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
我在成都郊外的大营一连住了六个月,将整个大营搞的鸡飞狗跳,啊,不是,搞的军容整齐,军威严明,直到刘禅传召要见我,我才收拾了一下,一匹战马奔向了成都城中。
天色略有点阴沉,布了几块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我打马走在成都城内这条宽阔的王道上,我们班师回到成都的这一天,我就直接去了郊外大营,连城门都没入,张文义回来后满脸兴奋的告诉我,当天的场面是怎样的壮观,当丞相骑着马缓缓走过王道的时候,各方山呼雷动,百姓夹道跪迎。
我没去,也可以想见。
一如我此刻走在这条他几个月前走过的长街之上,犹然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气壮山河。
我直接被迎进了后宫,刘禅和阿容都在,我笑着行了礼,问他们可都还好。
阿容连连来拉住我,一叠声的问:“月姐姐回来了怎也不来看我和陛下?我和陛下都很想你!”
我已并非无知孩童,该遵循的规矩还是要遵,便跪了下去,只笑着说:“大军归来,臣一直在外安顿众军将士,没入宫像陛下皇后请安,是臣不是。”
阿容悄悄的和我说:“相父回相府去了,月姐姐,你们吵架啦?”
我微微一笑,只说:“连臣自己都有大半年没回过府门了,他去做什么?连个热饭暖衣恐怕都没人操心的。”
女人原就比男人敏感一些,阿容是皇后,自然能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跟我咬着耳朵:“月姐姐,我觉得你们吵架了,你又做了什么事惹相父生气啦?要不要我去帮你说和说和?”
“别别别!”我一个脑袋三个大,“你可千万别掺和进来!”
我一直和阿容说着悄悄话,刘禅自然是不知道的,刘禅走过来,问了我几句大营的事,我便也老实答了,然后他顺带塞给我一盒红木盒的点心,说:“月姐姐,这是新制的糕点,朕本来要着人送去给相父的,既然月姐姐进宫了一趟,就劳烦一下月姐姐吧,可好?”
你是天子,你是皇帝,你开了口,我敢说一个不字?
虽然我是很想说“不”!
我哭笑不得的提着这一个老重的盒子,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一个惊雷劈了下来,大雨滂沱而下。
我原本就只带了几个人骑着马来的,现下刚出了宫门,再回去找马车也来不及了,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借点雨披和马车的。
泽胜一抹脸上的雨水,喊:“凤侯,找地避避雨?”
现在刚过午时,早点去把陛下给的差事干完,还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回大营,再耽搁,就得摸黑回去了。
泽胜连连抱怨:“陛下也真是,就为了和你说这几句话,就让你来回奔波!”
我一马鞭对着他就抽了过去,喝道:“那是陛下!别说是陛下召我来见,就是陛下要我去死,都不得说一个不字!如此不敬陛下,自己滚回去领军法!”
此风断断不可涨!
然而雨确实比较大,这么个盒子,没拎到相府去怕就要湿透了,还要他怎么吃?陛下所赐的,他敢不吃?我想也没想,伸手就把披风扯了下来,这件披风厚实,能防点水,用披风把盒子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打马,快马朝相府奔了过去。
因天降暴雨,街上的行人都回家了,偌大一个街道空空荡荡的,我跑马跑的毫无障碍,快马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跑到相府,到的时候,我全身都湿透了,跟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我敲开相府大门,原想把盒子交给门童就走的,然而门童看见我,向里跑的飞快,没过一会儿功夫,小童就跑了回来,说:“大人请凤侯书房相见。”
我是来见他的吗?我是来见他的吗!谁要见他了!
我有点抓狂!
然后一眼看见泽胜他们几个也跟落汤鸡一样,很嫌弃他们,说:“自己找个地把身上的水弄干净,别进去脏了人家的地盘。”
“是。”泽胜他们几个应的无精打采的。
然后我就一个人提着大盒子朝他的书房去了,反正他的书房我也知道在哪,熟门熟路的。
小童也是,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找一把伞给我,虽然我全身都湿的不能再湿了吧,但是你可以给我找把伞的啊!
