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阳光暖暖,满室药香。
我虚弱的睁开眼,一名发须皆白的老大夫正在殷殷叮嘱着孔明。
我再一次恍若隔世,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大夫已经走了,孔明坐在我床榻边,屋里只剩我与他两人。
他温言哄我:“豆豆不哭了,回家了。”
我恨的牙痒痒的看着他,实在是之前喊破了音,所以嗓音嘶哑的道:“你又骗我!”
孔明笑了:“哦?何事骗你?”
“你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骗我,跟我说让司马懿把你抓去!你骗小孩呢,回回都这么骗我!”
孔明笑的不能自已:“没有骗小孩,你若愿让司马懿抓了我,我绝不会让九月他们出手,随你去了便是。”
我快被他气死了,又气自己这么蠢,次次都被他骗的团团转。
“司马懿呢?”
孔明道:“我也没有抓他,他此刻应该是回洛阳去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打算?你知道他要抓你,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还要一个人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因为你在。”
我呆呆的看着他。
“司马懿让人给我带话,我若不来,就让我抱憾终身。我不愿意这次再有任何遗憾,我不小心弄丢了你,当然要亲自把你找回来。司马懿算什么,便是龙潭虎穴,我亦不会皱一下眉头。”孔明笑笑,“你也不必不放心,我也没有抓他,免得你两难。”
我脸上有点点烧,驳了一句:“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不过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次可当真是由你引起的,若不是你跑到曹操地盘去惹事,也没有这一遭,我是无辜的。”
“你无辜?你无辜?!”我半撑起身子,身上的伤疼的我一阵阵的抽气,我难以置信的道,“你怎么就无辜了!”我气急之下,顺嘴就溜了出来,“你若不这么气我,我能跑么!”
孔明点点头,笑道:“承认你是在与我赌气了?”
“………………”
有这么一号人物是先生,从来我就斗口没赢过,耍小心思也没赢过,我太难了。
“我当日没有不要你的意思,只是当时人太多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跟你说,便想让你先回大营,营中,怎么也安全许多。等我得了空闲,我自会去城外的大营寻你,你想听我说的来龙去脉,我会一一告诉你。”他将我散落的额发撩起了些许,继续说,“可能是我的话太生硬了,你误会了我不要你,竟然一走了之?你可给我分说的时间?可给我为自己分辨的机会了?便是我断事,也要分听两面,也不似你这般武断,话也不听,只凭了自己的想象,你觉得怎样就怎样了?你还要削肉剔骨?你怎么不一刀剜了我的心呢?”
我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这一顿骂躲不过,早挨晚挨迟早要挨的。
他见我低了头随他骂,也就不说了,反正我皮厚,他说了我也不一定能听进去,这他还是知道的,大概率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来,叹了气,往我身后垫了个垫子,问了个别的:“身上还疼么?”
“好多了……已不是那么疼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都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我低了头继续讨骂,“先生,我又给你惹事了。”
他唇边含了轻笑揶揄我:“别这么心虚,拿出昨晚你喊我孔明,还要给我生殉的那个气势来。”
我脸上烧了烧。
那个情形实在是万分火急了,我只以为他要完蛋了,那我决计是不能独存的,喊一声孔明怎么了,喊孔明王八蛋都成,但是现在,一旦太平无事,可就再没有当时的那个气势了。
我嗫嚅道:“给你惹麻烦了……”
“还好还好,不算麻烦。”孔明叹口气,“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我心思跳了跳,对啊,他骗我在先,我心虚什么,抬头就瞪他一眼,恶人告一状:“先生若能以后少骗我几次,我定能多活几百年!”我越想越气,“你不陪你新夫人,做什么来找我!我死在哪干你何事!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你不要……”
他突然把我拥进怀中,暖暖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我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戛然而止。
他静静的抱着我,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我渐渐抬起手,也抱住了他。
暖光甚好,他的怀抱一向最是让我安心,身上的伤痛好似一下全都不痛了。他身上很柔软清和,是我素日最熟悉的,我很珍惜这一片刻的宁静馨然,说如果能日日如此,那也太贪心了,只有这片刻就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屋内只我一人,我身上已经松快了许多,看看天色,将近黄昏。
睡了一日,我起身溜达溜达,出了小院,四处都很安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能不能乱走,正犹豫间,看见了同样在门口磨磨唧唧的马谡。
马谡一见我,立刻道:“月君!你回来了!”
