“他哪里会说这些,他最多只说一句,功成身退。”
轻王看着单膝点于地的我很久,突然说:“其实你知道的吧?只要你死了,你不存在了,丞相就没有功成身退的理由,他会一直是我们的丞相。”
我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道:“那,你要杀了我吗?陛下想杀了我吗?说起来,先帝就曾经干过,当年先帝示意吴后杀我以绝后患,丞相持剑指着我,问先帝,说,‘需要我亲手取她这条命吗?’,他,的确会为你们杀了我的,他做的出来。丞相今日的心肠也没有当年硬了,我也不想他为难,如果今日,你说一句,真的要我的命,我绝对一声不出,跟你出这个门,任你取我性命。轻王,我的命,你想要吗?”
杀了我,就是让孔明孤独痛苦的走完他的余生。
这是一个很现实版的,走在路上,见到一只快冻死的狼,你救活了它,却被这只狼给咬了的故事。
时至今日,其实三军尽在孔明掌中,我这大将军,也就挂了个名头,我这条性命,现在当真是无足轻重的,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手有如此实权的轻王说话,是因为我是孔明心中最牵挂的人。
轻王看了我很久很久,他的眼中,杀机一现。
我恍若未觉。
沉默了好一会,轻王又喝了一口烈酒,道:“算了,杀了你,我们刘氏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丞相四大皆空,唯有你在他心中。”
我和轻王一起看去,从小道的那头缓缓走来的孔明,因为夜晚寒凉,孔明拿了件厚氅寻了出来,走到我们近前,见我单膝跪在地上,便将厚氅披在我身上,说:“落雪,凉了,地上也凉,起身吧,不要跪着。”
他不问我和轻王在说什么。
“果果已经睡熟了,天也晚了,随我回来吧。”
孔明执了我的手,向着有温暖烛光的远处而行,轻王忽然站了起来,在孔明的身后道:“丞相!世间美女,都可悉数奉给您!”
“我要美人何用?”孔明头也不回,“我只要一个月儿。”
“有比她更美的!比她更讨人喜欢的!反正……反正……什么样的美人都有!”轻王语无伦次,他其实饮烈酒饮的有些醉了。
“轻王。”孔明打断了他的话,“若我想纳美人,这些年来,各方敬献,陛下赏赐,也不止十几二十个了吧,美人再多,美人再美,她们都不是月儿。唯有向月一人,存于我心,是我此生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