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144章
秋雨一下就没完没了,我的风寒发作的越发厉害,鼻子整日里堵的难受,王老又给惊动了,来看我一次,把完脉,说:“你多年的寒毒都随着风寒发了出来了。”
我鼻子嗡嗡的,人也昏昏沉沉的,问:“可要紧?”
王老一掂量,说:“不太要紧,养着吧,个把月的事情。不过这段时日不可再受冷,也不可吃寒凉的食物。”
宗关与莲子一概应下。
我病中人也乖巧,王老本身就是个八卦的性子,见宗关莲子出去了,就偷偷问我:“你回去问丞相了没?是他不让你有孕?”
我愣了愣,鼻音甚重的说:“您老人家多虑了!可能是我没福气吧,之前先夫人也是不易受孕的体质,我是她养大的,也许就随了她了。”
王老哦了一声便也算了,指点宗关抓药,莲子熬药去了。
我病的昏沉,莲子还小,宗关有很多琐事要操持,便整日由长音照料我,长音现在也没有去刻意模仿孔明了,但他就算不模仿孔明,也是翩翩的佳公子,平日里看见也算养眼。
午后无事,我用了药,躺在虎皮椅上养神,长音就在一旁信手拨几弦轻快安神的曲子,又干净又清和。我看着他,突然问:“之前没有问过,你到底……”
长音停了琴弦,说:“我是灵帝之子。”
这一句,我差点从躺椅上摔下去。
长音连忙扶住我,说:“不过,我的出身不光彩。”
屋外风雨交加,我问长音也是无事做,一时兴起,万没想到如此震惊,连忙说:“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罢,不要勉强,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长音摇摇头,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难以置信的说:“你如果是灵帝之子,为什么轻王会说你是卑贱之人?”
“因为我的确是卑贱之人。”长音将我扶回椅子上,说,“我生母是灵帝的歌姬,贪图天家富贵,去引诱了灵帝有了身孕,但是何后善妒,不能容她,灵帝也袖手旁观,她便在几个姐妹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因她无亲无故,逃出来也无法维持生计,就入了贱籍。我出身于教坊,长于教坊,所以才如此精通乐理,怎能不算卑贱之人?”
我听了之后,很是唏嘘,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不对啊,你如果是困于教坊,又怎么去游历天下的?”
“因我曾被人买下赎身。”
“那还好。”
“倒也不是什么好人。”
“……”
“腌臜的事情说出来只会污了你的耳朵,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是死之前焚了我的身契,我才能自由的游历了一段时间,最后到了蜀中,因失手打碎了一盏价值连城的琉璃盏,最后才会被困在天音阁中,卖艺为生。”
长音话说的简短,其实境遇挺让人唏嘘的,我拉着他的手就有些长吁短叹,感叹他的遭遇,说:“其实我也不比你好上多少……”
正说到这的时候,门一开,孔明推门进来了,我愣住了,问:“你怎的来了?”
孔明看了看我和长音,似笑非笑,说:“怪不得凤侯非要回来,如此富贵清闲,若我是凤侯,我也是要回来养病才能养好一些的。”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我的手还搭在长音的手上,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还没给他见礼,便赶紧起身,跪了一跪:“见过丞相。”
孔明亲手将我扶起,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声:“病可好些?”
他话刚说完,我又是一个喷嚏,眼泪下来无数,这么巴巴的看着他,说:“你看我这,可像好了一些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下了早朝,想起你还病着,顺路来看望你。”
这个点了才下早朝……我心里挺心疼小阿斗的……
不过他既然能去早朝,头应该不痛了吧,我也才后知后觉的看见他穿的是很正式的朝服,我便问他:“你头不痛了?”
“劳你自己都病着还惦记我,我无事了。”他扶我坐下,关切的问,“药可有按时吃?”
“有的。”我说,“他们盯着我吃,不吃不行。你……你不是一大堆的事么,怎有空过来?”
“事再多也得来看看你,这么片刻的功夫还是抽的出来的。”孔明拿过帕子帮我擦了擦风寒掉出来的眼泪,说,“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我带着鼻音跟他说:“没事,王老早上来把过脉了,说是多年的寒气一起爆发了,让我躺个把月就行了,你不用担心。”
“怎能不担心。”孔明说了一句。
其实我倒是相信孔明是真心实意的,回回我病了的时候其实他都挺心疼的,这是他这个人,喜怒不行于色,以往都在他身边,他也不会说出口,只我病的时候他都格外看顾我一些,可能这次真的是两府之遥,他才说了一句“怎能不担心”。
万没想到,还没走的长音,突然说了一句:“假仁假义!”
