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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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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他们家,其实挺有意思的,诸葛瑾跟着孙权,是孙权的重臣谋士,而我请到了孔明,多年来,我待孔明一直如师,孔明对我的重要不用说了。孔明他们家族还有个小族弟,一直投效的曹操。这么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听懂了刘备言下之意,只说:“这也是法正和你说的?”

    刘备笑笑:“这是事实嘛。孝直跟我说,孙权我们的确应当打,就算是为了脸面,为了尊严,也得让孙权痛了,天下都怕了,才没有人敢欺辱我们。”

    我忽然想起来,刚刚不是在说刘备为什么要杀我的么,怎么就窜到这里来了,便问:“这和你要杀我有关系么?”

    刘备笑起来,半天才道:“向月啊向月,你还是老样子,急脾气的很。向月,你跑去洛阳行刺曹操了?”

    我直着脖子道:“嗯!我敢做敢认!怎么,我行刺曹操不是好事?你因为这个要杀我?”

    刘备连连摆手:“我谢你还来不及,我实是没有想到,你跟孔明一吵架,不声不响的就跑去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后来司马懿带你回来,要将你还给孔明?”

    我嘴巴闭的紧紧的,瞅着他。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也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刘备摇摇头,“后来孔明跑去小陈村接你,虽然冒险了些,我也不反对,后来……翼德那天晚上死在了军营里。”

    刘备抬手,拿起桌上白瓷带花的茶盏,缓缓的倾斜出水来,他看着水,轻轻说:“那几天翼德一直在找我,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兵,我给他问烦了,将他大骂了一顿,翼德又说,怎孔明不在府里。我当时很头疼,我知道云长出事以后,翼德就一直对孔明不敬,想逼孔明答应伐吴。我听他这么问,把桌子都掀翻了,吼他,你还想干什么?把孔明抓起来,还是要把孔明杀了啊?我让他滚回军营里去,没事不要出来添乱,现在已经够乱的了!”

    我心里沉了沉,这也是刘备心里过不去的梗。

    “其实我一直有遣人盯着翼德,就怕他冲动误了大事。那天下午翼德就醉酒,打了副将,盯着翼德的哨探觉得不妥就报了两路消息出来,一路报给了我,我那日身体不适,发了高烧,没有接到线报,另一路报给了孔明,孔明为了接你,并不在府中,也没有接到消息,翼德……没了……”

    杯里的水已经满了,刘备的手依然很稳,水从杯口溢出,流到桌上。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说:“不干先生的事,一码归一码,我愿意给翼德抵命,你别怪在先生头上。”

    “我谁都没有怪。”刘备看我一眼,才将白瓷瓶放回桌上,“翼德脾气暴躁,醉酒误事,我说了他多少次了他总也不听,他死了,他该的!他留下的姑娘,我已经代阿斗娉她为妇,阿斗是我的太子,她就是唯一的太子妃,翼德留下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有我在,就像翼德还在一样,没人能欺负他们!”

    刘备重情,何况他觉得愧疚,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话。

    “当然,哨探的密报,包括孔明出府,这些事都是绝密的,很多很多的事,只有我和孔明知道,一直都是这样,一直跟着我的那些人就不说了,基本上都是一群大老粗,打打杀杀还行,这些事巴不得都累在孔明身上,来蜀之后的孝直啊,正方啊,虽得我看重,但是很多很多的秘密,都是直接报给我和孔明的。说句玩笑话,就是我私房钱放在哪里,孔明都知道,我和孔明之前没有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问他那么诛心的话?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心里有多难过?”

    刘备袖着手坐在那,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很平静的说:“我和他没有秘密,和我之前问他的话冲突吗?我问的不对吗?翼德遇害,虽然是翼德自己脾气不好,是自己作出来的,但当真与我,与孔明一点干系也没有吗?翼德被杀,脑袋被割了下来,那副将连夜逃往了东吴,还不是觉得东吴杀了云长,我却对东吴无!可!奈!何!”