所以,我这副落汤鸡般的形容,出现在书房门口的时候,他一眼看见我,手上拿的书都掉了。
我站在他的门口没进去,浑身都往下滴水,走哪滴哪,靴子里都可以养鱼了,他的书房干爽,我有点自惭形秽。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门童只告诉他我来了,要见他,没告诉他我是这般模样来的。
我在他门口单膝一跪,说:“陛下早上召我去宫里,我不知道今天下雨就没带雨披,然后走的时候陛下让我顺路给你送点糕点,我就给你捎了来。”然后,我将裹了披风的盒子拿了上来,披风外层都湿透了,我慌忙将披风拿开已开,还好,里面还见干爽,我就有些如释重负。
他站在门里,看着我和地上这个盒子,有些发呆。
秋雨有点凉,我不但浇了一身,还浇了一个时辰,头有些晕乎,说:“东西送到了,末将告辞了。”起身走了两步,看了看着天,这雨怕一时半会还没完没了,就忍不住回头跟他说,“丞相……能不能借末将一把伞……”
然后他的人影在我眼里变成了三个,我闭上眼睛,身体晃了一晃。
孔明在成都城内夙兴夜寐,处理政事通宵达旦,我在郊外练兵这几个月也是日夜操劳就有点虚,然后这几天气候交替,我这么一早上淋了这么久的雨,头怎么可能不晕。
我努力的站了一会儿,等眩晕过去,才继续往外走,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还是没支撑住,在他的院子里,在他眼皮底下,晕了过去。
我一晕晕了半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雨依旧滂沱。
这是他书房的内间,我还是认识的,再一看,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着双目,好似也睡熟了。
外面大雨之声不绝于耳,便衬的书房里面格外的宁静。
榻边上放了一壶茶水,我口干了想去够,这一伸手才发现身上不着寸缕,惊的立刻就把手缩回去了,还打翻了个杯子。
这一番动静,他便醒了。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去倒了杯热茶,来到我身边,想扶起我的,我裹着被子连连后退,都贴着墙了,说:“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我我,我不是特意到你这来勾引你的!”
我说的真话,我最近简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如果不是刘禅让我顺路送糕点过来,我是绝对不会到他相府上来见他的,一面都不会见!
谁知道自己这么不争气,淋了快一个时辰雨把自己淋晕了,有些丢人。
他忍无可忍,把我捞了过来,按在怀里,水塞到我嘴边上,我拧不过他,就乖乖喝了,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你衣服湿透了,我给你脱的,不用乱想,只是我这里都是我的衣物,你没办法穿,去找江一心要一套,路有点远,怕你也不愿意穿她的,所以让人去你侯府去找衣物了,就是你那也不近,人还没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就懂了一点,老实的捧了杯子喝茶。
我和他相对无话。
热茶喝完,我便说:“不用等了,我就穿湿的没关系的,我回去了。”他挡在我前面,我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就这么去找衣服,小声说,“先生,你可不可以避一避。”
他冷着脸,说:“你不要命了?”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连忙说:“没关系的,我身体很好你知道的,我回去烤一会火就没事了。”
“已经深秋了!”
“没事没事,我又不会再淋雨,我又不傻,我会借你马车的,囫囵的睡一觉就到大营了,没事的。”
他一手按在我额头上,过了片刻,说:“有点烧。”
我小声辩解:“不……热的……”
他怕我着凉,还点了个火盆,房内都热乎乎的。
他低头看着我,许久许久,叹了口气,说:“走夜路也不安全,我已经派人告诉你的亲兵了,今晚你就歇在我这,明日再回去。”
我裹着被子,小心翼翼的问:“你……你不生气啦?……”
我上次一时冲动,绑了他,他生了大气,若不是不能声张出去,那我就早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
只是……若是能骂出来……出一出气,他也不至于气到现在……
他没答,只问:“大营如何?士气如何?”
我连忙裹着被子跪下,说:“三军齐备,士气高涨,丞相随时可以点兵出征!”
他点点头,伸手将我扶起,说:“就你和我两人,别跪了,跪给谁看?累不累?”
他抽刀入璧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呢,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轻声说:“不敢犯上……再也不敢了……”
雨声哗哗如注。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过了会,他说:“你在也好,明日一同去上早朝。”
“嗯?”我问,“有大事?”