长音这一句,把我的魂快吓飞了。
孔明不知道长音为何有这一句,略带疑惑的看了他,说:“我从不假作仁义。”
长音冲上来似乎想与孔明说什么,我看他那鱼死网破的架势,这一吓,我这一口气就差点没上来,他不要命了我还想要啊!
我立刻说:“退下!”
长音原地站了战,没进没退。
我提了声音,格外严厉的喝道:“退下!”
这一声,快喊破音了。
“是。”长音只能应了一声。
“等等。”孔明看向长音,问,“为何说我假仁假义?”
我吓的在孔明身后连连摆手!
长音看见,只说:“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孔明说。
长音不甘示弱,直视孔明:“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
我抱着脑袋□□一声,头疼欲裂,活着不好吗?我都不去追究了,你追究的这么起劲,是真的想死吗?没见过孔明杀人是不是?孔明一旦动怒,我虽然死不掉,但我真的保不住你啊!
孔明回身看我这般缩头的模样,笑了笑,问:“不过短短两日,你这是又做了什么事怕的如此厉害?”
孔明太了解我了,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他都了若指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我突然想起轻王跟我说的那句“让他在操心国事之余还要如此分心操劳家事,我都不忍心”,我忽然就不想跟他计较了,我年纪小也好,他单纯的不想跟我有血脉也好,总之,怎样都好,我们结发的绳带还缠绕在我和他的右手腕上,既然如此何必去计较这个,人活世间,该糊涂的事情,糊涂一些有什么不好的?
我带着鼻音,说:“没什么。”我看了长音,说,“不必多言,退下。”
长音看出我是真的不想说,也不想和孔明吵,最终行了一礼,虽然不甘心,还是退下了。
我拉着孔明坐下,靠在他怀中,说:“你辛苦到现在,午膳可用了?既然来看我,就不要和我吵了吧,我还晕着在。”
他担忧的伸手摸了摸我额头,见还好,便揽了我,我们依偎在一起,这一刻难得的片刻的宁静。
我问他:“可定了什么时候出兵?”
他说:“再等等。”
我一惊,道:“可是因为我病了?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他微微一笑,说:“不是因为你,你不用不安。”
“哦。”我略略放心了一些,“那是因为什么?”
他细细的温声和我说:“曹真曹休排挤司马懿排挤的厉害,让他们再内斗一会,不急,不急。”
孔明如不发兵,他们闲下来,既无外患,那可不就剩下内斗了!毕竟不是曹操每个子孙都有曹操那个野心的。我对孔明一竖拇指,说:“先生老谋深算!”
他懒得与我计较这个,问:“他为何突然为你如此不平?”
我知道他必有一问,也编好了瞎话,便说:“我不是病了嘛,他觉得我一和你扯上关系,就不是伤了就是病了的,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他顿了顿,说:“你为另外一个男子找我说情,让我宽恕他?还在我面前这般维护他?你方才在做什么?怕我降罪他么?”
我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茅塞顿开,悟了:“你醋了?不是,你也会醋的?你为什么会醋啊?”
他移开目光,过了会,自嘲了一下,说:“我也是凡人,看你和别的男子如此亲近,是会不高兴的。他么,样样都还可以,礼仪周全,行止有度,在年轻人中还算难得,年岁也和你相当,才学也可,虽然曾属贱籍,但对你也算是忠心,要是以前,你如果真心喜欢他,我不是不可以成全了你们,但是现在,不行。”
我想逗逗他,便追着问:“为什么不行呀?”
“明知故问。”
我笑着看着他,说:“我就喜欢明知故问!说呀,为何不行?”
他拗不过,只得说:“因你是我心爱之人,如何可以割舍给旁人?那年的大年三十,他抱着你的那一刻,我真的……”他止了话,见我笑的开心,自己摇摇头,说,“真不知道哪辈子作了孽。”
“明明是积了大德!”
“好,便算积了德吧。”他站起身来,说,“我得走了,马良还在你府外面等我。”
说实话,他能于百忙中抽出这么一点点子的空闲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有多忙我是知道的,虽然心内不舍,但是我确实是留不下他的。
我问他:“能带上我一起吗?”
