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95章
吃了三天的药,我的精神养上来了些许,便在院子里转了转,金秋的金桂香气和花园里的各种果子的味道一直都是我的最爱。
略微的晃了半圈,见李鹤独自一人站在湖边,我便打了声招呼。
李鹤见是我,拜了一拜,喊了一声:“凤侯。”
“李大夫怎独自一人在此?”
“哦,在琢磨着用药的事。”李鹤说了一句,“贵府库里的珍奇草药真的任我用吗?”
“你用呗。”我说的很轻描淡写也很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些草药,大多都是刘禅赏下来的,其实我成都的府邸里有的只会更多,不过是太远了够不着而已,再说,草再珍贵,如何能与人命相比,果果可是我和孔明的孩子。
“你如果真的同意,我可就真的动那些草药了。”
“动呗。”我问他,“要令牌不?我找找我带了没……”
“不用了,不用令牌。”李鹤连忙说,“其实这几日果果已经有些好转了。”
因是假称是莲子的孩子,他们也不好再叫小主子,都喊了果果。
“啊?果真吗?”我的心情瞬间敞亮了起来,连忙问他,“你不骗我?”
“我骗你作甚?有了新鲜的牛乳蛋羹,还有那么多的草药,我今日去看果果的时候,发现她已好多了,恭喜凤侯了。”
我这心里,像是三伏的天突然吃上来一口冰般的爽快,几个月间垒在我心口上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些,我情不自禁的舒了口气,人心情好了,笑的就格外的明朗,我诚心诚意的对他说:“多谢先生。”
其实大夫吧,医者嘛,也确实都被称作先生的,当年的华佗,无论是关二爷,还是曹丕,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华神医,或者称一声“华佗先生”的。
我这说法,其实没毛病。
可是坏就坏在这一幕给孔明看见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同样失踪了半年有余的孔明怎么这么巧就在这一天回了府,和我回府前后差不了几天,他应该是早有交代,府邸众人只以为我是先行回来的,所以早了两天,怪不得府邸众人对我突然回来也都不诧异。
孔明出征归来,一回来府邸便来寻我,他一直以为这半年来我都在府邸中。
他满身征尘,风尘仆仆,进了后院,见我和李鹤二人独自站在湖水边说话,再心胸开阔的人也难免会不高兴,孔明不能免俗,他心情也带上了一丝阴影。
回来府邸后,孔明让九月去找莲子了,所以孔明是一人回来的,连个能提醒我的人都没有,因为我在府邸中,本就是从房间来院中透气的,穿的是家常便服,一没束发,二没面巾,还对别人笑的这么开心,孔明就从后走了上来,冷冷的问:“在说什么?”
孔明一出声,吓了我一跳,转身看见孔明站在我身后。
这般装束,能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打断我说话的,怎还会有其他人?
李鹤乖觉,立刻跪下道:“见过大人。”
有一说一,他本身面相就不靠谱,这样吧,就显得特别像一个心虚的小人。
模样是天生的,这个没办法啊。
而我乍一见孔明,心里真的百感交集,也顾不上想这么多。
我在山上苦苦等了他半年,可是什么都没等到,最后还是靠着我自己,带着莲子和李鹤,无比艰难的自己回了府邸。
说好的半年回来呢?
你为何不回来?
你没发现我不见了吗?
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做什么去了?
我差点死了不要紧,果果好几次差点就救不活了你知道不知道?
千言万语都涌到嘴边,我真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不气么,真的是假的,我气的厉害!
看见他是一喜,一连想了这么多,又是忧,一喜一忧之间,我就有些头晕,对着孔明我就笑不出来,淡了颜色,只定定的瞅着他。
孔明见我这样,看了一眼李鹤,对我说:“你跟我来。”
我老实的跟在孔明后面,有些怔忡,分别这许久,他的背影依然还是这么挺直,是我记忆里他一直有的那个样子。
我不是不想他,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他,果果不好的那个时候,我哭着喊他的名字,却不能听到他一丝丝的回应。
而今风平浪静了,我历经千难万险回来府邸了,果果也好转起来了,他就回来了?
他将门一关,我带着气,就没好好说话,冷淡的说:“先生终于肯回来了?”
我虽然没好好说话,孔明的修养还是在的,他是打算好好说话的,回身与我说:“前段时日已照会府里,我会在近期回来。”
孔明言下之意,我告诉府里我快回来了,你应该知道。
我其实属于得寸进尺的类型,孔明好好与我说话,我口气就越发不好,我问他:“说好的半年呢?先生,你半年为何不回来?”
孔明定了定,继续道:“成都有要事,我给你书信了。”
孔明这话说的原也没错。
而今苦尽甘来,雨过风轻,果果也好转起来了,说了这几句,我心口的气也散的七七八八,见到他,我心底深处其实还是高兴的,我便打算和他说果果的事了,谁知我还没开口,孔明却道:“无话可说了?那么到我问你了?”
我愣了愣,道:“先生要问我何事?”
“只因我没有如约回来,你知道我将于那一天回来,就丢下大营不管了?回了汉中,半年来连个消息也不给我?”
我又愣了,那一天?哦,孔明要回来的那一天?我推测有人要埋伏他,不是去一线天给他示警了吗?而后我就留在山里留了足足半年呢,差点把自己和果果一起埋葬在了山上!
想到这个,我又开始气了,对他道:“我如何给你讯息?”