他点点头。
我心里明白了三分,孔明,要出兵了,于是,我说:“先生放心,我愿为你马前卒,助你定天下!”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看桌上还放着刘禅让我带来的盒子,有意岔开话题,就过去打了开,说:“陛下赐了你什么?”
“一些糕点。”他说,“都是你平日爱吃的。”
都是些甜腻的糕点,果然是我喜欢的,不是他喜欢的,我随手拈起一个啃了几口,说:“陛下赐你的,你不吃?不吃可是不敬啊!”
我裹着他的被子,吃的欢快,这是动作到底不是很利索,看他脸色尚好,不及上次那么生气,反正又没旁人,就小声的问:“你帮我换的衣服?”
“我这是都是小厮,都是男子,我不给你换,找谁给你换?”
他动的手,我心里至少就没这么膈应了。
“幼常,马良,轻王他们今日不来找你议事了吗?”
“已经议过了,而且今日大雨,他们谁还会来?”
他貌似在说我,我辩了一句:“也不是我想来的,陛下让我送东西来的,不然我才不来!”
他听到我这一句,抬了眼睛看我,说:“哦?如果陛下不让你来给我送东西,你便一直打算躲着不见我?”
这……你生气在先啊……
我小声说:“你让我别出现在你面前的……”
他走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骂我,心里很慌,他一伸手指了指我的肩膀,皱着眉问:“这怎么伤的?”
我想了想,明白过来他指我右肩胛上青紫的一大块,便说:“前几日风大,吹断了大纛,那大纛本就旧了的,虫都蛀了,我让人抬出来晒晒太阳,结果就被风吹断了。然后我路过的时候见那木头底下还站着两个新兵,要砸下来了也不知道,就去把他们俩推开了,自己没跑掉,挨了一下,没多大事。”
我觉得他有千言万语没说出来,只说了一句:“骨头都快断了还叫没多大的事?你伤了也不知道上药?”
“营里都大老爷们,我找谁给我上,他们谁敢给我上啊?再说这块我自己又够不着,就这样了呗,反正没断能自己好的。”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不是他说起,我都忘了身上还青了这么一大块。
他将我按在椅子上,转身去拿了一瓶药酒过来,然后将我裹在身上的被子扯开了一块,露出了那块青紫的地方,倒了点油,帮我揉着。
我皮,身上经常带伤,他备个药酒什么的也习惯了。
孔明的手艺细致,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然后就开始火辣辣的疼,真的疼,钻心的疼,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能不能轻些……”
他将瓶重重的一放,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营里都不知道报上来的吗?都在做什么啊!要他们何用!”
我连忙说:“不是不是,他们本来要报的,还要去找太医的,被我拦下来了,说到底没多大的事,若是我死了,他们报一下是应该的,我这不是也没死嘛,就没让他们报了……”
这根旧纛甚是沉重,是改了做顶城门的城门木的,往常得五六个男子才能抬的起来,所以这一下当时就把我砸的半跪在地,还吐了口血,慌的他们差点就飞马报成都了,是我拦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反正我也没死。
所以泽胜对刘禅只一点小事就叫我来回奔波十分的不满,被我抽了一鞭骂去领军法了,所以大概我才浇了这么一个时辰的雨便晕了,可能有点关系的吧。
孔明下手甚重,说:“只差一点!若是偏了一点点,不是砸在这里,砸到你的头的话……”
其实,我也有点后怕,但当时确实是来不及了,救人要紧,我真的没想那么多,不管他们是小兵也好,平民也好,不管我是不是凤侯,看见了,总归要救一救的。
我心中一动,半回了头去看他,轻声说:“若是哪一天我死了,你……随便挖个坑埋了我就好……不要什么好几间,什么的,就一个黑棺一个坑,埋了我就成。”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虽然一身的本领,但是将军大多是阵前死的,我那时被陆逊围住,也是差一点就阵前自刎了的。
死,对我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什么都不要带,什么陪葬都不要,你就只把我放进去就成,如果……如果我缺胳膊断了腿,也没事……你如果能记得我葬在哪,多来看看我吧。”
孔明的手微微抖了一抖,若不是他正在帮我揉着肩膀,这细小的动作我原本是不会觉察的。
他说:“为什么好好说这么不吉利的事情?”
