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150章
我回到房中的时候,孔明还没醒,睡的很安静。王老在桌上打盹,九月看我回来就出去了,自去守在暗处,莲子帮我卸了这齁沉的重甲,问我:“凤侯,中午要吃些什么?”
铠甲一脱我整个人便轻松了很多,遂一挥手,很大气的说:“去集市上牵头活猪回来,让鲍三娘把猪蹄卸了给丞相炖汤补身子!”
莲子惊呆了。
王老被我吵醒了,没好气的翻白眼,说:“凤侯你做个人吧!他本来饮食就清淡,而且现在他都这样了,你还给他这么荤腥的东西,他咽的下去吗?小丫头,别理她,让灶上热一锅小米粥,炖的浓稠些就可。”
“是。”莲子赶紧下去了。
宰不了活猪,我有些遗憾,趴在孔明榻边,想去摸摸他,又不敢。
王老见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就说:“你要是实在不会照料他,就发发善心,把他运回相府去,丞相几次身体有恙,包括你不做人把他气吐血的那次,那都是人江夫人照料他的,搁你手上?哼!他不得交代在你手上才怪!”
我很不服气。
这一番动静,孔明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们。
我见他终于醒了,开心的不得了,连忙喊:“先生!先生!”
王老看不下去了,说:“别喊了,去倒杯温水给他喝!”
“哦。”我赶紧颠颠的去倒了杯水,试过冷热,小心翼翼的将孔明扶起许久,给他喝水,他也当真渴了,这一杯都饮尽了,我问:“再来一杯?”
王老说:“行了,一杯就行了,你给他缓缓!”然后对孔明很诚恳的说,“要么你回相府去吧,你落在这么个魔星手里,我看着都替你发急。”
孔明不明所以,看了看我,他现在还挺虚弱,还是说不出话来。
我把他劫了过来,虽然是当时情急,但劫都劫了,谁想给他送回去!我便抱了孔明胳膊和王老说:“不行!我会照顾他的!”
王老赶紧说:“放手!放手!你个孽障赶紧放手!你想弄死他啊!”
孔明脸色发白,我赶忙放了手,寻了些软垫过来,给他垫在身后,然后往边上一蹲不敢动了。
王老好气一声都没有,对着孔明还是很恭敬的,说:“丞相,今日开始给你固定和上药,你这腿以后就算是好了,也不可再受一点点的力了。”
我怯怯的问:“那他需要拐杖吗?”
王老说:“看恢复吧,丞相如恢复的好,日常行走应该是无碍的,马也可骑的,但是,如果你折腾他,这伤养的不彻底,别说拐杖了,直接把腿断了吧!”
我吓坏了:“当真这般严重?你莫不是在吓我……王老!现在在说正事,丞相的事这是国事!你能不能不要吓我了!”
我早上上了个朝,到现在还一脑门的官司,开口就是此乃国事,闭口就是尔等鼠辈,现在还没拧过这个劲来。
“嗬……”王老斜眼看我,说,“国事?我吓你?骨头断裂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昨晚给他摸骨,他断骨都扎在肉里了你知道不知道!定需先定骨!他昨晚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如若这骨头没复原好,再偏了,我还得再这么给他来一遍,他受得了?他受得了我都受不了!我这老命昨晚已去了大半条了!”
我心有戚戚,不说他了,我昨天也是惊吓的命去了大半条。
王老一指孔明,吼我:“他是一国之相!他的事都是国事!受不了你这么折腾!你如果还想他能好好的站起来,能好好的走路,赶紧给他送回相府去修养,你不会照顾他就换旁人来!”
我眼眶一下就红了,再心有不甘,也是事实,我慢慢的站起来,哑着嗓子,轻声说:“我……去备车……”
“不必了。”这时孔明开了口,声音轻但定的说,“她知道轻重。”
孔明亲自开了口,王老不好说什么了,拿手狠狠的虚点了我几下,说:“找人给我安排个房间!离这近点的!”
我赶紧说:“隔壁的侧间就一直没人!”