    刘备脸上挂着笑,一扬手将那杯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瓷片碎裂,清脆的碎瓷声响在静谧的夜里。

    我冷眼看着刘备闭上眼,数次呼吸平复了心情,继续平缓的说:“东吴,必须要打了,不打不行。孔明不同意,我不会勉强他,我知道他为难,好在我现在也不是只有孔明。”

    我冷冷的问他:“这跟你要杀我有什么关系?”

    刘备笑了:“孔明好是好,但是牵挂太多,他有亲人,有兄长,有弟弟,心里还有个心心念念的红颜知己。他的牵挂越多,就越不能为身持正,怎么做好他的本份?打东吴我可以带法正去,后勤供给我可以让马谡和正方管,可是孔明终究是我的丞相,是我的心腹重臣,今儿涉及到哥哥他不能出面,明儿又是弟弟,再后天是你,那我这一摊子的事还做不做了?”

    我盯着刘备,白天已经登基为帝的刘备,现在脸上满满的都是假面,连我也不大看的明白了。

    “他打不打东吴,跟瑾哥有关系么?他帮你算计荆州的时候,可有一丁点考虑过瑾哥的处境?出使东吴的时候,孙权让瑾哥三天两头游说先生留在东吴,多高的官位都能给,多少的金银财富都不是问题,瑾哥给孙权逼的没办法,找先生的时候声泪俱下,都快给先生跪下了,你看先生答应了吗?他那会子有正正经经的帮瑾哥考虑他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在东吴立足吗?”

    刘备轻笑一声:“而今我蜀汉立国,孔明是我重臣,诸葛瑾自得无忧。可是我要去打他们,孙权那只兔子可是会咬人的,逼急了,他未尝不敢拿诸葛瑾说事,孔明顾虑的是有道理的,他不出面也好。”

    他成见已深,不知道是自己心里本来就这么想,还是这样的话听多了,就成了真。

    我叹口气,说:“那你还封他当丞相干什么?”

    刘备很诧异的说:“我不封他封谁?这个相位本来就是他的,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我连气都叹不出来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只是刘备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呢?这算什么呢?念了经就不要和尚,生了小羊就不要母羊,他要孔明斩断一切羁绊而成就蜀汉丞相诸葛亮?有这样完美的人吗?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那我为什么没有死?”

    刘备看我一眼,说:“在吴氏告诉你之前,你怀疑过是我要杀你吗?你说实话。”

    “怀疑过,但不能肯定。我觉得咱们关系一直也蛮好的,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句是实话,说的也很诚恳。

    刘备垂下眼脸,有些沉默,脸上有那么一刻的难过,我相信这一刻的难过应该是真的,为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的过去,为那一段虽然颠沛流离,却很快乐的曾经。

    “你这么不聪明都猜的到是我要杀你,你家先生这么聪明的人,他怎么会猜不到呢?”刘备的声音很难过,“他下午就想回去,只是被法正拦了下来,说礼未成,丞相怎能先走,我也不同意他走,他就只能站在那里。后来,快到晚上的时候,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当时我心情很好,当了帝王,最重视的臣子心里也将再无二念。我就溜达了下来,准备喊孔明一起去喝一杯,庆贺一下。后来,我就喊了孔明,孔明一下午都没有说话,低垂着头,我喊他的时候他才抬起头,他的眼睛红红的,抬头的时候从他的眼里掉了一颗泪。我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在这暗无天光的夜里,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这么绝望,从心里透出了一丝丝的温暖,在我苦苦支撑等着他的时候,他有为我落了一颗泪,足够。

    我眼眶红了。

    刘备递了个帕子过来,笑道:“想哭就哭吧。”

    我直起脖子就说:“谁要哭了!我会让她们哭!”

    刘备看我一眼,说:“江一心我管不着,你们家自己的事,我娶吴氏不容易,你可别多事,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你怎么又不杀我了呢?”