我沉默了很久,转回了头,没有再看他,只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轻声说:“若是……有那一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又静了很久,声音特别轻特别轻的说,“如果您愿意,请您剪下一捋您的头发,放在我手心里,我会感激不尽……”
他停了帮我揉肩膀的手,也坐了很久,突然站起身,去外间将佩剑取了进来,问我:“络子会编么?”
“会……”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副形容是不是准备杀了我,我脑子飞马奔过,在想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二话没说拔出佩剑就将鬓边的长发削了下来放在桌上,有一尺来长。
我惊呆了,喏喏的说:“我……我得了什么病了么?是不是今天就要死了……”
他没答,持剑来到我身边,一剑下来,我吓的闭上了眼睛!不是打不过他,只是他如要杀我,我不敢挣扎。
许久没有疼痛,睁眼一看,他是削了我的一捋头发,和他的放在了一起,然后将佩剑随手就丢在地上,去书房的案上寻了一根长长的红绳来,见我这裹着被子的样子也不方便,就自己坐在边上,拿红线将两捋断发编在了一起,编成了两只络子。
我坐在他边上细细的看着,孔明的手艺甚好,编的又好看又结实,我惊讶极了,说:“你还会这个?”
他没答话,编好之后,取出我的右腕,将其中一只系在我的右腕上,我见状,忙把左手也伸了出去,他编了两只么不是,他有些无语的看着我,最后,伸了右手到我面前,说:“我自己系不上,你帮我系上吧。”
“你、你要带着这个?你一个堂堂丞相系着这个?”
“嗯。”他说,“你系的紧一些,遮在袖子里,不会有别人看见。”
他伸着手就放在我面前,将衣袖都撩了起来,露着手腕,我见他认真,不是说说而已的,就说:“我……真系了?”
他点头同意,我便真的将一只红丝缠绕的发环,紧紧的系在他的右腕上,他动了动手腕,不碍着他写字,便点头说:“甚好。”
恕我愚钝,好在哪了我不知道……好吧,你开心就行……
想着,竟然就默默的念了出来,喃喃着:“你不生气就行……”
他猛的转回身来看着我,说:“我不该生气?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你连我都敢绑,你要做什么?”
我头皮发麻:“一时糊涂……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若不是念着你是一时糊涂,你还有命站在这和我说话?”孔明现在翻脸也翻的如此之快,前一刻我觉得他还温情脉脉,怎么后一刻就开始板脸训人了,让我好难适应,反正这一顿骂,迟早要挨的,早挨早结束,我头一低,任他骂,“若是下次再有个什么不如意,什么不平的事,你准备绑谁?再绑我一次,还是要进宫去绑陛下了?”
“不是……我没有……我绑陛下干什么……”我哭笑不得。
“心中如此无君无臣,什么祸你都敢闯!下一次呢?嗯?真跑去找司马懿,将我的人头卖给他?”
好嘛,怎么又扯到司马懿了……可怜司马懿不知道今晚会打几个喷嚏……
我缩着脖子任他骂的样子,其实很可怜。
可这大晚上的,雨水如注,雨声雷声不绝于耳,又无旁人,实在是非常好的……适合骂我的地方!
“怎么想的?”
他一指戳在我脑门上,他那手劲可是连匕首都能插进青石里的,我快痛死了!
我捂着头,低声说:“不是,就想着,和你两个人去山里去算了,自由自在,我打猎养你,你不做丞相,我不做凤侯,多痛快……”
他忍了又忍,可惜没忍住,还是弹在我脑门上,道:“脑子呢?!你绑我,连大营都出不去就得被抓了!你绑的虽然是我,我是你夫君不假,但我也是当朝丞相,你罪名坐实,我连救你都没法救!还打猎养我?你早就被五花大绑的绑回来砍头了!”
理,是这么个理……所以我后来看张文义要撞破,当真是快吓死了……
我也心有余悸,说:“多谢丞相救我。”
“大可不必!”孔明说,“别再绑我一次,或者哪天趁我不备,直接取了我的人头然后不知道向谁邀功!”