孔明忍了又忍,依旧好好的说:“你身子不适回了汉中修养,这也无事,既然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让你操心这些。只是,我与你说过,我不在时,你会见外人,不可放下头发,不可不戴面纱,你,为何不听?”
方才李鹤说果果会好起来的时候,我对李鹤的那一笑,刺了孔明的心。
孔明再如何,本质上他依旧是一个男子,他不是神,
只是嘛,李鹤是个大夫,虽有避讳,但是把脉碰触还是不可避免的,山里条件简陋,哪有那么多的臭规矩可以讲,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你……你……”
我突然明白孔明是指什么了,我生果果损耗太大,还是没修养完全的,这一个激动,头就有些眩晕,将手撑在他书案上缓解着头晕,这一撑,等眼前的黑雾略略散去后,书案上放了几封信函,应该是早些时候送来的,孔明刚刚回府邸,都没来得及拆阅,顶上面一封,写的是“孔明亲启”,字有些眼熟,我伸手就打开了这一封信函,草草的看了一遍,很难以置信,又去看了第二遍,才拿着信函指着孔明问:“这就是你要留在成都的要事?”
我这次真的气狠了,扑上去拉着孔明的衣襟,质问他:“先生你到底是因何留在成都的?!”
到了这时,孔明也动了真火,他没有说话。
可是我更是生气,失了理智,若不是他误了半年之期,果果本也可长的强壮些,我和果果都能好好的修养,而不会连个风吹草动都经受不住,更不会差点与我一同埋葬在一线天的山上!
我怒不可遏,紧紧的拉着孔明的衣襟,道:“先生想问什么?我对他笑了是吗?你不知道吗?这快一年来我都是这么不戴面纱的,我就是日日和他这么笑的!”
我极度生气之中,便会乱说话。
“先生还想知道什么?你能留在成都不回来,我……”
孔明知道我气起来会口不择言,他了解我的习惯,他忍耐自己,打断了我的话,说:“月儿,我留在成都是有要事。”
“瘟疫?”我笑了,“处置成都郊外有瘟疫这还需要你自己处置?是因为江一心也染上了,所以你留就在成都照料她了?”
孔明还在忍:“不单单是江一心,此次疫情来势诡异,连王宫的侍卫中都有多人感染,我觉得蹊跷,才会留下来处置这件事。”
“你多留了三个月!如果不是司马懿打了过来,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我什么都听不见去,只觉得这快一年的煎熬,和险些要了果果命的事都是如此不值,“既然这样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能留在江一心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对别人笑?”
“放肆!”
我一再僭越,孔明终于忍无可忍,我揪他衣服揪的越发的紧,他想也不想,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我如今和他争吵,只是强提了一口气,他这一巴掌打来,是想让我冷静冷静,凭心而论,这一掌并不算重。可我身体不比以往,根本就没有养回来,情绪激动之后,我本来就双眼发黑,也根本没想到他会动手,受了他这一掌,身子直接歪去了一边,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书案的桌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有一行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孔明这才惊住了。
我也清醒了。
他脸上的神色,震惊、不解和歉疚,他看着自己的手,种种神情交杂,不一而足。
而我,满腔热忱,一生的爱意,在这一刻,统统尽付东流。
心死如灰。
快一年未见他,忽然感觉对他无比陌生起来,竟然突然不能知道眼前这个人,他到底是谁,他是隆中山里的那个不问俗尘的先生吗?他是那个清风霁月,明月为心的孔明吗?他还是,我曾经,奋不顾身爱上的那个人吗?
他也根本就不知道,他以为太平无事才多留的几个月,他以为是他善心对江一心简略的照拂,和对瞻儿的管教,差点就成了我和果果的催命符。
我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惊恐的后退,避开了他想扶我的手,惊慌之下,往地上一跪,只伏地说:“请大人责罚。”
最后孔明只说了一句:“等你冷静了,再与我说话。”便关门走了出去,孔明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可能也不想见到这样的我。
也是,他本来是这般高兴的回来,想着能见到我的。
只是,我也真的高兴不起来。
江一心的信笺追着孔明到了这里,信笺中情意绵绵,感激孔明的照拂之恩,而那时我因为不能安心养胎,致使果果先天不足。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是我自己没告诉他的不是吗?江一心从来深爱孔明,我又不是不知道。
而孔明又不知道我有了身子,他以为我很好,他以为我守个大营信手拈来,他怎能想到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说起来,他半年没管我,又弄丢了我半年,一回来我就挨了他一掌,虽然是我失礼在先,他已经算是克制忍耐了。
有一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就这么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已有这许久都没见到他了,还不是过的……还好?起码没死不是吗?……他没我在身边,没人胡搅蛮缠,当也能更长命一些吧。
我安安静静的跪坐在地上许久,而后起身,动手将这半年来孔明给我的所有书信都放在了书桌案上,放的整整齐齐,现在还是白天,我还是点燃了房中的烛火,然后在书桌的椅子上,撑起了一件空空荡荡的衣服。
这一幕,像极了在东吴的那时候,我怕周瑜为难他,急急的在房中撑起了一件衣服当作是自己,就追了出去找他的那一天。
现在想来,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年少无知。
我打开窗户,从窗户翻了出去,去莲子的房中找莲子,莲子不在,只有果果一人安睡,我俯身抱起果果,走的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