我揉揉耳朵:“太别扭了,跟以前一样喊我向月吧。”
马谡笑呵呵的道:“不敢。”
我犹犹豫豫问了一声:“先生呢?”
马谡道:“有使者前来,先生去了堂上议事,就是片刻前才去的。月君是要去找先生么?我带你去。”
“他处理正事呢,我可不去添乱。只是,幼常,这是哪里?我随便走走,可会有什么不妥?”
马谡聪明,立刻知道我顾虑的是什么,忙道:“不妨事的,这是边界处的小城,月君可随意走动。只是你身上伤还没全好,最好不要离开的太远,不然,”他顿了下,笑道,“先生回来找不到你,可是会着急的。”
我顺嘴道:“他何时会急过我。”
马谡欲言又止,我正看的奇怪,他心里过了几遍,还是张口说了:“月君,我本不该多话,只是,那日先生万般无奈之下去信司马懿,问你的近况,结果司马懿太可恶,他骗先生,说你‘死无全尸’……”
我突然想到这是我的手笔,是我让司马懿这么回的,结果司马懿平白背了这黑锅,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先生接到这封信,当时就晕阙了过去,把我们都吓坏了。”马谡很是忧心,“月君,你不要再与先生生气了,他如今……”
“如今怎了?”
“……如今,如今……如今世事大乱,你不要再与先生闹脾气了……”
马谡目光躲躲闪闪。
我心下一沉,对马谡说:“连你也要拿我当外人,不对我说实话么?”
马谡犹豫片刻,拱手道:“月君息怒,月君晚些时候去问先生吧,他一定会答复你的。”
马谡这一句说的不清不楚,我没了散步的兴致,就老老实实的回了屋等着。这一等,就等到掌灯之后,孔明才急急回了来,见了我老老实实的在屋内坐着才微微松了口气,我很自然的走上去帮他卸下外氅,这是以前做惯了的,他低声道:“他们有急事寻我,我就怕你醒来找不见我,再着急。”
我将他按在椅子上,又拿过他的手,他一点挣扎都没有,从善如流的看着我把他胳膊放在桌上,又伸出两个指头像模像样的按在他脉门上。
他看着我笑:“豆豆何时学了一手岐黄之术?”
我的表情略微沉重,忧心忡忡的问:“先生,你何时把自己身体搞成这样?”
他只笑:“怎样?”
我一本正经的说:“先生思虑过重,心血亏损,虚火上行,不安多梦。你可有血虚昏阙?”
我说前面的时候,孔明目光闪了闪,说到后面,孔明一翻手,反过来搭在我的脉上,道:“险些给你蒙了过去,现翻了多少本医书学的这么不伦不类?我昏阙?呵呵,幼常告诉你的吧?多大的人了,净耍这些小孩子把戏。”过了一会,才放开我的手,道,“你才是血气亏虚的那个,养着吧。”
医术上,我是胡诌了骗他,他却当真是略懂一些的。
“他们寻你是有急事么?”
“嗯。”孔明不瞒我,“明日一起动身返回成都。”
我没有说话,我其实有点不想回去的。
“我让幼常去给你找舒适的马车了,若你觉得劳累,你可缓缓而行,我留人护你。”
我连忙道:“我跟得上你!我还能骑马呢,没那么虚弱!”
“如此甚好。”孔明颔首,“明日要起早出发,你早些歇息,我就在你隔壁,有事,或者身体不舒服了,就来寻我。”
孔明带上了门,我听见隔壁“啪”的一声门响,四下重归安静无言。
我白日里睡的太足,现下便不大睡的着。
跟他回成都么?
回了成都又要怎样?
孔明不提旧事,刻意引导我回到之前与他毫无隔阂的那个时候,还说不是哄小孩子,明明就是哄孩子的把戏。
他愿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却自问做不到毫无芥蒂。
他现在要我跟他回去,我要以什么身份回到孔明身边?
侍卫?侍婢?还是……侍妾?