他认真的想了又想,最后却说:“外面风大,你本就病着,出门无益你养病。再说,就算你跟了我去,我和马良他们议的也是正事,你听不了几句就得无聊,不如在家里听听曲子,放宽心神,好好修养一番。”
他说的都在理。
我笑了:“这回可是你让我听曲的,回头不许凶我和长音啊。”
“作了大孽。”他看我趴在桌上,病中脸格外的红,便走过来捧起我的脸,吻了一下,才说,“你是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的,不是么?”
“自然,我心里只你一人。”
现下的孔明,从神坛之上被我拉入万丈红尘,成为越来越有血有肉的人。我是他铁血的心中,唯一的那一块柔软的地方。
从那之后,孔明每日都会抽出一点点的时间来看看我,最忙的那天,他来到我府中,看到我,对我点点头便走了。
他公务缠身,竟然忙成了这个样子,有一回,我看见马谡,我问他:“他忙成这样,你们还给他吃饭的时间吗?”马谡说:“他不吃我们就不议啊!看着他吃完再议!”我对马谡一竖拇指表示赞赏。
熬过了最初几天的重症,后面就轻了一些,虽然也是整天鼻涕眼泪的不断,好歹头不是昏昏沉沉的了,精神了些许。
这一好了那么一丢丢,我便待不住了,带了长音去酒楼看风景听戏,却因为这张脸太过好看差点被人调戏了——泽胜他们都在楼下,我在顶楼看个风景,谁知道这帮人有如此大的胆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浑小子,可能家世还可以那么一点点,酒喝多了,一看,呵,窗边一个美人,就过来调戏了……
虽然说我最后把他揍的哭爹喊娘,但是也惊动了益州令,就是那个唐青山,唐青山本来是过来为那个浑小子出头的,一看是我,得了,话都没说,直接把那浑小子下狱了,那浑小子知道我是凤侯之后,还嚷着:凤侯?怎么会是凤侯?凤侯不是很凶的吗?凤侯不是会吃人的吗?怎么会是这样的美娇娘?……传言误他,他很想不通,那声嚷的就略大了些……然后,就无可避免的,在所难免的,顺理成章的……惊动孔明了。
听马谡说,当时孔明听完后无语了很久。
后来,孔明跟我说:“看你也闲不住了,这满脸鼻涕眼泪的居然还有不长眼的能看上你。”
我也很委屈,说:“要么我回去继续练兵吧。”
“回什么,还没好全呢,回去又发作的厉害了怎么办?你这个瞒着不报的性子,你有个什么,你让我怎么办?胳膊好了吗?肩膀上的伤好了吗?”
我连连摇头。
话说,我回了侯府后,莲子就接过了孔明的活,日日帮我擦药酒,只是莲子的力道比孔明就差的多了,因为揉的不透,肿的越来越大,还不如不揉呢。
孔明一叹气,说:“别指望去练兵了,跟我去议事吧,省的你闲着乱跑,再招惹一些无谓的桃花回来。”
这话说的!我想招惹的是吗?
在我炸毛之前,孔明又说:“这样也好,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省的忙着还得惦记你。”
这一句话,我便不炸毛了。
孔明再说:“在我眼皮底下,总归出不了幺蛾子了吧?”
“…………”
炸毛还来得及么?
然后,他便日日早上来接我一起去早朝。
我是个懒散的性子,但是孔明不是,所以他们早朝的时间格外的早(我心里又同情了小阿斗一把),宗关和莲子也不敢真的让孔明等着我,天不亮莲子就把我喊起来,给我套上衣服,这样我到门口的时候孔明的马车也就到了,我爬上他的马车,扑去他的怀里继续睡,他怀中温暖,我睡的香甜。
他也不能一直坐着马车,下朝之后带我散散步,走上几步,我们还遇见王老了,王老看见我和孔明在一起,意味深长的对孔明说了一句:“丞相啊,凤侯这风寒,是会过人的哟。”
这话初时我们还不解,也没放在心上,然后就是那天晚上论事论的晚了些,我已在他书房睡了好几轮了,马谡他们走的时候实在是很晚了,他们擦着宵禁的点走的,我睡的一个朦朦胧胧半睡半醒的,孔明不放心我这样回去,就将我留了下来。
然后,第二天,孔明就也风寒了。
王老知道后,笑的格外的欢畅!
这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