这话过份了,我也不是没脾气的,当即将他方才随手丢在地上的剑捡起来,往他手里一塞,在我脖颈边一压,说:“我怎么会杀了你?你若是不信,直接杀了我就是!动手!”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只说了这一句,丢了剑,坐去了一边。
这书房内间是收拾出来供他平时小憩用的,毕竟诸葛丞相处理起政事来就不知道时间的,这地方不大,还只一个榻,现在虽然没到宵禁的点,但是天也黑了。
眼看又和他吵了,待不下去了,他这内间常年备着衣衫可以换,我不如穿他的衣裳,回了大营在说。
他的东西搁在哪我都知道,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熟,就走过去拿他的衣裳,他一手按住了我,问:“做什么?”
“换衣服。”我偏着头看他,“堂堂丞相不会这么小气,连套衣服都不愿借给下属吧?”
“去哪里?”他没松手。
“回城外大营啊,丞相!我还能去哪儿?”
“夜路不安全,我说过了。”
“我不骑马!借你一辆马车!不安全,你多给我派点人不就安全了?”
城内兵马司还在,还有巡城军官,虽然说麻烦了点,也不至于说我真想回营找不到人护送。
我伸手取衣服,他还是不放,我看着他问:“丞相,你真要我这个样子回去?好!”我这个人,就是不怕丢人,裹着被子又怎样,裹着被子我都很有气势!凉泽胜他们也不敢抬头看我!
我转头就朝门口走。
“站住。”孔明在身后说,“我不许!”
这个样子,丢人是有点丢人,我和他的人一起丢,好处就是天黑,大家都看不见。我略一犹豫,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外间走,
他快步上前将内间的门用力一关,说:“我不许!”
我激他:“我怕忍不住行刺你啊,丞相!毕竟你的人头还是很值钱的!早些年还是曹操的时候,你这项上人头就悬赏万金了,现在又过了这么些年,怎么也得十万金了吧!一颗脑袋十万金,啧啧,真是好大一笔钱啊!”
“你不会的。”
“你也知道我不会啊!”我的火气也噌的就窜了上来,“你知道我不会还这么说!我拿你的人头向谁邀功?找谁邀功?曹丕的儿子?还是孙权?我要金银何用?”
这次确实是他失言,我为他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次次他都知道,他居然还失口这么说,我火气窜了上来,然后我们的形势就倒了个个儿,只我还没发现。
我的性子完完全全是跟他学的,平时无理也要搅上三分,若是再占了理,怎还知道饶人是什么!
我指着门,和他说:“你让开!让不让?我这样丢人了是吗?丢你的人了是吗?我这一身坦坦荡荡!别说是裹着被子了,便是不着片缕又怎样?”我伸手就将身上裹的杯子扯了下来,丢了出去,和孔明说,“我便是这样回军营又如何!让开!”
我的身上几道伤痕,左肩那道是在浅水潭救张苞的时候留下的,虽已好全了,还剩一道浅色的疤痕,右肩这处青紫交加,是救新兵留的新伤,腹部有一道圆形的伤口,是再早之前,在南屏山下,七星坛那,为脱身救他留下的,更别说还有其他一些浅浅的伤痕。
这副身体,的确不如他那些千娇百媚的美娇娘。
我也只这一张脸,还能看看了。
他们原先评我,说这张脸已不下于貂蝉了,很有祸国殃民的根基,可能我就是貂蝉生的,也可能是妲己转世。也就是曹操打东吴那会我还太小,曹操看不上,不然就不只是找东吴要大小乔了,怕也会找先帝要一要我,一同锁在他铜雀台之上。
但我当真坦坦荡荡!
我的忠心,我对他的忠心,一如他对先帝的承诺,都是可表天地的!
他拦着门,没有放。
我不能对他动手,我对他动手那是以下犯上,那是大逆不道,是死罪,我明白的。我一转眼就看见那边的窗户了,他拦着门,我从窗户翻出去一样的。
我真想走,他能拦得住我?