我,究竟还想不想回去?
不知不觉间,我已轻轻的打开了隔壁的门走了进去,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了门。
烛光下,孔明果然正在案前看一卷竹简,烛火黯淡,他将竹简离烛火离的很近,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他眉心拧的是浓重的竖纹。
他看见了我,就放下竹简走了过来,问道:“可是哪有不适?我去将大夫叫来!”
我张开手环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前心上,闷声道:“没有不适。”
我将他抱的紧了些,想起前事,道:“上次这么抱你的时候,还挨了你一剑!”
我说的是之前还在荆州的时候,这么抱着他,他毫不犹豫的给我一剑,当真疼的很。
提及前事,孔明垂眸看我良久,闹不清我的语气是在跟他记恨,还是玩笑,而后,他抬起手,轻轻将我笼在他怀中,低头与我说:“现在不会了。”
我想了想,决定不瞒他,于是我说:“先生,这一次我不跟你回去了。”
他拧起眉头,跟方才看案牍时一模一样,拧成深深的竖纹,反问道:“你不跟我回去你要去哪里?”
我说不上来要去哪里,只道:“反正不想回去。”
他沉了声音,道:“如你再任性胡为,处处乱跑,不好好跟我回去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我说的出,做的到,你可要试试?”
他一贯说到做到,说打断我的腿,绝对会两条一起打断,不会给我留下一条来。
他说的如此绝对,我吓了一吓。
他很少有如此不通情理,一意孤行的时候。
“跟我回去,你不想见江一心,你就不会见到她,你只用日日跟在我身边就好。”孔明声音不容置疑,“当年你曾要我许你一诺,允你日日跟在我身边。言犹在耳,你自己却不作数了么?”
“是不是我求什么,你都会允下?”
“凡我所能及,必会允你。”
“我所求的就是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像以前一样,像现在这样。”
“如尔所愿,准汝所求。”
这确实是他对我的承诺。
孔明重情、重诺,只是我的心境却不复当年,我们永远也回不到最初的那个时候。
我抬头对他笑了笑:“那时候小,不懂事,难为先生愿意如此包容我。”
“现在你也不大。”他见我要说什么,打断了我,道,“当时骗你,是我不对,我是怕你知道我要娶旁人,心里难受,无法接受,但我忘了骗你终不是正途,你迟早是要知道的。当时只想着,以后再慢慢与你解释,等到时间久了,你会慢慢忘记这些不快,没想到你这一次气性这么大。”
我窝在他怀里听着,犹自嘴硬:“你成亲我为什么要难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因为我本该要娶的是你。”
我怔怔的抬头看着他,看他是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我本就想着进了西川,稍是安定后,就开始筹备你与我的事,我要你堂堂正正的嫁我为妻,我也会堂堂正正的与你定下一生之约,此生不负。这个,主公也是知情的。本来头一日进西川,第二日就要提你和我的喜事,可是江家这一辈却出了个江一心。”孔明说起江一心时,眉心也是蹙着的,“江一心身为女子,远见不亚于卿念,她知晓刘璋留不下西川,早早就在猜测是曹操会得西川还是旁人。后来,主公渐渐势大,当时她便一直有盘算,如果是曹操得了西川,她会自请嫁于曹植为妾,如果为主公所得,那……”
“她就要嫁给你?”
“不错。”孔明颔首,“她不是非我不可,只不过情势逼人而已。”
我听的很迷惑:“以她江家的地位身份,她为什么不嫁给更掌权的曹丕?或者主公?主公也不难看啊。”
“她远见有,野心却无,想的不过是闲散度日,少些纷争。这世上有如曹操、孙权之流争破头皮也想得到天下的,也有如她这样,天天只想着闲云野鹤,赏花吟诗的。她若嫁于曹丕或者主公,以他们的地位,她会陷入不停的算计之中,不得安宁。”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她这般坦诚?”
孔明点头。
“可是,你也是重臣啊!主公这么看重你,嫁给你一样不得安宁啊!”