    “也是因为孔明。”刘备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更难过了几分,“孔明为了你那个样子,我也实在不忍心让他当孤臣。心里有你就有你吧,反正也不会再有旁人了。孔明啊,唉……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君臣之间那么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我倒宁愿和孔明糊涂一些……那时候我们在从樊城往江夏跑的路上,你知道的,不怕你笑话,当时我连老婆孩子在哪都顾不上了,曹贼兵众,压的我们落荒而逃,那天夜里,副将递给我一个白面馍馍,那可能是军中唯一能找到的白面馍馍了,我当时一天都没吃饭,肚子饿的咕咕叫,我毫不犹豫的掰了一半塞到孔明手上,那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馍馍了!”

    我真想反驳他,孔明若好好的待在隆中,会连馍馍都吃不上吗?但这毕竟也是孔明的选择,他选了刘备,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知道和刘备聊到了什么时候,话题从那些年行过的军,一直说到当年的那些趣事,此刻的密室中坐着的不是鼎力三国的蜀汉皇帝,而是当年那个有些落魄的、志向宏大的将军。

    天光已亮,我们聊的酣畅淋漓,他早忘了他要杀我这码事,我心里也渐渐原谅了他。

    最后刘备说:“不知不觉这天居然亮了,我也该走了。”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向月,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我也这个年岁了,如果这次亲征有个什么意外,希望你能看顾阿斗的周全。”

    刘备走后,我坐着想了很久,一直陷在沉思里,直到暮色再度降临,门口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来人拉开了门,我抬起头,看见了夕阳的金光,披撒在他的身上,美轮美奂,仿若谪仙。

    “醒了?”他走进来,伸手想抚摸我的额头,我恍惚看见半昏半醒间他指着我的那一剑,身子远比脸诚实,已自己往后扭了过去,不让他碰到。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躲,手就僵在了空中。

    我干干的笑了一下:“你回来了?大营情况如何了?”

    孔明其实很是风尘仆仆,面色疲惫,见我问,便坐在之前刘备坐的椅子上,倒了杯茶饮了,才说:“没什么大事了,无主将,人心动荡罢了,派个有威望有军功的去坐镇,说是陛下的意思,也就行了。”

    “那不是宣一道旨意的事?需要你亲自跑去吗?”我对他在我昏迷的时候还跑去做正事这一点耿耿于怀。

    孔明反问我:“你名义上还是凤侯,我现在调你寅虎军去护卫幼长的安全,你可肯?”

    我立刻道:“那怎么行!寅虎军是专门守卫你和刘备的!调走了,你的安全怎么办?”

    孔明一气儿喝完了满盅的水,才徐徐说:“这不就行了,翼德的军里都是陛下的精英,很多都是自荆州时就跟着陛下的,那都是陛下的家底,随便喊个人去宣一道旨意,如何服众?我亲口跟你说你尚且还不肯呢,何况他人?”

    跟孔明讲道理没赢过。

    我赌气不理他。

    我怀疑我这点小九九孔明心里一清二楚,他也不说破,将大号的食盒端上来,笑着问我:“回来的路上买的一些糕点,我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可愿意陪我吃一点?”

    食盒的盖一打开,热气和香气扑鼻而来,我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他亲手拿了一块糕递了过来,我是从来不跟他客气的,三口两口啃了干净,眼睛还往他的大食盒里望,他见我这饿鬼模样,笑着说:“不急不急,慢慢吃,都给你吃。”

    我想起他方才说他也一天没吃饭,就下了床,伸手拿起一块塞进了他嘴中,他也的确是饿了,两口就吃了下去,我见他并没有骗我,拧着眉说:“你火烧眉毛啊,这么急?连饭也顾不上吃?”

    他抿抿嘴唇,伸手抚摸我的头顶,而后俯身过来,在我眉心落下一吻,揽我入怀,说:“放心不下你。”

    心里那点子疑惑,再也问不出口,也好也好,那就这样吧,就像刘备方才说的,凡事何必弄的那么清楚呢?便这么糊涂的过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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