王老瞪了我好几眼,才对孔明说:“丞相,我去给你备药。”
孔明微微点头,轻声说:“有劳。”
王老走了,我走到孔明身边,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昨天流了那么多的血,我看着都害怕。
我还没说,孔明已看着我,轻声问:“她可有伤到你?”
他自己伤的这么严重,醒来后还问我可有受伤,我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腿,两次都因我受伤,这次更是如此严重,我当时都惊吓的六神无主,如果腿能换,我都差点把我自己的砍下来给他装上了。
“我没事,你无需自责。”
到底是伤的重了的,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精力不济,再次昏睡过去。
我的目光放在他腿上,因伤处不能捂热,这腿便放在薄被的外面,为防止灰尘等赃物落入伤口,王老在他腿上缠了纱布,那纱布已换了两次,现在又浸满了鲜血。
到了午后,孔明醒了过来,略用了几口清粥,本来我是端了碗想一口一口给他喂的,奈何王老调好了药,见我一本正经的想给孔明喂粥,讥笑着说:“他伤了腿,又不是伤了手。”
我狠狠的瞪了王老一眼。
孔明用了几口就用不下了,我很是担忧,说:“再吃一点?你只吃这一点哪有力气?”
孔明没说话,王老已说:“你在白帝城那会,就是快死的那会,让你那时候啃肘子,你啃的下吗?”他端了药和竹板来到榻前,对孔明说,“骨已正好了,你再忍忍,我要给你换药,一会还要给你固定腿骨,都会很痛。”
怎么就从来没觉得王老这么烦呢!
孔明半坐在榻上,身后靠着软垫支撑着身子,人弱气势却不倒,对王老说:“辛苦王老了。”
王老在板子上抹着绿不拉几的膏药,一边还说:“不辛苦不辛苦,让凤侯给我把门修好就成。”
事发从急嘛,我连我自己府的大门都踹了,拆他的门怎么了!我早朝去的时候还看见我侯府的两扇大门板掉在地上,围着几个人正发愁,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发愁,毕竟侯府的大门,那都是相当重的,又重又厚实,他们几个家丁整不起来。
王老对孔明说:“让凤侯找个帕子给你咬住吧,这疼痛不比昨夜的好上哪去。”
孔明只说:“不用,你动手吧。”转了头就问我,“昨天怎么回事?”
我对他一边伤了,还有闲情问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嘛,这又确实是他风格,就往他榻边上一跪,开始说:“昨天晚上我离席的时候,那个浑小子缠着我,哦,就是酒楼调戏我的那个,给唐青山放了出来的。”
孔明问:“他怎能入广和宫纠缠你?”
我眼睛瞥见王老将孔明腿上纱布放了下来,因为淤血放尽,肿胀是已消了,但那刀口附近还是肿的,上面一层厚厚的都是血痂,我就差点咬到舌头,我问王老:“要……要我帮你吗?”
王老不屑的说:“你还是继续给他讲故事吧,你这没用的,还没莲子管用呢。”然后扯着嗓子就喊,“莲子!莲子来搭把手!”
莲子身为我贴身侍女,总躲不掉来给我送个饭,换个衣服什么的,她知道了孔明的伤势也就摘不干净了,她很怕哪天我就给她凌迟了,慌的午饭都没好好吃。
我见莲子动作轻柔,很懂得避开孔明的伤口,不会没轻没重的弄疼他,才略略放了点心,那孔明让我说,王老也让我说,可能是想让我给孔明转移一下注意,我便继续说了:“他跟他姨进来的。哦,他竟然还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家的,这我哪能知道的,然后他竟然说是你家的,我当时就喷了,问他,你怎会有他这么大的儿子!”
孔明腿上很痛,额上是冷汗,也被我说的愣住。
王老给孔明上着药,却催促着:“然后呢?接着说啊!他是丞相的儿子?早些年私生的?私生的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丞相的子嗣的确单薄了些,有这么大的儿子也是好事。”
“私生个鬼,他私德有这么不修吗?”我一眼翻了过去,“他娘是江夫人的堂姐,他姨是江夫人,他得管先生叫姨父。”
王老“哦”了一声,他专心料理着伤,对这小子是不是孔明私生子也就略问一问,是也好,不是也好,他都不关心。
我看见孔明的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帕子,知道不好,就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人痛起来的时候,很需要有个东西能抓一抓,何况还是孔明这么能忍的性子,昨天晚上痛成那样,几番昏死过去他都能一声不吭,就是熬大刑都不过如此了!再说,那帕子都是丝缠麻布,我怕他伤到手……有什么比人的手更适合抓的呢!