“主公身旁重臣,大多都是武将,如云长,翼德,或是子龙,文臣不多,她不偏爱武将,那只有我这一个选择。我的样貌,多少还算让她满意吧,所以自从主公兵发西川以来,她便遣人在悉心打听我所有的事迹。”孔明声音微微低了下来,“所以她知道卿念已经亡故,也知道我身边心里有一个你……她会果断的在我们进城当夜就前来摊牌,就是怕我和你的事木已成舟,那她就没有了最好的选择。她这点小聪明,剩下的这点不懒散,全用来算计我了。”
这般心算,如是男儿当不得了了,我听的心里一阵发毛,将他衣服揪的更紧了些。
“她之所以敢来逼迫我,就是笃定以我的务实,不管我是情愿还是不情愿,为大局计,我都会同意的。别说她还云英未嫁,青春少艾,便是个韶华已过的妇人,她开出这般条件,我都不能说个不字。”孔明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道,“那天晚上主公喝多了,江一心走了以后他抱着我哭了许久,我劝他,不要紧的,我们实力还没有那么硬这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外面强敌一堆,内里还不得安宁,而且我也不委屈。主公他哭着说,他怎么能让我为他不光卖了命,现在还要卖自己。我跟他说,不算卖自己,江家家主年轻,漂亮,求娶江家家主的年轻男子能饶益州城一圈,我不委屈,主公才是委屈了自己,要娶吴家孀居的姑娘。主公把我一推,冲我喊:‘我行你不行!我没有一个向月,一直等在身边!’”
“后来主公彻底醉了,我着人把他扶下去休息,路过正殿,方才还满庭的热闹觥筹交错,这番喧闹都已寂静了下来,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你一人,还在原地等我。”孔明的手抚上我的头发,他的手一直都这么温暖,只声音有些疲惫,“我本来想好好与你说这件事,看到这样一个人等着我的你,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脸上发烧,输人不输阵,嘴犟着:“你怕我恼了去江家杀人放火?”
“你干的出来。”孔明笑了,“他们这般欺我逼我,我忍得下,可你是从来看不得我受委屈的,你如何不去要为我出头?”他想想就自己笑了一阵,“只是这样一来,我还是得娶江一心,而你与江家的关系也就完蛋了,我当时就想的是,如果你以后还想留在我的身边,我要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留下你,保护你。”
我当真不知道他在忙着思虑国家大事、天下民生的时候,还有拨出这么一小块的地方,真的是有认认真真的为我思量过。
“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这次道歉,我是心服口服。
“还好,不算麻烦,习惯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江一心算计你这些事的?”
“我原本就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不说而已。喜宴那天你来向我敬酒的时候,我刚刚把自己灌醉,醉酒之后,我的头痛的非常厉害,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第二日酒醒之后,问了九月,九月才将后头去找你的事告诉我,他说你哭的十分伤心……我让你伤心了,十分对不住你。“
何止哭的厉害啊,我当时坐在泥淖中是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连自己事后回想起来也十分羞赧。
“我当时来不及去找你,因为要立刻开正堂召见江家嫡系,全面接掌江家。我一眼就看见你远远的站在廊檐底下傻呵呵的乐着磕瓜子,瞧见了你,我的心里也略微安定了一些。我眼观正堂,心里一直在注意你。我看你瓜子嗑了一颗又一颗,一袋嗑完又去剥橘子,橘子吃完以为你总差不多饱了,没想到你又从兜里摸出了芝麻糖!我当时就想骂你一顿,你就是要吃也先吃芝麻糖啊,晨起空腹就吃瓜子,又吃橘子,这些都是寒凉的东西,你不知道这样伤胃啊!”孔明顿了顿,“再后来……你失踪了,江一心乖觉,知道我是真的恼了,便在后堂向我请罪,老老实实的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中间略下的,其实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
“你不是都知道的么?她应该知道你知道这些事吧,还要坦白什么?”
“我知道是一回事,她自己坦白请罪是另外一回事。”孔明道,“与我猜想的差不多,不过补充了些细节而已。”
“什么细节?”我耳朵噌的竖了起来。
孔明见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说:“算计我的细节呗,还能是什么!什么左一条家规,右一条家法,都是唬人用的,她知道这么些年以来,我身边心里只有一个你放不下,便抢先想抬高价码,让我以后就算纳你,也不宠你宠的那么明目张胆,在心里多少给她留下一些位置。”
“那她可就不了解你了,你是天下最好,最长情的人。”
“我?长情?”孔明一笑,“我只怕是这天下最冷情的人了!你道江一心为何要向我请罪?她算计我是想给江家图一个依靠,而不是要真的惹怒我,与我结仇。我若真是长情之人,她会怕我翻脸与她结仇吗?”