他见我看了一眼窗户,在我朝窗户那去的时候,就去拦窗户,我绕了回身,回到了门口,还有心情对他笑了笑,说:“先生,你的兵法呢?调虎离山啊,是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我伸手就打开了内间的门,本来这里间就不大,来回也就几步路,他离我离的也不是很远,情急之中,他一回身,一手按在我右肩上,这一下,按的很重!
我本来这里就伤了,晚上给他拿药酒擦了半天,瘀血还没散尽,正是最痛的时候,他这一按,我眼泪都痛了出来,脚下一软。
他见按到了我的伤处,也觉得不好,将我往回一拉,从后面整个的抱住了我。我痛的咬着牙去掰他的手指,掰的也很重。
我怒极,说:“丞相,再不放手,别说我以下犯上!”
“我失言了,对不起。”
他抱着我没有放,他对我说。
我转头看着他,眼睛晶晶亮亮的,问他:“你是怕我这样出去给人看见才这么说的吗?”
他默了一默,取过那边搁着的他的干净衣服,说:“你胳膊不好乱动,我帮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接过去,都没分中衣和外衣,胡乱套在身上,反正他的衣服挺大的,我也只裹上就行了,衣服套上,跟他说:“让开。”
他还挡在门口呢,能不翻窗户谁想翻窗户啊!
他执了我的手,说:“我送你。”
我原先以为他也只送到书房的门口,谁知在门口他随手取了挂着的雨蓑披在我身上,自己什么都没带,就拉着我走到了外面。
暴雨如注,他瞬间就也湿成了落汤鸡。
我眼见不对,拉他回到书房,关上门,火盆还旺着,这才暖和了,我问他:“你干嘛?”
“送你回大营。”
我上前摸了摸他额头,问:“我烧了,还是你烧了?”
他将我的手拿下来,甚平静的说:“身为夫君,我也很担心你的安危,劝不动你,只能陪你一起回去。”
我惊的说不出话来,见他这一身是水的模样,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我强呢,别淋出什么大事来,赶紧拉他回内间,三两下将他湿透的衣裳全剥了下来,取过挂在一旁干爽的帕子,对着他的身体我来不及害羞,快手将他身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将方才的被子取了来给他裹上,他还打了个喷嚏,我十分怕他第二日得风寒,给他裹好之后,还将火盆靠近了一些,才去细细的擦他的长发。
这场雨竟然将我和他两个人都浇了个透心凉,实在是太会下了!
而且孔明这个人,聪明是聪明,但是他身体很敏感,比如洗了长发之后若是有一点点没擦干,让他就这么睡着了,第二日定是要头疼几天的。
我知道他这个毛病,坐在他身后给他擦的特别的仔细。
他这一头墨发,厚且浓密,十分好看,就是我回回都得擦上半天才能干爽,往常他都是找本书看着的,这样不会太无聊,我便问他:“要我去给你拿一本什么书进来吗?”
他摇摇头,说:“今天不想看。”
好吧,你不想看就不看吧,我专心的给他擦着头发,烛火将我们的身影映在了墙壁上,他看了一会,说:“我失言了,我不该说你想拿我的人头去邀功,你不会的。”
我确实是挺生气的,擦着他的头发,说:“你这一身干系重大,是不该轻信任何人的。”
“你不一样。”他看着墙上的影子说。
“讲道理,我如果想杀你,太容易了,你都不会对我有防备的,这么咔嚓一下,你人头都不知道落地多少次了。”我拿手在他脖子底下比划了一下。
“你会吗?”
“喏,以前不会,万一以后会呢?”我手上不停,给他理着头发,还说,“曹丕他儿子万一真给我几百万金呢?财帛动人心,哪天缺钱的时候,真将你人头一卖也说不准啊。”
他伸手拉住我,将我从后面拉到前面,头发还没擦干呢,我还来不及说,他将我按在怀里,抱住了,说:“我失言了,我认罚,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不会。”
说到底,我跟他之间不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就是他这么说我,我很生气而已,现在我听见他认罚,兴奋了,问:“怎么罚?”
我满脑子都是以前他打我板子的场景,想着不知道他这书房可有戒尺?让我拿戒尺打他的板子嘛,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子下手……
我想的兴奋,我怀疑他也看了出来,他不说破,由的我兴奋了半天,才按着我吻了下来,一吻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