孔明很有力气,他不是文弱的书生,他如果捏着我的手放开力道的话能直接把我小手骨捏骨折,他不想弄伤我,只问:“然后呢?”
他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在薄被上。
我于心不忍,便说:“要么以后再说吧!”
王老却插口:“你继续说。”王老的手很重,他弄的太轻了不行,没有效果,只有重一些才能起到定骨的效果,莲子是就一双手很稳了,除了手,全身上下都在哆嗦。
她们后院的小丫头,见的最多的血也就是杀鸡了,我心里暗笑她的没用,然后我往孔明的腿上看了一眼,一片鲜血淋漓的不说,王老竟然又烤了小匕首上了刀,我自己就也哆嗦了起来。
孔明他自己都这样了,不但能问我,还能听的进去我在说什么,我心里是很佩服他的。
我跪在他榻边,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手是微微颤抖的,他说:“起来说,不要跪着。”
我哪敢起来啊,虽然不是我去主动惹的事,但是是我把事搞大的是事实,他也是因为我才这样的也是事实,我心里惴惴不安,将昨夜之事一分不加一分不减的说了一遍,最后只说:“……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我本来没打算跟他计较的,但是她实在辱我太甚,我也是忍不住了,就动了手了……我错了……”
我头一低,习惯性的任他骂,不过他现在也没这个力气骂我就是。
王老没料到我在孔明面前是这么没出息的,擦汗的空隙还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怂?你都饶了她两次了,错又不在你,你认错认的这么起劲,我都为你着急。”
“要不是我动了手,他也不会受伤……”我越说越小声,每看一眼他的腿,我都心疼的快晕过去。
王老小声的说:“认错别认这么早,我不信他刚才都听进去了,这么疼,他还能给你断这么清楚?”
我深觉王老不了解孔明。
待王老药上好之后,孔明首先说的是:“死有余辜。”又问,“兵器如何带进去的?”
我见孔明有怪罪司门之意,连忙说:“不是的,早上他们吵吵嚷嚷的,我就也问了一下,他们告诉我,杨夫人本身就是自幼习武的,带点兵器很正常,而且她进广和宫的时候没有带,放在了门口,后来出来的时候从门口取的,我这不是……跟她在宫外动的手嘛……”
“早上?你早上去上朝了?”孔明问。
我不知道有没有惹祸,回答的格外小心,说:“你这不是动不了嘛……我怕他们乱猜,再动摇了人心,就去露个面,说你得养几天,让他们有不能办的事就让马谡他们来问你。”
孔明摸摸我头,说:“甚好。”
得他表扬这一句,我一点都不累了,如果我有尾巴的话,此刻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王老正在喝水,见此场景,一口将水喷了出来,说:“孔明你这是在养宠物吧?”
说谁宠物呢,谁是宠物啊!
我是典型的卸磨杀驴,就要跳脚,孔明却微微一笑,只是脸色格外的苍白虚弱,他对王老说:“不,这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能干吧?”
王老受不了我们两个,借口熬药跑了出去,莲子打来了温水,见我挽了袖子,快哭了出来:“凤侯,奴婢来吧,你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去眠一眠吧!”
“我不累。”我打发了莲子,拧了帕子,亲手给孔明擦去脸上的汗,孔明看着我,说:“你还没休息?”
“我不累!”我将这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对着他,又轻声补了一句,“我把你连累成这样,我怕都怕死了,哪里能休息。”
孔明自身还很虚弱,话说不了太多,我给他擦洗了面孔,又拧了毛巾将他身上细细的擦了一遍,给他换了干净的衣物,这一下,才真正觉出有些累来。孔明精神也不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休息还是昏睡,我便趴在他榻边,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