他说着这些话,我突然想到我当初把自己埋到洞穴里时做的那个半真半假的梦,梦里的黄月英跟以前一样,对我谆谆善诱的开导于我,当时她就说:“……主公已经入川,江家再大,被吹嘘的再厉害也没有主公大,江家攀附孔明这棵大树,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江一心去诈刘备赚孔明,叫的响亮,心里却清楚并不敢逼迫太甚,当真逼急了孔明,对江家有什么好处?…………孔明能收拾天下,何况什么蔡家江家?无非是江家给的筹码,还算能中孔明的心意,孔明不想刚进川就染血染的太多而已。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当时黄月英便这么跟我说的,两下一对应,我竟然不知不觉就把这段话给念了出来。
孔明蹙了眉,低头问我:“是司马懿告诉你的?”
“啊?”我晃过神来,连连摇手,“不是不是。”
“除了他,还会有哪个人能跟你说这个!”孔明一个指头弹在我的脑门,“为何一涉及司马懿种种事情,你就要对我说谎?这次也是,你不愿见我,就又跑去找司马懿了是么?司马懿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冤枉我!”我忙道,“他救了我!……也不算他救了我,元直哥哥说,司马懿肯定跟曹丕商议用我来胁迫你……”
“等等!”孔明道,“元直?”
“嗯,渡洛水的时候正巧遇见元直哥哥……哎,本身就是司马懿骗我,说天下已经大定了,纷乱结束了,要送我回来,后来在洛水我遇到元直哥哥,两厢一对照才知道司马懿在骗我,当时元直哥哥就说恐怕司马懿的意在你的身上,让我想个办法,能不能帮你反计司马懿……”
孔明这才放开了我,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司马懿想算计的是我了。”
我听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便加了小心,道:“……我那时已经上了贼船,跑不下来了,元直哥哥也没办法给你送信,说他跟我见了一面,司马懿定会派人跟着他,他如果给你送信,会……打草惊蛇的……吧?”
“自然。”孔明说,“不说打草惊蛇了,你的小命还在不在都两说。”
他生气了!他铁定是生气了!可是他为什么生气啊!不对啊?我才应该是生气的那一个啊!
我脑袋一低:“我错了。”
“错哪了?”
“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我错哪了……他俩神仙打架,能拉架的也只有神仙了,而不是我一个毛毛躁躁的小鬼……换成黄月英在此,定能知道孔明为何生气,再不然,换了庞统也成啊,他成天爱琢磨孔明这点家事,还自得其乐……
“自己想。”
孔明丢我一句,再不管我,自顾回了案几边看刚才那卷没看完的案牍。
我将一整件事情从前想到后,又从后想到前,心中拼命的念叨,黄月英和庞统助我开窍,念叨到第十遍的时候,不知道是他们真显灵了,还是我顿悟了,还真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地方。
孔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司马懿拿我为饵,意在杀他,还能亲赴险境,孤身赴鸿门宴,便是刀剑悬于顶也要带我回来。
反观我呢,虽然我一开始不知道司马懿的算盘,但是后来我知道了,我心里对孔明别别扭扭,火气未消,司马懿要诛杀孔明,我只放心孔明必能应对;孔明要趁机杀司马懿,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像一只鸵鸟,缩着头,只想离这件事的中心越远越好,那几日脑里心里想的不过全是,你们神仙打架,请打的远一点,千万不要殃及池鱼。
什么时候我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孔明这一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孔明的么?
难怪小陈村外,孔明会问我,我是不是要帮司马懿擒住他,如果是,他任由我将他带回交给司马懿,或囚或杀,绝无怨言。
他是看出来了我当时的犹豫。
这话,竟然不是做戏,而是认真的。
那我现在呢?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我?我到底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豆豆?只属于孔明的那个豆豆?